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熬到清晨,我踩著厚厚的枯葉和泥土,穿過枝幹發黑的落葉林,在路邊等來了昨天的馬車。

“早上好,車伕先生。”我神情疲倦的向車伕打招呼。

“看起來您經歷了糟糕的一夜。”年老的車伕,用昏黃的眼珠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上來坐穩了,我們馬上離開。”

我盯著車伕,直到確認了他眼神渾濁,沒有眼睛發紅的跡象,才伸出右手,抓住車廂的邊緣,先抬起受傷的右腳。

“嘶~”剛踩上臺階,右腿上尖銳的疼痛讓我忍不住嘶聲,我咬緊牙關,緊接著提起左腳,同時用手拽著車廂邊緣,才費力得抬上這一步。

當我瘸著腳,成為車廂裡唯一的乘客時,我不敢再將身體重量壓在右腳,而是選擇了最近的座位就近落座。

車伕抽動馬鞭,馬車顛簸,我掩飾般抹去額頭的汗,這才望向馬車外。

看著車廂外不斷向後拉遠的印斯茅斯,我總覺得一股陰霾籠罩在心頭。

……

……

經歷了近一個小時的車程以及一次奢侈的換乘,我回到了詹妮弗居住的公寓。

“看來昨晚,是非常糟糕的一夜。”帶了金絲細框眼鏡的詹妮弗,正在翻看著羊皮書,聽到我進門的聲音,她抬起碧色的眼眸,打量了我一眼。

“你是今天第二個這麼說的人。”我儘量語氣輕鬆地說道,但走路的動作牽扯到右腿的疼痛,還是讓我忍不住吃痛皺眉,“還不算太糟,至少我活了下來,而且有所收穫。”

詹妮弗挑眉,“你這麼快就獲得了紅眼睛身上掉落的東西?是結晶還是畸變的武器?”

“託老約翰的福,他推薦給我了一處位於印斯茅斯的避難所,那裡只有一隻落單的紅眼睛屍體,雖然危險,但還能勉強應付。”我向詹妮弗攤開手心,“在他被擊殺的最後一刻,我的手接觸到了他,然後手心就多出了一塊紅色的晶石。”

詹妮弗扶了扶眼鏡的細框,說道:“這就是我上次所說的惡意結晶,只能自已擊殺紅眼睛才能獲得,而其他人獲得的結晶,對你也不起作用。”

“為什麼會不起作用?”我問道。

“因為惡意結晶,本質上是紅眼睛積累的、過量的呈晶石狀的惡意和痛苦,或者是其他極端的負面情緒。”詹妮弗解釋說,“無論是惡意還是痛苦,負面情緒都是可以傳遞的,只有親自擊殺紅眼睛,同時在擊殺時,能夠嘗試理解和接受他們的痛苦,才有機會獲得惡意結晶。”

聽到詹妮弗的話,我腦海中閃回紅眼睛屍體的記憶片段,過了半晌,才吐出一口濁氣,“其實,他們也是非常可憐的人啊。”

“是啊,站在異鄉人的角度,他們是海姆的一部分,是披著人皮、在白天扮演著正常人的怪物。”詹妮弗眼眸低垂道,“但是按照守夜人的理論,他們是忍受痛苦,承受了過多惡意的可憐人。”

“守夜人?”第一次聽到這個詞的我,眼神詫異的看向詹妮弗。

“是的,守夜人,儘管他們和異鄉人經常發生衝突,並不對付,但是他們的理論,也有一定的可取之處,值得借鑑。”詹妮弗解釋道,“以後你會有機會見到他們的,儘管他們看起來不太正常,經常瘋瘋癲癲的,但比起紅眼睛,守夜人還是很好相處的。”我不明所以得點了點頭,詹妮弗似乎也不想在守夜人的話題上繼續,她用手推了推眼框接著說道:“老約翰應該也很看好你,印斯茅斯是他生活了很久的避難所,一般情況下,那裡要比海姆安全很多。”

“比起海姆成群結隊的紅眼睛,印斯茅斯確實只有一隻落單的紅眼睛屍體,但那隻紅眼睛屍體,差點要了我的命。”想到昨晚的經歷,我仍心有餘悸,“等到直面蛻皮的紅眼睛時,我才體會到,光是在噩夢裡活下去,都是非常困難和危險的事情。”

