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焦尾琴

洛陽城中,石勒沒有跑。

他召集麾下所有部隊,聚集於洛陽,要和炎奴決一死戰。

然而他等了幾日,各地勤王之師僅僅來了五萬。

“怎得就這點兵馬?各地的太守、豪族的兵馬,都到哪裡去了?”

“回陛下,他們……他們畏懼太平軍,北上去投了慕容氏……”

“啪!”石勒怒拍桌桉,呵斥那幫忘恩負義的東西。

同時心裡有些慌了,姜炎奴和血袍軍的威名,如今太響亮。

在長江擊破四十萬大軍,又一路北伐,連破州郡,勢如破竹,無人能擋。

殺得豪族那叫一個血流成河,比自己還狠。

各地現在是人人自危,只是沒想到那群軟骨頭的世家,竟然放棄了自己,直投最北邊的慕容氏去了。

“哼!太子何在?”石勒又問,他還有一支精銳,在自己長子手中。

手下人顫顫巍巍地稟報:“陛下……太子他……太子薨了。”

石勒聽到這話錯愕:“什麼?”

“太子率軍清剿各地賊軍,眼看就要剿滅乾淨,可殘餘的逆賊不知怎得,全都會忽然劍道。”

“數萬精兵全軍覆沒,太子及秦王、南陽王幾位殿下,都被賊軍斬首。”

手下遞上情報,石勒看完之後才反應過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臉色大悲,石虎死了,他已經很傷心,沒想到其他幾個兒子也都被殺。

這一系列的打擊本就很大,再加上大敵當前,石勒根本無法接受。

“該死的逆賊!他們在哪?朕要親自領軍去剿!”

石勒知道忽然劍道的厲害,交手過多次。

儘管忽然劍道很快,但只要全面防禦,劍再快也可以擋。

尤其是自己天命加身,擁有皇氣護體,天道是不會允許一群泥腿子殺死自己的。

“陛下,三思啊!”

“咱們兵力太少,而太平軍已經殺進河洛腹地,大敵當前,陛下萬不可親動。”

麾下人都在勸阻,石勒也不是傻子。

想了想冷聲道:“之前修繕黃河水壩,不是徵召了數十萬徭役嗎?”

“黃河不用管了,給他們分配武器,拉來洛陽。”

“再把城內的囚犯都放出來,告訴他們,只要為國效力,朕赦免他們的罪行。”

他把主意,打在了修黃河的勞夫們身上。

至於黃河會不會繼續氾濫,他根本不在乎了。

說不定正好可藉助大水,再阻撓幾日太平軍。

然而,命令剛剛下發,一個噩耗就傳來。

“陛……陛下,不好了,修治黃河的數十萬徭役,造反了。”

石勒驚怒:“什麼?”

那人嚇得跪在地上稟報:“朝廷本就是強徵民夫修治黃河決口,積累了民怨。”

“今日又派人去徵民夫入伍,他們起初很聽話,可拿了武器之後,卻斬了督軍。”

“正當時,洪水還衝上來一尊青銅鼎,鼎出之時,黃河當即平息。”

“有人振臂一呼,頓時沸反盈天。”

石勒臉色慘白:“鼎?什麼鼎?還能平復黃河?”

手下人低聲道:“有人說那鼎是昔日大禹治水土,定九州之豫州鼎。”

“神鼎自現承民心,平息黃河天下反。”

石勒沉默不作聲,接連的噩耗,把他打懵了。

他麾下幾路強軍,已被打光,豪族世家又都北逃。

如今反賊遍地,太平軍又兵強馬壯。

怎麼會這樣?他不是有天命嗎?不是真龍天子嗎?

這一刻,他真有大難臨頭,一切皆休的感覺。

“休休休!”

就在這時,宮外響起破空聲。

常年混跡軍伍的石勒,頓時意識到不妙,馬上打起精神。

提著武器走出去:“何事喧譁?”

“陛下,洛陽城外有百道流光殺入,城中將士正不斷死去。”

“嗯?”

