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向上游去,但身體彷彿被困在一個旋渦中,水底不同方向的暗流不斷地消耗著我的體力。

呼吸也變得困難,每一秒的憋氣都讓我感到更加疲憊,我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可能就會因為缺氧而昏迷,最終沉入海底。

我努力保持冷靜,但是海水中的暗流卻彷彿有意識地阻撓著我,讓我難以上潛,我不斷地改變游泳的方向,想要找到一條暗流較小的路徑,但是每一次嘗試都讓我更加疲憊。

我感到身體越來越無力,不斷遊動的四肢也越來越沉重,像是灌滿了鉛。

終於,我看到了一縷微光,從淺灰色的海面投射下來,我加快速度,朝著那道光游去。

我感到海水的壓力減輕,似乎已經接近了海面。

拼命地向上遊了大約半分鐘後,我終於衝出了海面。

冰冷的雨水落在臉上,我大口地喘氣,感受著灌入胸腔的空氣。

頭頂的天空黑雲密佈,大雨傾盆而下,彷彿在宣洩著剛剛經歷的驚險。

我感到身體的每一處肌肉都在顫抖,我乏力的伸開臂膀,保持平衡,防止再次沉入海底,整個人被海浪推著向海灘漂去。

海面上的浪花,翻滾、拍打在我的臉頰上,我顧不上擦拭臉上鹹澀的海水,盡力調整著呼吸。

溼透的衣衫緊貼面板,都能感受到粘膩、冰涼的觸感。

我粗喘幾口氣後,仰面躺在海水裡,視線所及,海面變得越來越黑,遠處的海面和黑壓壓的天空相連,難以分辨。

風暴愈發狂躁,黑色的巨浪彷彿小山一般,轟隆隆地迎面拍來。

遠處的海面已經被風浪攪成一團渾濁的白沫,連天際線都看不清楚了。

近乎虛脫的身體被海浪裹挾,每當浪頭將我高高拋起,身體就好像失重般被拋起,視野裡盡是的水花和泡沫。

不到一秒後,胸口和四肢再次感受到真實的疼痛——我再次被海浪重重地摔入水中。

鹹澀的海水瞬間充滿整個口腔和鼻腔,讓我咳嗽不止,大口的吸入海水和空氣。

鹹腥的海水與空氣接觸後,刺激的痛感充斥著喉道,我的胸口大幅起伏,卻難以有效的呼吸。

在巨浪的翻滾中,我的視線開始模糊,意識也近乎迷失。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一股衝擊力狠狠地砸在我背上,那一瞬間我感覺猶如被千斤巨石砸中。隨即而來的撕裂般的痛楚讓我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已被海浪的拋擲而下,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

等到背部的疼痛稍微緩解,我才費力的扭動脖頸,發現我的後腦勺和後背,正緊貼著粗糲的沙地。

耳邊暴雨般的海浪聲像突然被拉的很遠,取而代之的是沙礫粗礪的摩擦觸感。

後背與沙灘相撞的觸感讓我恍惚間意識到,我已經被海浪推到了沙灘。

但還沒等我有什麼反應,下一波更大的浪頭再次席捲而來,將我的身體狠狠推向岸邊。

不知道被浪潮推送了多遠,等到我意識稍稍恢復時,發現自已已經被推離了海岸線。

我渾身溼透,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海風颳攜著沙礫打在臉上,面板生疼,嗆得我咳喘不已。

抬眼望去,黑壓壓的烏雲完全遮蔽了天空海灘上,只剩下些許光亮從雲層的縫隙裡投射下來幾縷,耳邊是海浪拍岸的巨大轟鳴,猶如地震般的頻率和強度。

我拼命地咳嗽乾咳了許久,終於將肺腑中的海水釋放出口外,可咽喉與胸腔的灼燒感卻依然難以緩解,反而每一次咳嗽,都會帶動肺部,傳來撕裂般痛感。

我用盡全身力氣,顫抖的四肢在粗糲的沙灘上胡亂抓撓,試圖找到一個支撐點,勉強撐起身子移動。

沙灘上一片狼藉,我眼睛像是灌入了海水,眼前只有一片模糊不清的影子。

頭腦轟鳴如鼓,我拼命保持著清醒,努力仰起頭,在暴雨和海浪中尋找著避難所的方向。

我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儘量分辨著棄置於碼頭的幾艘漁船,同時用盡全身的力氣,踉蹌向前挪動。

