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
寧雲文化產業園規劃辦公室。
王越勝已經調到區委擔任劉健安的秘書，不過他的主要工作還是替劉健安管好文化產業園。
因此，他在規劃辦的辦公室一直留著，他每個星期都要過來兩三天。
方醒今天正好也要過來看一眼方舟文化園區工程的進度，所以就約了王越勝在規劃辦碰個頭。
“今年新上的毛尖，嚐嚐看。”王越勝泡了一壺茶，給方醒倒了一杯。
王越勝喝茶沒那麼講究，用的就是平時帶的保溫杯，給方醒倒的也是一個有蓋的大茶杯。
方醒喝了一口，問道：“工作還順利吧？”
“當然順利。”王越勝自從調去區委，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拔高了。
“上次調查組下來查產業園專案的事情，出結果了嗎？”方醒轉入正題，吹了吹杯裡的茶，嚐了一口。
茶有點濃，微苦中帶著濃郁的茶香。
王越勝放下保溫杯，答道：“還沒有出最後結果，不過調查組的工作已經差不多結束了。有問題的工程，都已經被勒令停工，等待整改。所以方舟文化的專案已經過關，沒有問題。”
“我聽說區長都被解除職務了，查實了嗎？”方醒又問。
“這個沒有確切訊息。不過，準確的來說，是停職，正在等最後的調查結果。但我聽到的訊息來看，胡於海肯定有事情，但好像查實的都是小事情，所以最後的調查結果不好說。”王越勝搖搖頭。
這話裡面透出來的資訊很微妙。
胡於海有事是肯定有事了，但如果查實的都只是小事的話，最終結果未必會很嚴重。
方醒想了一下，說道：“胡於海經常在菲尼酒店和企業老總吃飯，這個事情調查組會不會查？”
王越勝聽到這話，湊近一些，壓低聲音問道：“你從哪聽到的訊息？調查組的工作內容不允許外傳，要不是我是劉書記的秘書，這些事情我肯定也聽不到。”
方醒隨口回道：“沒有，只是無意中聽說的。”
王越勝想了想，覺得這個事情說了也沒什麼，反正調查組的工作基本結束了。
他考慮一下，壓低聲音說道：“我聽劉書記提到過，調查組確實查到胡於海去過菲尼酒店，和一些企業老闆吃過飯。
“而這些，就是我所說的小事情。
“胡於海和企業老總吃飯，確實不合適，但如果沒有查實其他事情，只是吃飯的話，本身不是嚴重問題。
“而且，酒店的監控影片只儲存一個月時間，查的時候，已經過期了。
“聽劉書記提過，調查組應該是沒有查到胡於海嚴重違紀的實證，所以最後的結果不會太嚴重。”
方醒聽完他的話，大概明白怎麼回事了。
按照王越勝的說法，調查組已經去菲尼酒店查過。
不過，沒有查到什麼嚴重違紀的證據。
畢竟這種事情，想要查實確實很難。
如果調查組查胡於海都查不到實證的話，更不可能對陳立鵬、馮雲彬構成威脅。
方醒忽然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只不過是從酒店的服務員那裡聽到了幾句訊息，就以為能發揮作用。
現實畢竟不是影視劇，幾句無法證實的傳言，作用很有限。
方醒本來也只是想和王越勝聊一聊，探聽一下調查組的情況，看看自己的公司是不是已經過關了。
聽王越勝的說法，有問題的工程都已經停工，等待整改。
那方舟文化總部園區的專案，並沒有收到停工通知，那確實說明過關了。
至少這是一個好訊息。
王越勝喝完保溫杯裡的茶，又去續了一壺。
回來的時候，用袖子擦了擦角櫃上的大鵬展翅擺件。
這件大鵬展翅擺件挺大的，十分威武。
“這鷹凋得挺好。”方醒隨口稱讚。
“嘿！”
王越勝立即糾正道：“什麼鷹？這是鵬。大鵬展翅，青雲直上。”
方醒一聽就明白這擺件是什麼意思了，呵呵笑道：“你還信這個？”
“你還別說，我就是請了這座大鵬展翅，才從國土資源局調到規劃辦，又從規劃辦調到區委。我準備過幾天，把它搬到區委的辦公室去。”王越勝說起這個，十分有興致。