“以前人們都說印斯茅斯是魚群的聚集地,就算周圍其他海域什麼魚都沒有,但是印斯茅斯的魚群從不見減少,那裡捕魚業異常興旺,一直持續到霧霾和紅月出現。”

“霧霾和紅月引發了一場瘟疫,那裡的情況糟透了,漁民少了一大半,活下來的人用松木板把門窗釘死,不再出海打漁,海里的魚群也都不見蹤影,再也難從印斯茅斯捕撈上來一條魚了。有人說,那根本不是瘟疫,而是某種詛咒,不過從那以後,就很少再有那裡傳出來的訊息了。”

“一直到老約翰從噩夢裡覺醒,誤打誤撞的逃到印斯茅斯,在那裡度過了前期的夜晚,我們才知道,那裡早已見不到活人了。”

“白天沒有活人,也就意味著夜晚沒有紅眼睛。”詹妮弗說道,“在噩夢裡活下來的異鄉人本來就不多,老約翰成為資深異鄉人之後,按照異鄉人之間預設的規矩,那裡也就被劃分為老約翰的地盤,所以印斯茅斯也不會有不懷好意的異鄉人。”

“儘管危險,但你總歸要直面紅眼睛的,老約翰已經幫你把風險降到了最低。”

儘管對老約翰和詹妮弗心懷感激,但我扔聽出了詹妮弗的潛臺詞——

老約翰已經幫我把風險降到了最低,給了我單獨面對落單紅眼睛的機會,但如果我連一頭紅眼睛都對付不了,甚至因此喪命的話,詹妮弗和老約翰也不會插手。

我吐了口氣道:“不管怎麼樣,謝謝你和老約翰。”

“不用感謝我,能在噩夢裡活下來,是你自已的運氣。”詹妮弗表情如常的說道,“至於老約翰,他會很樂意看到你活著回來,如果能再幫他帶瓶酒的話。”

“我會帶著酒去拜訪老約翰的。”我誠懇地說道。

“一般來說,異鄉人要度過很多個夜晚,才能獲得惡意結晶,既然你運氣很好,第二天夜晚就能獲得結晶……”詹妮弗摘下眼鏡,語氣罕見的嚴肅,“那麼就像我之前說的,我可以幫你調製出魔藥,但是否服用,取決於你自已的決定。”

在詹妮弗眼光的注視下,我眼睛彎起,“難道有比在這個荒誕的世界裡活下去,更難以讓人接受的事情嗎?”

“看來你選擇了接受。”詹妮弗起身,隨著起身的動作,波浪卷長髮如瀑布般從肩膀上滑下來,“跟我來,調製一階魔藥的過程,並不複雜。”

我跟著詹妮弗的腳步,走向公寓角落的階梯。

噠,噠,噠,噠,詹妮弗的黑色細跟高跟,踩在地板上清晰可聞,她沿著階梯一路下行,朝地下室走去。

我默默尾隨其後,階梯並不漫長,但陳設卻讓人感覺悚然。

階梯靠近牆面的一側,擺放著一排木架,上面擺滿了羊皮書卷和各式各樣的玻璃瓶、試管。

玻璃瓶裡,不僅裝著散發出消毒味道、成分晦澀的液體,仔細觀察的話,還能看到瓶中浸泡著細小的骨節、一截縫合後外翻的肌肉,甚至是一隻血淋淋的眼珠。

眼珠正隨著我們的腳步轉動方向,像是在窺視著我們一樣。

有些試管裡,裝著流淌著詭異光芒的墨綠色液體,有的則裝著各色不知名的粉末。

我不禁打了個寒戰,忍不住瞟了走在前面的詹妮弗一眼。

順階而下大概幾分鐘後,詹妮弗停了下來,推開地下室的門。

隨著那扇沉重的橡木門開啟,黝黑的地下室映入眼簾。

昏暗的燭光下,我看到地下室的四壁,擺滿了標本和浸泡在玻璃瓶中器官。

標本經過細緻分類,依形態排列,看起來乾癟又驚悚,一塊幹掉的巨蟒標本盤旋而下,巨大蛇頭上縫著一個詭異的咒符。

各色各樣的器皿擺在架子上,一張長滿鏽斑的長條桌上,刀片和黑木勺整齊排放,邊上是一排藥劑瓶。

“在噩夢裡,不光人會積累惡意,發生畸變,動物和植物也會,這些都是我在旅途中收集到的一些畸變生物標本。”詹妮弗回頭解釋道。

嘶,你不解釋還好,解釋起來更恐怖好嗎?