一步,兩步,我沉重的雙腿在泥沙上拖出一道勉強可見的足跡。

頭痛欲裂間,漁船的影子漸漸清晰,我看見了不遠處的漁船,被海浪裹挾在風浪中上下顛簸。

我知道,只有那艘漁船才能幫助我度過長夜,於是我一瘸一拐地向漁船移動。

質地粘稠的海水和細沙粘住我的腳底,每一步都彷彿在撕扯肌肉,狂風驟雨迎面潑來,我的頭腦一片空白,只能本能地向前。

終於,我靠近了漁船。

暴雨夾雜著海浪,讓船體如同落葉一般在海浪中搖晃,難以攀爬,我只能抓緊錨鏈,艱難的爬上甲板。

溼滑的甲板險些讓我跌倒,但我還是穩住身體,攀上船舷。

再次推開船艙的門,昏暗的船艙裡,我雙膝一軟,倒在地板上。

船艙的門被風吹得不斷開合,桅杆也在風暴中吱嘎作響,但這一切似乎都已經與我無關了,我直挺挺的躺在地板上,感到渾身劇痛,精神疲憊。

等到我喘息片刻後,我略微恢復了一些,舉手抬足間疼痛的感觸更加清晰,船艙外狂風和海浪聲也傳進了耳中。

我用力眨巴著乾澀的眼皮,試圖看清周圍的場景,船艙內一片黑暗,只能辨別出艙門縫隙裡漏進來的微弱光亮,身下地板堅硬硌人,只要稍一移動手腳,就感受到每一個細胞都傳來不堪重負的痛感。

我深吸一口氣,帶著腥鹹海味的冷氣進入肺葉,喉管和胸腔也疼痛難忍,全身上下骨骼像是脫離了原位,面板也被觸手的黏液腐蝕的大塊大塊脫落。

我疼到齜牙,想要更加仔細的檢視傷口,但船艙內昏暗的光線,讓我難以看清。

我想起船艙裡的煤油燈,於是我用所剩無幾的體力,撐起顫抖不已的胳膊,從地板上慢慢坐了起來。

我感到一陣頭重腳輕的暈眩感,不過我咬緊牙關強忍下來,在黑暗中我轉動痠軟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掃視著船艙內部。

我看到了熟悉的煤油燈的輪廓,手腳並用的挪動過去。

摸索中,我蒼白的指尖觸及到了煤油燈生鏽的開關。

反覆擰動開關,第一下、第二下,開關紋絲不動。

第三下,煤油燈暖色的燈光終於被點亮,我顫抖著撥出一口氣,紊亂的心跳似乎也隨著光芒平復下來。

我咬緊牙關,開始檢查身體。

手腕處腫脹,微動時傳來刺痛,可能是骨裂或者軟組織挫傷。

我強忍住手腕的劇痛,小心翼翼地撕開褲腿破損的布料,只見右腿被觸手纏到腫脹,血管青紫,肌肉拉伸處鼓出一個鼓脹的硬塊,稍一用力,肌肉和神經都傳來劇痛,似乎骨折了。

大塊的皮肉被觸手的黏液腐蝕,能看到皮下肌肉以及壞死的毛細血管,傷口邊緣被腐蝕出黑色的死疤,血汙和液體凝固成一層薄膜。

背部也好不到哪去,脊椎和脖頸像是被摔傷了,稍微轉動脖子都會一陣疼痛。

腳踝和手掌上全是細密的血點,因為在沙灘攀爬和支撐身體,整個手掌都像是被砂紙摩擦過,沒有一處面板完好。

當我在晃動燈光下仔細觀察時,卻看到遍佈傷口的手掌,皮下的肌肉與神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生。

手掌處再生的速度讓我感到驚悚,我不由得舉起右手手掌,仔細檢查手心的傷口。

因為過快的癒合速度,掌心的傷口已經癒合結疤,血肉在疤痕下,觸手般蠕動,癒合。

我深吸一口氣,用另一隻手揪住結疤的邊緣,發狠撕開了結疤的傷口。

“嘶!”隨著疤痕撕開,我倒吸一口涼氣,剛癒合的傷口,重新流出新鮮的血跡。

但是下一秒,我就不顧疼痛,睜大了眼睛——

隨著傷疤撕開,鮮紅的血肉中,一顆紅色晶石,正散發出妖冶又細微的暗紅色光暈。

“這是什麼?”我驚悚又疑惑的看向紅色晶石,晶石內隱約流動的暗紅光芒似乎帶有某種魔力,深深吸引著我,令我移不開視線。

這顆紅色的晶石已深嵌入我手掌的肉裡,和傷口深處的血管和肌肉纖維,密密麻麻地粘連在一起,像是一顆長在手掌血肉裡的心臟,正微弱地跳動著。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刮蹭著晶石,想要將它從傷口剝離出來。