說起來，王越勝其實已經四十多快五十歲。
論年紀的話，其實和方醒不是同輩。
王越勝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說起來，方總才是我的大貴人。”
他確實是擺了這件大鵬展翅，才一路調到了區委。
不過，他也清楚，他能搭上劉健安這條線，從國土資源局調到文化產業園規劃辦，主要原因還是方醒和方舟文化總部的專案。
“那你也喜歡收藏古董？”方醒看他的樣子，覺得有代溝了。
不過，年紀差了一輩，有代溝才是正常的。
“那倒沒有，古董那玩意，沒點家底玩不起，我這擺件也不是什麼古董。”王越勝擺擺手。
提到古董，方醒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胡於海是不是喜歡古董？”
王越勝皺了皺眉，道：“沒聽說啊。要是胡於海真的喜歡古董，調查組一查，在他家找出幾件古董，他都說不清楚。也沒聽區裡有人說過胡於海玩古董。”
方醒聽他這麼說，有點意外。
不過，按道理來說，如果胡於海真的喜歡古董，那區裡肯定有這方面的傳言。
既然王越勝說沒有，那胡於海應該是不玩古董的。
可是，如果胡於海不玩古董，為什麼那個要簽名的服務員，會說胡於海和馮雲彬、陳立鵬聊古董？
王越勝也覺得很奇怪，問道：“你為什麼會覺得胡於海喜歡古董？”
方醒想了一下，答道：“我聽到有人提過，胡於海和幾位企業老總聊古董，以為他喜歡古董呢。”
王越勝很精明，聽到這話，神情頓時一凜，說道：“等一下，我覺得這個訊息可能有用。”
方醒也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連忙壓了壓手，說道：“你先彆著急，也別把這個事情說出去。沒有實證的事情，說出去也沒用。”
王越勝用力點頭：“這個我明白，我在想要不要向調查組舉報。”
方醒考慮一下，說道：“這個先不著急。要不這樣，你先查檢視，胡於海和古董有什麼關係。等查清楚他確實和古董有關係，我們再商量怎麼做。”
王越勝認真考慮之後，點頭答應下來。
……
過了幾天。
王越勝主動打電話要求見面。
方醒和他在天瀾文苑外的一家茶樓見面。
王越勝先到，點了一些吃的。
方醒剛進二樓包間。
王越勝就按捺不住心裡的激動，湊近壓低聲音說道：“我查到了，胡於海的老丈人之前開過古玩店。”
方醒有點好奇，問道：“之前開過？”
王越勝點頭答道：“對，我到那家店去看過，那家店已經換了老闆，改成經營飲食的了。
“不過，我問清楚了，那家店之前確實是一家古玩店，現在的老闆是三個月前盤下來的，而且價格不高。”
方醒一聽，頓時感覺到了這裡面的微妙之處：“三個月前，那不就是剛剛傳出上級部門要查產業園招商引資專案訊息的時候？”
王越勝用力一拍大腿，興奮道：“沒錯，我也是這麼想的。那個時候剛傳出訊息，這家古玩店就關門了，然後沒幾天就轉讓出去，這裡面要是沒問題，我把頭擰下來當球踢！”
方醒深吸一口氣，問道：“還有別的嗎？”
“還有胡於海老丈人一家，也是三個月前，搬到香江去了。”王越勝答道。
“有其他更直接的實證嗎？”方醒又問。
王越勝搖搖頭：“我又不是搞刑偵的，只能探聽到這麼多。還有就是，胡於海老丈人的古玩店，據說幾個月前，撿漏過一件古董，賣了一大筆錢，這才有錢搬去香江。”
“看樣子，古董上面肯定有問題，就是不知道是什麼問題。”方醒覺得這件事越來越有趣了。
“現在要怎麼辦？要向調查組舉報嗎？如果現在不舉報的話，等調查組的工作全部結束，估計到時候舉報也沒有用了。”王越勝還沒有拿定主意。
這件事是方醒和他一起商量的，所以他想聽聽方醒的意見。
“這件事你和劉書記提過了嗎？”方醒問道。
“還沒有，沒有查實的事情，提了也沒用。”王越勝答道。
“再等兩天，我想想看。”方醒還沒有想好。
