第214章 立場
工業部，
某間辦公室內，
孫明生推門走進去，見一個老者正坐在椅子上看報紙，恭敬的道：“蔣部長。”
“坐。”
蔣天山視線沒有從報紙上移開，指著旁邊的椅子說道。
孫明生沒有客氣，坐了下來。
五六分鐘後，蔣天山放下報紙，笑著說道：“倒是個做科研的料。”
孫明生在報紙上瞥了一眼，發現蔣天山看的，就是程治國的文章。
“看了嗎？”
“沒發表之前就看了。”
蔣天山點點頭：“這麼說，上面的資料，真是你託人找的？”
孫明生點了點頭。
“這我就要批評你了。”
蔣天山嘆了口氣，“程治國這麼做，不影響他的仕途，因為他之前的功勞擺在那，而且他並沒有走管理人民的路線，
但你不一樣，
如今國內外形勢複雜，一些敏感的東西，碰之被不死即傷。
你這種行為，往大了說，是親米、是右傾。
往小了說，那也是對國家、對人民的不信任。”
孫明生苦笑不已：“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他只以為是程治國想搞研究，所以才要資料，
本著能幫忙就幫忙的道理，這才託了些關係，
卻沒想到程治國挖個坑，不僅自己跳了進去，連帶著將他也拉了進去。
他爸知道這事的時候，可批得他不輕。
“國務院那邊還是很重視的，特意派了科研團隊前往長江流域，查證程治國的文章是否屬實，是否有發生大洪災的可能。”蔣天山又道。
孫明生眉頭一挑，期待的問：“如何？”
蔣天山搖了搖頭：“現有的資料，基本上跟程治國描述的一樣，但未來的走勢，誰也說不清。
按照臺風的走向，有可能波及到沿海地區，但深入內陸的可能性不大，
江淮如今降雨量不大，長江完全沒有任何流量激增、不堪重負的跡象，如果像達到程治國說的那種規模洪水，
未來一兩個月內，至少要連下十幾天的特大暴雨。”
“這在上千年的歷史上，也是很少發生的事。”
蔣天山豎起一根手指頭：“專家團隊最後給出的資料是，%的可能性會發生洪水。
而往年這個比例，是百分之20%-30%上下。”
也就是說，
今年比以往任何年份發生洪水的可能性都要低，
這種情況下，還說長江要發洪水，換個人，可能就要以“散佈謠言”的罪名關起來了。
孫明生嘆了口氣，
對於這種情況，他其實早有預料。
但程治國的文章已經發出去了，這時候想要收回來，是不可能的。
“長江不同黃河，如果是黃河，上面會更重視一些。”蔣天山又道。
孫明生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讓程治國別一條路走到黑，及時止損，低頭認錯，好平復民眾的憤怨。
如果是黃河，即便是做過調研，但為了防止萬一，國家也會做出一些部署，
但長江百年不見洪災，為了某個人的短短几句話，上面是不可能做出行動的。
“部長，這是您的意思，還是……”
“你就當我的意思吧。”蔣天山說道。
孫明生苦笑：“部長你也明白，程治國到底年輕氣盛，我未必能勸得動。”
“沒關係，你只需要表明自己的立場就行。”
蔣天山擺擺手道，“另外，下次再遇見這種事，記得三思而後行。”
“我明白了，部長。”
蔣天山點點頭，不再多說，重新拿起報紙，看其他的內容。
孫明生站起身，打算離開，但剛走兩步，他又停了下來，突然問道：“部長，如果真像程治國說的那樣呢？”
蔣天山嘆了口氣：“明生啊，你未來的路還很長，不要因為一時的糊塗，葬送了自己的政治生命。”
“部長，我怕我膽怯了，以後會睡的不安生。”
孫明生面露苦澀，“程治國為國家、為人民立下了汗馬功勞，他還年輕，他手裡還有技術，他還能研究出更多的新事物，
我實在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跟自己過不去。
誠然，就算一條路走到黑，他付出的代價也不會太大，
但僅僅因為如此，咱們就理所當然的覺得他瘋了，覺得他是在胡說八道？”
“又或者退一步說，就算他今年說錯了，那明年呢？後年呢？
國家現在不會因為疑似可能存在水患而勞民傷財，那以後就會願意這麼做嗎？
非要等災難降臨，吃了一個天大的教訓以後，再去做這些事情嗎？”
“我覺得，為國為民，不止是當下，還要考慮未來。”
蔣天山神色如常，笑著說道：“國家百廢待興，尚且顧不了當下，又如何考慮將來？”
“但這也不是因噎廢食的理由……”
“那你覺得，這對其他人公平嗎？”
蔣天山舉另一個例子，“地震和洪水一樣，都是天災，且是無法人為預測的天災。
四九城可能會發生地震，黃河流域有可能會發生地震，江南一樣可能會發生地震，
但你要因為有可能，就要讓所有人都花比原本高一倍乃至兩倍的價格，將房子建造的特別牢固嗎？
那顯然是不現實的。
因噎廢食的不是組織，
等你真正掌權後就會明白，
做當下該做的事情，就是我們為權者的本職，
如果這次的科研調查，發現發洪水的機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上，國家一定會有所行動。
即便證明了這次不會發洪水，國家肯定也會防微杜漸，漸漸探索能夠一勞永逸的方法，
比如建造水庫，比如一步步的撤離居民，
明生啊，這個世界不缺傻子，但也同樣不缺聰明人。
你能想到的，上面早已經想到，甚至可能已經開始實施了。”
“所以你也不要整天想著犧牲小我、成全大我什麼的，真等你走到頂峰，目所能及才不侷限於腳下，才能真正看破迷霧，做更多的事情。”
孫明生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輕輕嘆了口氣，他說道：“我明白了部長。”
“做好自己手頭上的工作，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想著走捷徑。”
“好。”
孫明生出去了。
門關上，蔣天山放下報紙，揉了揉腦袋，
是啊，
他唯一沒辦法回答的就是——
萬一程治國說的，真應驗了，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