石勒渾身一震,瞥見正在城中大殺四方的流光殘影,頓時驚怒:“忽然劍道!是忽然劍道!”

他第一時間,開啟了洛陽宮中的皇氣法陣。

“竟然真的有這麼多人都會忽然劍道?”

他驚疑不定,叢宣宇、王斯文等武者,本來是八百殘兵敗將,連武器都不足。

卻不知用了什麼辦法,都學會了忽然劍道,速度快到不可思議,把圍剿他們的軍隊全部殺死,乃至,反殺進了洛陽。

霎時間,整個洛陽,都飛轉著流光,城牆、街道、屋頂上,到處殘影,人流如織,連成一線,華麗至極。

神都皇氣籠罩宮廷,流光從四面八方襲來,那是一道道快到模湖的劍光在殺人。

“哼!朕皇氣護體,忽然劍道又如何?”

石勒見無數流光,在皇氣罩外飛逝,卻不得寸進,頓時放下心來。

可他有皇氣護體,城中的將士卻慘了。

眼看守軍越來越少,轟隆隆,突然黑雲壓城。

天道降了無數雷霆,好似萬雷天牢。

然而,無論雷霆多準,多快,都還是被那漫天的流光躲開。

打不中,完全打不中。

不過電光密織如網,越來越密,最後好似雷電之牆,不斷隔開流光的運動空間。

“天在助朕,真以為隨便什麼人都能逆天?一群螻蟻也想刺王殺駕?”

“陛下,這樣下去,城中大軍要死光了啊。”

“不會的,忽然劍道的狀態,持續不了多久。”

話雖如此說,但石勒很快也迷茫起來。

為何這群武者,遲遲不停下?

數百道流光到處穿梭,如千磨萬擊!那是何等璀璨的場景,起碼有數百人在使用忽然劍道。

劍芒光寒洛陽城,在三朝皇氣,天道庇佑的情況下,他都要支撐不住了。

這樣下去,別說城中的守軍要被殺光,恐怕自己的皇氣都要被強行磨開了!

如滴水穿石。

石勒眼見這樣下去不行,立刻拿出殺手鐧。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

他拿出一方古琴,正襟危坐,彈奏起來。

之前獫狁氏雄踞中原,除了自身的兩件奇物外,還從中原武林門派長樂谷那裡得到一件奇物。

那是一方五絃琴,琴尾被燒黑,名曰焦尾琴。

石勒滅了獫狁胡蠻劉氏後,也得到了劉氏的這件奇物。

他粗人一個,胡蠻出身,曾經還做過奴隸,本來是不會彈琴。

但沒關係,他可以去學。

此物的威力,不在於琴藝的高低,而在於對音樂的熱愛。

彈奏者可以聆聽到萬物的聲音,並可肆意操控聲音變化、走向,乃至拉扯到極度高音或低沉,達到大音希聲的地步。

曾經的長樂谷,就發現人體有其生命之樂,五臟六腑,呼吸血液,都在發出聽不到的五臟之音。

只要演繹出對應的聲波,就可隔空令其肝腸寸斷,殺人於無形。

不過,此琴有五不彈。

疾風甚雨不彈,塵市不彈,對俗子不彈,不坐不彈,不衣冠不彈。

其他還好說,但對俗子不彈,等於說不能殺普通人,使得獫狁氏得到此琴後,幾乎沒有用過。

畢竟不能用來一曲肝腸斷,滅殺敵軍,那還用它作甚?

當時的非凡脫俗者,投奔自己還來不及呢。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

太平軍中超凡脫俗者甚多,石勒準備將此琴作為殺手鐧。

只是沒想到,一群疾劍山莊的餘孽,竟然先殺進了洛陽,逼他用出此物。

“錚錚!”

昂揚的琴聲起,越來越激烈,很快就化為無聲,充耳不聞。

那一道道環繞石勒千磨萬擊的流光劍影,果然如閃電般縮回去,退出城外,消失不見。

不過,近乎同時間,流光又殺了回來。

也不知道是同一批人,還是換了一批人。

石勒不管,越彈越忘我,完全沉浸在對聲音的掌控中。

他彷彿靈魂都出竅,馳騁在萬千聲波的海洋。

這還是石勒,對於音樂的熱愛不多,範圍僅能控制在方圓三里而已。

“噗嗤!”

