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風頭有點緊啊。
我們重新裝修了,現在是洗腳店。
那天,來了個小女孩。她來我們店,想在這裡洗個腳。
我們姐妹幾個哪會啊,只能草草意思一下。
只是,
如果有如果,姐妹幾個,當個洗腳店員也是好的啊···
我怎麼又在瞎想呢?
這怎麼可能啊···
哎,樊十三娘,你還是不願意面對這現實。
聽聽你自已的名字,
你還有什麼資格做個有尊嚴的人呢?
連名字都沒有,天天頂著諢名,你配嗎?
······
”樊十三,待會準備一下,接客。老客,去等著就行。“
”是的,鴇母。“
我坐到床上,想要站起來,腰卻狠狠地一疼。
“還沒緩過來嗎···”
我嘆了口氣。
三天前,那個人的力氣很大,也很粗暴。
我當時差點暈了過去。
這三天,每次接客,腰都會如同刀割般疼痛。
鴇母哪會管這些矯情事啊···
姐妹們日日用皮鞭剪刀對我,鴇母也只會留下一句”矯情,下次化妝又要浪費粉遮傷“。
要不是小甜和小雀替我擋著,我這十根手指兩條胳膊還指不定能剩下幾個···
我摸了摸手臂上的疤痕,默默嘆了口氣,聞著空氣中瀰漫著的腐敗氣息。
這裡什麼時候這麼臭了···
哦,這裡不能通風,本來就是要臭的。
門忽然被一個男人開啟,我站起身來,擺出風情萬種的面孔。
”哥哥~人家身子好熱~“我撲到他懷裡,嬌媚地說。
”我說過,要帶你走。“
我一愣,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
偉···偉光明!
”光明哥哥!···你···怎麼來了?“
我嘆了口氣,他不過是一個窮學生,除了能給我那折磨我的希望還能有什麼呢···
對一個沉浸於絕望的人來說,給他一份希望便是對他的殘忍。
“別這樣,坐下,坐下說。”光明將我扶到床上,坐下來。
“哥哥···”
“停。”
偉光明忽然轉過頭來,緊緊盯著我。
“你聽我說完。”
“這一切,就是一口被掩埋的,黑暗的井,只留下了一小個發光的縫隙,如同一線青天。
”千千萬萬蝴蝶在裡面,他們拼命擠著縫隙,想要出去。
“可是這裡還有很多飛蟲,他們胡亂飛著,蝴蝶們想要擠開縫隙,就會受他們的阻撓。
”有些蝴蝶失去了希望,於是忽視這一抹光明,也亂飛起來。
“他們,和飛蟲們又有什麼區別呢?”
他慢慢把視線移走,充滿著希冀地向虛無中看著。
“我,要讓更多的蝴蝶堅持下去,讓更多的飛蟲變成蝴蝶。
“說回來,我叫醒那些蝴蝶,倒認為對得起他們嗎?”
他輕輕一笑,
“但是,只要還有蝴蝶,就絕不能說沒有撞破這縫隙的可能。
”闢生黑暗,破曉線天!
“女士,你願意當一隻小蝴蝶嗎?”
“一隻,嚮往自由的,嚮往光明的蝴蝶。”
他站起來,從包中摸出幾塊錢。
“女士,這次,我可不會不交錢了啊。”
他淺淺的笑了笑。
他的變化好大。
他的臉變得稜角分明,目光中充滿堅毅。
他淺淺的笑容是那麼溫暖···
停!我在幹什麼啊!
可是···
這種感覺好特別···
他···好帥···
······
我失眠了。
屋子裡太臭了。我睡不著。
現實如海的絕望與那一線希望反覆衝擊著我,讓我坐立難安。
我忍不住地想象他描述的未來世界。
人們一起工作,一起勞動,一起分享資源。
我···是不是可以有名字了?
我···是不是可以每天住在我自已的家裡?在自已的床上?
我···是不是可以和別人平等的聊天?
我···
哎···
這怎麼可能呢?
怎麼···不可能呢?
樊十三娘啊,你還是不能接受現實。
你靠什麼來擠破那一線天呢?
靠你羸弱的軀體?靠你不如看門狗的那點尊嚴?
實際點吧。
······
小甜和小雀逃跑了。
他們和外人裡應外合,逃跑了。
小甜走了,去了我們不可想象的遙遠的地方。
小雀被捉住了。
那天,鴇母把我們叫來。
“女兒們,我對你們好嗎?”鴇母說。
“媽媽對我們很好。”
“我對你們好嗎!”
“很好!”
“我嘔心瀝血的看著你們長大,可…這傢伙…”鴇母用顫抖的語氣說,指著小雀。
小雀被綁在一個十字架上,一個男人手拿一把尖刀站在她身邊。
“女兒們!我不希望你們能有多麼厲害!”