正常人誰會在旅行過程中收集畸變生物,然後還做成標本收藏起來……我心中吐槽道。

詹妮弗像是沒有注意到我臉色發黑,自顧自的說道,“太久沒有調製過低階的魔藥了,讓我想想,海姆序列,一階魔藥配方……”

邊回想邊調製,看起來更恐怖了啊……我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詹妮弗這才注意到我的神色,語氣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我不是記不得一階魔藥的配方,而是因為每個地區痛苦和惡意的源頭並不相同,所以才要回想一下。”

“海姆應該有三條相對穩定,以及一條極不穩定的序列,一共四條序列,序列代表著惡意的外在表現,一階為起始,數字越大,精神層面的負擔就越重,相對應的,外在表現就越強。”

“序列?”

“是的,以序列表記錄和區分畸變能力,是卡特大師生前最偉大的發現之一,雖然每個地區的痛苦都有所不同,但外在表現相對接近的畸變能力,仍可以進行歸類,某種特定的畸變能力在序列表上以序號的形式進行記錄,表現接近或者能夠進階的畸變能力,在序列表上就被歸類為一條序列。”

以序號標記,歸類為序列,怎麼聽起來那麼像是元素週期表……我不由得聯想到高中學到的元素週期表。

“既然畸變能力能按照序列表的形式清晰的記錄下來,那是不是意味著可以主動選擇特定的畸變能力?比如現在,我就可以規避海姆那條不穩定的序列,從另外三條穩定的序列中選擇一種畸變能力?”我謹慎的開口問道。

“如果能力可以人為選擇,相對可控,那麼就不會被稱為‘畸變能力’了……”

“所謂的畸變,就代表著瘋狂和不可控。”

“每個人擊殺的紅眼睛怪物種類不同,獲得的惡意結晶也會有所不同,服用結晶調配出的魔藥後,也只能結合海姆幾種惡意表現,預估獲得的畸變能力,也就是說,就算知道序列表,正確調配魔藥,也只能隨機的從四條序列裡四選一。”

這真的是惡意的外在表現嗎?

怎麼看起來更像是,某些精神疾病?還會伴隨著脾氣暴躁。精神分裂等症狀……我聽著詹妮弗的話,聯想到之前所說的魔藥調和法,心裡突然有種揮之不去的荒誕感。

“好了,先把你手上吸附的惡意結晶剝下來。”詹妮弗走向長條桌,用手指拿起一片雪亮的刀片,我心中咯噔一下,還沒等我下意識地拒絕,詹妮弗就拿著那柄鋒利的刀片逼近。

“等、等下……”

詹妮弗捉住我的手腕,冰冷的刀片貼近面板。

“不要動。”詹妮弗低聲說,“你應該是用這隻手擊殺了紅眼睛,或者是紅眼睛最後接觸到了這隻手,並予以饋贈,這種情況算好的了,我見過紅眼睛掉落的惡意結晶附著在異鄉人的膝蓋骨上,不動手術根本取不下來,甚至還有惡意結晶長在了極為尷尬的部位。”

我還在嘗試理解尷尬的部位,徒然一股尖銳的痛感直衝大腦。

詹妮弗乾脆地下刀,隨著細長鋒利的刀片下拖,一條白線沿著結晶和血肉連線的邊緣鋪開,接著鮮血從白線中溢位。

劇烈的痛感,不像是剝離吸附在手上的結晶,更像是在切割長在身上的某個器官,我無法自抑地咬緊牙關,牙齒幾乎被自已咬碎。

面板和肌肉被一條條白線切開,手掌處因為承受過量的疼痛,而逐漸麻木。

我眼前發黑,轉暗的視線裡,看著那塊紅色的惡意結晶,蛛網一樣粘連著皮肉,被詹妮弗用刀片整個剝離下來,只剩下血肉模糊的手掌,被詹妮弗用手牢牢固定住。

“惡意結晶、些許本人的血液,全都湊齊了。”詹妮弗鬆開我的手腕,熟稔地從長條桌邊的藥劑瓶中拿出一個,“接下來是3毫升熱帶雨林斑毒蛙的毒液。”