突然,有一名武者,從流光的狀態下,現行、跌落。

他七竅流血,周身百竅破裂,倒在地上已然斃命。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每個呼吸,都有若干武者從劍芒叢集中現身跌落,死時頭髮花白,面容老朽。

但是他們沒有退卻,無數劍芒糾纏不休,前仆後繼,竟打算活活磨穿皇氣守護,殺死石勒。

“陛下!城外五殿下率軍勤王。”

忽然有臣子稟報,他看著石勒揮彈五絃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那感覺,就好像只是在胡亂地做樣子似的,十分忘我。

聽到這聲彙報,他的某種感覺被打斷。

頓時琴音出現了,脫離了大音希聲的狀態,極為嘈雜難聽。

石勒愣神道:“五殿下?我只有四個兒子,何來的五殿下?”

然而稟報的臣子,卻是頭顱突然飛起,血濺五步,倒地暴斃。

那是一道劍影所為,快如光芒閃過。

“哼!”石勒又瘋狂地彈奏起來,殺了幾個賊子。

隨後想起來:“對了,老五……我還有個兒子,石棘奴!”

石勒頓時險些忘了,他還有一個義子。

八萬乞活軍雖少,但也是百戰雄師。

“快讓他入城……算了,朕親自去迎接。”

石勒見身邊一個人都沒了,全被流光劍影所殺,臉色發黑,只能親自出迎。

他一路疾馳,健步如飛,橫穿了洛陽大道。

周圍始終籠罩著一層恢弘的氣焰和天雷電網,外圍更是流光溢彩,劍影交織如線,模湖不清。

不過還沒走多遠,就看到城門大開,冉棘奴帶著乞活軍入城了。

石勒愣了一下,但想到城中大亂,冉棘奴恐怕也是急於救火,才沒有自己的命令就迫不及待入城的。

他立即迎了上去:“哈哈,來得正好,有吾兒棘奴在,可無憂也!”

然而冉棘奴到了近前,都沒有下馬,居高臨下,手握長槍。

“嗯?”石勒察覺到不對。

但已經晚了,冉棘奴大喝一聲:“狗賊,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逆子!”石勒怒瞪。

憤怒於冉棘奴叛亂的同時,也面露不屑。

沒看到他現在皇氣加身,萬雷籠罩嗎?

冉棘奴又沒有天命,憑什麼殺他?

“噗嗤!”

哪曾想,冉棘奴槍氣森森,竟然澎湃如龍。

隱隱聽到虎嘯龍吟,龍首張口一吞,就把他的皇氣盡數吸走。

霎時間,天雷也讓開了,天道完全不管,眼睜睜看著他死在冉棘奴手中。

“這龍氣……竟然是你的?”

石勒被狠狠地釘在地上,噴出鮮血,目眥欲裂。

曾經他手持傳國璽,殺死劉氏皇帝,也出現過這真龍之炁。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的,但此刻想來,當時不是自己親自動手,而是冉棘奴出的手。

此刻石勒才明白,他被騙了,冉棘奴才是真龍天子。

“不!噗!”

冉棘奴手上毫不留情,當即斬殺了石勒,將其頭顱挑在槍上。

“唰唰唰!”

流光並沒有停下,繼續去殺其他胡蠻。

不過有數十名武者,以輕功來到附近的房屋上,凝視著當街殺死石勒的冉棘奴。

“在下叢宣宇,敢問英雄何人?”

他們殺了半天,犧牲眾多也殺不死的石勒,被冉棘奴一槍捅死了。

只能說,縱然有逆天奇物,天也不是那麼容易逆的。

大多數學會忽然劍道的武者,實力不強,面對天道要保的存在,幾乎不破防。

反之,有的人來殺石勒,卻是順風順水。

好像一切,還是再給他人做嫁衣。

“吾乃真龍天子,冉棘奴!”