而且，這件事關鍵還是要有實證，不然沒有一點用處。
……
回到公司後，方醒找來喬英紅，問道：“你有沒有認識的人，可以幫忙調查一些事情的？”
“老闆是想說偵探嗎？”喬英紅聽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差不多吧。不過，現在應該沒偵探這種東西了吧？”方醒點頭答道。
“偵探確實沒有。不過，如果想找人調查事情，這個倒是簡單。這種事情，職業狗仔就很在行。娛樂公司對這個很熟。就看老闆想查什麼事了。”喬英紅說道。
方醒把胡於海和馮雲彬、陳立鵬，以及古董店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喬英紅聽完，表情有點嚴肅：“老闆，這種事情，不應該我們管吧？”
“確實不該我們管。不過，調查組的調查結果似乎有點草率，不確定他們是不想查，還是查不到……”
方醒頓了頓，決定道：“我的意思是，試試看能不能查到點什麼，手裡抓著點東西，說不定以後有用。”
喬英紅點點頭，答道：“明白，這個事情我知道該怎麼做。只要肯給錢，這事不難。”
“錢從我私人賬戶拿，多少都沒關係。”
方醒現在也不差這點錢，這種事花個百來萬頂天了。
“好，我去安排。”喬英紅答應下來，便去辦事。
……
過了一個星期。
喬英紅領了一個人到辦公室，然後把門關上，落地玻璃窗也拉上，這才開始說正事。
“老闆，這位是卓志勇先生，志勇傳媒的老闆。”
卓志勇主動伸出手，和方醒握了握：“方總，你好。”
“你好。”方醒觀察了他一下，沒有主動聊正題。
因為這件事太敏感，而且不確定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所以謹慎一些不是壞事。
“關於方總委任我調查的事情，我已經查出了一些眉目，所以親自過來向方總彙報。”卓志勇表現出的態度很專業。
方醒沒有急著問調查結果，而是問道：“查的事情很特別，你不擔心嗎？”
卓志勇笑了笑，答道：“方總可能對我的履歷不太瞭解，我本人是學法律出身，當過幾年律師助理，後來進了娛樂記者行業，最後才開的傳媒公司。所以，我對法律的邊界把握很精準，不管這件事多敏感，至少我能保證我和我的僱主，不需要承擔任何法律風險。”
方醒點點頭，又問道：“娛樂圈裡，娛樂記者這個行當，有時候賺的是當事人的錢。如果你真的查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賣給當事人，不是能賺得更多嗎？”
這句話，方醒說得很委婉，但說的確實是事實。
狗仔這個職業，有時候拍到明星的花邊新聞，不是直接爆料出去，而是把照片賣給明星本人，可以賺得更多。
卓志勇保持著微笑，答道：“方總，我只是幹過娛樂記者，現在是一家傳媒公司的老闆。現在整個娛樂圈，沒有哪家公司不想和方舟文化合作。這次的工作，最大的價值，應該是能和方總認識。”
“卓總過獎了。”方醒打個哈哈。
“那麼，方總現在想要聽我的調查報告了嗎？”卓志勇舉了舉手裡的檔案袋。
“那就聽聽看吧。”方醒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卓志勇開啟檔案袋，取出裡面A4紙列印的資料，調個方向，遞到方醒面前。
這時候，喬英紅笑著說道：“我出去沏茶，兩位慢聊。”
說完，她便轉身出去。
說是去沏茶，但她直接去忙別的工作了。
因為這件事情太敏感，知道得越少越好，越少人知道越好。
所以，喬英紅是藉口走開，然後幫忙把辦公室的門關上，對門口工位上的總裁助理說了一句：“方總正在和客人談事，在談完之前，誰都不見。”
“好的，喬總。”總裁助理起身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