但一股尖銳的疼痛猛地從手心傳來,我忍不住吃痛出聲。

“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我不敢再用力,轉而活動手掌,反覆張開合攏五指。

隨著手掌活動,深陷手心的晶石像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並沒有太多的痛感和異物感。

“這不會是……”我猛然想到之前詹妮弗的話——

“難怪詹妮弗會說,可以提供草木精華、怪獸結晶碎片,但卻需要我自已從紅眼睛身上取得惡意結晶。”

怎麼感覺像是遊戲打死精英怪之後,爆出來的掉落物,我沒由來的想到。

但比起遊戲打怪獲得掉落物,那個沉入海底的紅眼睛屍體,最後空洞又麻木的眼洞,卻讓我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而紅色晶石生長的位置,正是紅眼睛屍體墜入海底之前,伸出手和我手掌接觸的地方。

與其說是掉落物,不如說是臨別的饋贈。

我默默的想著,抿住嘴角,抬頭向遠處漆黑的、沉默的海姆。

暴風雨連線了雲層和海面,海姆白色的霧霾,和微弱的燈光,如一幅厚塗的油畫,荒誕而不真實。

我沉默的望著佇立在暴雨和濃霧中的建築陰影,彷彿看到那些巨大的陰影,正緩慢的睜開眼睛,不帶任何情緒的、按照某種客觀規律一般,冷漠的注視著逃到海姆邊緣的我。

籠罩這座城市的霧霾和黑夜,似乎有著某種人類難以理解的意識,像是沒有固定形體的、盤踞在海姆的巨大怪物。

而一旦到了黑夜,就會眼睛發紅、充滿攻擊性的紅眼睛人影,究竟是在白天盡職盡責扮演著npc的、“衪”的一部分,還是難以承受“衪”惡意注視而發瘋的人?

按照詹妮弗的說法,接納過多惡意或是吸收了太多的痛苦,就會發生“惡墮”,變成一到夜間,就充滿攻擊性的紅眼睛。

這些紅眼睛,似乎因為環境不同,外形也會有所區分,比如海姆街道上游蕩的紅眼睛,更接近於霧霾中模糊人影的形象,而印斯茅斯的紅眼睛,從外形上看更像是溺水的屍體。

惡墮的紅眼睛再進一步,就會發生蛻皮,從口腔、胸口鑽出觸手,褪下人類的偽裝。

它們鑽出的觸手,也有所不同,詹妮弗口中鑽出的觸手,尖端鋒利,穿刺性強,非常危險,但紅眼睛屍體蛻皮後的觸手,則類似於海洋生物,長滿了章魚一樣的吸盤,沒有穿刺能力,但卻能分泌出腐蝕性的粘液。

我低下頭盯著手心的紅色晶石,思緒紊亂。

不僅是紅月的月光、海姆惡意的注視,大量積累的痛苦,似乎也能催發惡墮,

異鄉人、紅眼睛、海姆的霧和黑暗,紅月,究竟是什麼關係?

作為穿越而來的普通人,我甚至連異鄉人都不是,更像是個異類。

異鄉人覺得自已是被拖入噩夢,只要擺脫噩夢,就能返回故鄉。

但我,該怎麼回去啊……

我沉默地坐在船艙地板上,過了許久,才輕輕晃了晃手腕。

不管怎麼樣,等暴風雨過去,獲得了痛苦結晶的我,可以再去找詹妮弗,請她調製魔藥,這樣就可以暫時的維持惡意的平衡,防止發瘋或者惡墮成紅眼睛……

暴雨不停地敲打在破舊的船艙上,伴隨著狂風的咆哮,船身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下起伏,

我坐在搖晃的船艙地板上,盯著斑駁的船板發呆,任憑思緒斷續飄遠。

我的眼皮有些沉重,但右腿和背部的傷口仍然作痛,身體各處傳來清晰的疼痛。

不知不覺中,我疲憊地閤眼,恍惚間,顛簸的船艙中,空無一物,只餘黑暗,由惡意和痛苦凝結成的紅色晶石,如呼吸般,開始發出微弱的光芒。

狹小的船艙外,波濤洶湧,漆黑一片,除了海浪聲再無一物。

但海底深處,無數雙猩紅的眼睛,密密麻麻的在船舷下悄然睜開。

死寂的海面下,一個個人形輪廓從海底浮現,它們周身籠罩著一層模糊的黑暗的輪廓,只有一雙雙發紅充血的眼珠正凝視著船艙裡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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