我攥住受傷的手腕,有些驚悚的看向詹妮弗手裡的玻璃瓶。

“斑毒蛙的毒性很強,可以和海姆濃稠的惡意對沖,達到平衡,是海姆一階序列魔藥的重要配方,當然,調配的過程要非常小心,只要多1到2毫升的量,就會臉部漆黑的中毒死掉。”

“那你可千萬別手抖……”我心中嘀咕道。

詹妮弗將裝著毒液的藥劑瓶夾在左手小拇指和無名指之間,右手拾起一支黑木勺,

“1滴鏽蝕淚滴,這東西非常珍貴,只能從遺蹟中少量獲得,一旦接觸到毒性物質,就會溶解成液體,具有很強的腐蝕性,所以能融化惡意結晶。”詹妮弗拿出另一隻試劑瓶,用天平稱量後,再用黑木勺緩慢而勻速的攪拌,使毒液、淚滴、和沾著鮮血的惡意結晶在黑色的大鍋裡混合在一起。

固態的鏽蝕淚滴一接觸到毒液,果然很快變為液體,紅色的惡意結晶正在不斷地被溶解,“滋滋”的冒出白煙,散發出刺鼻的味道。

“這東西真的能喝嗎?”我緊張的吞嚥了一下喉嚨,心虛的想道。

“再加上巴門尼德的水晶。”詹妮弗的話讓我重新回過神,我轉頭看去,只見詹妮弗手上空無一物。

“如果洞察力不足的話,確實很難看清巴門尼德的水晶。”詹妮弗將手上的物體對準煤油燈的燈光,我這才看清。

一塊純淨到透明的水晶,介於存在和不存在之間,正躺在詹妮弗手掌上,在煤油燈下折射出純粹的光芒。

詹妮弗用銀質小刀切取了一些水晶碎屑,放入盛放液體的黑色大鍋中,“還需要10毫克純金粉末,14毫升蒸餾過的純水。”

後續加入的物品,終於顯得不那麼讓人驚悚。

“最後,再加上4克布拉赫葉片粉末,你知道的,布拉赫葉片能夠提高人的洞察力,讓人更清楚地看清這個世界,所以最後加入葉片粉末,有一定機率能夠將畸變引向比較安全的‘獵人’序列。”

“獵人的優點是敏銳的洞察力,缺點是有時候會有些精神分裂,‘獵人’、‘病人’和‘巫師’,是海姆三條較為穩定的序列。”

精神分裂都可以說是比較穩定嗎?

我默默腹誹一句,然後不由得回想了一遍配方——

海姆惡意結晶+些許本人的血液+3毫升熱帶雨林斑毒蛙的毒液+1滴鏽蝕淚滴+巴門尼德水晶碎屑+10毫克純金粉末+14毫升蒸餾過的純水,能夠機率獲得“獵人”畸變能力。

除了純金和蒸餾水,全是沒聽過的名詞,感覺初、高中化學白學了……

這時候,黑色大鍋裡的冒出更多的白煙,刺鼻的氣味讓人頭暈腦脹,但精神抑制不住的愉悅。

幾分鐘後,白煙突兀的消失,詹妮弗用黑木勺在大鍋裡舀出凝膠狀、相互粘連的液塊,盛放在一個銀質的杯子,遞給我。

“給,你的魔藥,因為用了巴門尼德的水晶,導致它存在的狀態很不穩定,要儘快喝下去。”

我接過銀質的杯子,介於固體和液體之間的魔藥,內部透明,封存著大量的白煙,我眼角的餘光瞥見,黑色大鍋裡,剩餘的液體,很快重新氣化為白煙,以至於黑色大鍋內沒有半點剩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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