“我只希望你們要孝順我!聽我的話!”
“所有人,看好,這就是背叛的下場!”
男人把尖刀捅進了她的眼角。
尖刀慢慢地劃開了她的臉皮,小雀顫抖著,淚水順著失去鼻子的臉龐,湧進她那張大的···沒有舌頭的嘴裡,發出類似蛇的嘶嘶聲。
她的臉被割了一圈,男人透過她的傷口握住她臉皮的一角,像扒狗皮一樣扒下了她的臉皮。
血肉撕扯的聲音與嘶嘶的慘叫聲混在一起。
“女人們,你們會不孝順嗎?”
“以後,任何人,敢背叛我,這就是下場!”
···
我們都失眠了。
是啊,誰看了那血腥畫面還能睡著啊···
血液的鐵鏽味整個屋子都是,氣味更加難以接受了。
······
我在門口看到小甜了。
她穿著明亮的衣服,和一個男人在街上走著。
那個男人···
聽傳聞,好像是革命黨···
······
”偉光明,你又來了。“
我嘆了口氣,瞥向那個坐在我身邊的青年身影。
”你決定的怎麼樣了?“
”你這樣一天來問一次,有意思嗎···就不怕什麼時候被扒麵皮嗎?“我苦笑兩聲。
”我看的出來,你在內心深處很缺乏安全感,卻埋藏著對尊嚴的渴望。“少年坐在我身邊,小聲說。
”聊了這麼多天,當然看得出來。“我輕笑一聲,”但你少提了一點,我還是個不會接受現實的人。“
”從來如此,便對嗎?“
”從來對,便現實嗎?“
他苦笑一聲。
”你應該認得小甜吧···“
我身軀一震,當然記得啊,多少次,姐妹們想用刀劃我的胳膊,都是她和小雀替我擋下的···
只可惜,她走了···
停!怎麼能用可惜呢!
我應該祝福她有好的未來才是···
可是···可是···
我心裡很難受,說不清的難受。
”走吧。“
”我要帶你撞破那一線天,小蝴蝶。“
”我的···小蝴蝶。“
···
——姐姐,我是小蝴蝶!
——是呀,妹妹最可愛了,是小蝴蝶仙女!
——一個渾身淤青與疤痕的女生,慈愛地摸著小女孩的頭。
——該睡覺了,太晚睡覺不好哦。
——不要!
——小蝴蝶早早睡覺才能飛高高哦。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我現在就要睡覺!
——姐姐,我要聽故事!
——好,姐姐給你講。
——今天的故事叫”伍秋月”。
···
——啊啊啊!你們放開我!放開!
——小婊子喊你媽!
——一群男人把一個女生推上車去,女生滿面淚痕,看向那家破房子。
——妹妹,對不起,姐姐,只能變成鬼陪你了。
···
——你們幹嘛欺負她!
——你滾開!
——一個滿身傷痕的瘦弱女生蹲在角落抽泣著,另兩個女生站在她面前,面對這一群手拿剪刀皮鞭的女孩。
——啊!
——小逼崽子不知好歹!
——打鬥聲響起,瘦弱的女生趁機從人群旁邊溜掉。
···
——嘶嘶嘶!嘶!
——惡魔般的女孩被綁在十字架上,拼命喊叫,卻沒能發出一聲人語。
——她看向十字架下,那個瑟瑟發抖的,身上佈滿傷疤的女孩。
——她想說話,
——她說話了,
——嘶嘶嘶!
——她,還是沒能說出來。
······
“光明,你說的不對。”
“這根本不是一口廢井···
”這是一個吸血蝙蝠洞。“
我看向身邊的少年,燭光照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淺棕色的眸子對映著光。
看過千百遍的房間,此時竟有些唯美。
少年堅毅的眸子裡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如果我真的能破曉的話···
少年,娶我可好?
···
”來人啊!有人跑啦!”
“還是跟革命黨一起!”
“那個革命黨,你他媽看上了一個婊子?”
“臭婊子你他媽找死嗎?”
一群壯漢追逐著我們。
快跑,快跑!
”呵呵,翅膀硬了啊。“
我渾身一震,前面···怎麼會傳來鴇母的聲音?
不···這不是真的!
我要走!
···
我不記得發生了什麼。
腦袋嗡的一下,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感到一陣溺水感。
不···
我要游上去···
黑水無窮無盡的湧來。
我沒有力氣了···
”啊!!!“
切膚之痛從我鼻子和耳朵傳來。
兩個男人拿著尖刀,在割我的耳朵和鼻子。
不啊···我應該離開了···
我應該和光明在一起···
一起住在我們的房子裡···
一起開包子鋪···
一起在婚禮上接受大家的祝福···
一起
不···
樊十三娘,你還是不能接受現實啊···
······
這是哪裡?
黑乎乎的···
這是···戲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