“石勒已死,內外諸夷,敢稱兵杖者,殺無赦!”

冉棘奴一臉殺氣騰騰,立刻派人奪權,控制洛陽各地。

同時下令,捕殺城中胡蠻。

之前他投降在石勒麾下,掀起大獄,就殺了一批,但主要是殺了其他郡縣裡,一些不重要的胡蠻。

上頭有石勒壓著,他也不能肆意妄為。

如今石勒已死,他接管了其領地,直接暴露他的殺意。

“你要殺盡胡蠻?”叢宣宇又驚又喜。

冉棘奴眯眼看他:“前晉八王亂起,華夏大傷,胡夷乘亂而作,擾亂中原,屠城掠地,其暴其罪,罄竹難書。”

“棘奴不才,一介莽夫,國仇家恨,寄於一身,忍辱偷生殘喘於世,未敢相忘。”

“諸胡逆亂,今我誅之,乃受命於天道特以此兆告天下,吾當奉天舉師,稱帝建國,屠胡戮夷,誓必屠盡天下之胡,戮盡世上之夷。”

說罷,他拔劍指天,真龍天子氣,直衝雲霄,震撼全城,如潛龍出淵。

“誰願隨我?”

叢宣宇等殘存的義軍,還有乞活軍都心潮澎湃。

前者當即下拜:“願隨天子殺胡!”

他們不懂天子與人皇的區別,只知道自己空有忽然劍道,也殺不死天命胡蠻。

如今冉棘奴是什麼真龍天子,有天道在上,還誓要殺胡,這不就是他們等待良久的漢家真龍嗎?

當即追隨之,並把忽然劍道的秘密,都告知於冉棘奴。

乞活軍更不必說,他們就是抗擊胡蠻起家的,雖然詬病冉棘奴投降石勒,還當人義子。

但此刻也明白,一切都是在等待今日。

唯有韓鐵刀比較冷靜:“你什麼時候是什麼真龍天子了?棘奴,太平軍就要到了,你真要稱帝建國?莫非要與姜軍侯他們為敵嗎?”

這話一出口,其他乞活軍也都冷靜下來。

他們可不想與姜炎奴為敵,之前聽到千軍萬馬避血袍,他們可是熱血沸騰的,準備投之。

是冉棘奴說,他們要去洛陽殺石勒,這才跟過來。

如今殺完石勒,冉棘奴又要稱帝,是什麼意思?

冉棘奴沒有解釋,盯著韓鐵刀與乞活軍眾將士:“不隨我的,可以走。”

“你……”

韓鐵刀見他油鹽不進,跟變了個人似的,不禁慍怒。

“你失心瘋了?冉棘奴,朱小姐在南朝建國,姜軍侯北伐已經打到了河洛之地。”

“如今天下都有響應,你不去響應,反而自己稱帝,你要做什麼?莫不是貪戀那天子之位,矇蔽心智了嗎?”

冉棘奴冷聲道:“你要投,自己去投。不願隨我的,隨時可以走。”

“看在兄弟多年的份上,我不會為難你們。”

韓鐵刀見狀,不再多說,帶著一批乞活軍,騎馬出城而去。

但還有一批乞活軍留了下來,約莫兩千多人。

冉棘奴終究有莫大威望,哪怕他要稱帝,還是有不少人相信他。

“你們為何不走?”冉棘奴問道。

留下的兩千多人都愣了,紛紛道:“將軍要殺胡,我等自當追隨。”

“是啊,當年差點餓死,我的命都是將軍給的。”

“若無將軍,我早就命喪胡蠻之手了。”

這兩千多人,對冉棘奴有莫大信任。

冉棘奴神色複雜,隨後堅定道:“既如此,隨我殺盡中原胡蠻,再北伐慕容氏。”

眾人都愣住,剛剛建國,就立刻北伐嗎?

姜軍侯都要到了,為何不等太平軍,非要孤軍妄為?

但既然留下來了,只能聽從:“喏!”

……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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