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紅眼睛屍體向後仰倒,落入水中,我才發現手抖得厲害。

看了一眼被子彈擊碎的船艙窗戶,儘管雨水和海風沿著碎裂的玻璃灌進來,但我卻感到精神有些疲憊,只是隨便的拉上窗簾,擋住冷風直吹。

指尖的黑色已經褪去,剛才能夠和紅眼睛較量的力量像是錯覺,我感到一陣虛弱,右手更加用力的攥緊手槍,感覺冰冷的金屬觸感,才稍感安心。

正在我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一些的時候,我聽到船艙外,傳來巨大的水聲。

我抬眼看去,只見紅眼睛屍體跌落的海面的方向,一道水柱從海面上拱起。

隨著水柱的擴散,幾根長達數米的的觸手從海底鑽出,相互交織扭曲在一起,向著夜空揮舞。

一陣冰冷、帶著海腥味的海水噴灑船舷上,彷彿下了一場陣雨。

在觸手鑽出的身後,留下一條寬達數米的水道,不斷向四周散開,很快又被附近的海水覆蓋住,但是從水道缺口的位置,我還是瞥見了剛才頭部中彈的紅眼睛屍體,正以一個扭曲的姿勢,嬰兒一樣彎起身子,數條粗大的觸手,正不斷從他懷抱的雙臂和胸腔中鑽出。

觸手上佈滿了青色的瘀傷和傷口,有的傷口已經腐爛,有的還在不斷流淌出黑色的血汙,看起來像是腐朽的長滿吸盤的海洋生物,不停流淌著黏液和黑血,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腐臭味道。

觸手像有著自已的意志,不斷扭動著,拖動紅眼睛屍體的殘骸,瘋狂的靠近船艙,想要抓住船艙內的我。

我如臨大敵的後退,遠離窗戶,死死的盯著紅眼睛胸腔中鑽出來的觸手群。

“看起來和瑪格麗特口中鑽出來的觸手不太一樣,瑪格麗特口中的觸手上面長滿了倒刺,但紅眼睛胸腔裡的觸手,則是長著吸盤,更像是烏賊的腕足。”我一邊想著,一邊在水柱引起的波浪中,維持著身體的平衡,“這是不是說明,一旦紅眼睛積累的惡意過多,就會褪掉擬人的外皮,從胸腔或者嘴裡,暴露出作為本體的觸手,而且這些觸手,會因為環境不同,外型也不相同。”

“也就是說——”暴雨和水柱帶出來的海水從頭頂傾盆而下,我的眼睛卻越發雪亮,“這些紅眼睛的弱點,根本不是頭顱或者心臟,而是蠕動著的觸手!所以剛才三發子彈,儘管全都命中頭顱,但並沒有對紅眼睛屍體造成致命傷。”

“他的弱點,在胸腔!”我死死盯著觸手的根部,那個隱藏在海面下的紅眼睛屍體。

觸手纏住擱淺的漁船船體,讓整個船隻都大幅度的晃動,船艙經過加固的內部結構,也發出讓人牙酸的受壓聲。

“沒時間了。”我後背緊靠在艙壁上,腰腿發力,讓整個腰身抵在艙壁,形成了一個穩固的三角結構,勉強在晃動中保持平衡,接著對準海面下的屍體,連續扣動扳機。

“呯!呯!呯!呯!”一口氣清空了彈夾裡所有的子彈,巨大的反震力讓我的顫抖不止,幾乎難以有效的瞄準。

因為本身就不熟悉槍械,再加上距離較遠,手槍後座的衝擊力導致射出的子彈,歪斜的有些厲害。

從船艙到海面大概十多米的距離,居然打偏了兩顆子彈,一顆將木製的窗戶打得碎屑紛飛,一顆直接在艙壁上打出一個黑洞。

我皺起眉頭,視線快速掃過窗戶和艙壁被子彈打出的破損處,然後看向海面之下那具紅眼睛的屍體。

可能是因為手槍威力太小,子彈動能不足,也可能是因為海水的阻力,隱藏於海水下的觸手根部,沒有絲毫受創的表現,依然緊緊纏住船身,似乎想要將我連同船艙一起絞碎。

我握緊了手裡已經打空子彈的手槍,抿緊嘴角,眼底露出一絲焦慮。

“船艙不能呆了。”船艙的骨架和橫樑,開始落下木屑,我動作迅速的俯身鑽出船艙,立於船頭。

佈滿吸盤的觸手,似乎長著眼睛一樣,立刻鬆開船身,海蛇一樣扭曲著向我捲了過來。

精神緊繃下,我的眉頭緊蹙,掃視了一眼水面下的紅眼睛屍體。

儘管他的眼球已經腐蝕脫落,但他仍扭動脖頸,用空洞的眼眶從水底看向我。

“這種構造根本不符合生物學常識。”我再次堅定了自已的想法,在觸手纏向船頭之前,縱身一躍,跳到了另一艘船上。

隔著一條漁船,觸手很難越過船身纏住我。

我一面從子彈袋裡掏出特製的子彈,胡亂的塞進轉輪裡,由於動作過於急促,有幾顆子彈掉進海里,一面,我又希冀著,觸手能爬上船身,將根部和紅眼睛屍體胸腔的連線處,暴露出來。

但讓我失望的是,觸手試探性的伸長,像是在測量船身的高度,然後就全部縮了回去,像一隻巨大的烏賊,潛入海水,從船底向我潛了過來。

“惡墮成紅眼睛的階段,無論是在海姆的人影型的紅眼睛,還是印斯茅斯港的屍體型紅眼睛,都會失去大部分的理智和意識,只剩下基礎的嗅覺和嗜血的本能。”

“但是一旦惡意積累過多,到了蛻皮的階段,紅眼睛會從嘴中、胸腔等不同位置,鑽出觸手,這時候,觸手才是紅眼睛的本體,除了根部還連線著人類的皮囊,活動和捕獵,都能看出是以觸手為主導的。”

“觸手沒有視力和聽覺,但卻非常的敏銳。”

快速梳理了一遍資訊,我重新合上手槍的轉輪,從船艙裡拿到的砍柴斧,完全派不上用場,早已被我扔到了不知道什麼地方。

想到瑪格麗特口中的觸手,乾淨利索地刺穿警察的脖頸,作為剛穿越到這個噩夢中的普通人,我完全放棄了和紅眼睛貼身近戰的想法,只能寄希望於老約翰贈予的特製子彈,能夠有效的殺傷觸手。

觸手在水下的動作非常迅速,很快就從海水底部,繞過了第一艘漁船,接著幾根黏稠的觸手,從海底探出頭。

一道閃電閃過,照亮了印斯茅斯港漆黑的夜色,從海底伸出的觸手,像是某種大型海蛇,或是不知名的海妖。

我繼續逃竄,從第二艘船上跳向淺水區。

冰冷刺骨、帶著魚腥味的海水沒過膝蓋,灌進了靴子,但我卻無暇分心。

我拖著在海水裡愈發沉重的雙腿,拼命向沙灘跑去,觸手在身後窮追不捨。

我用盡全力在沒膝的海水中奔跑,但是觸手的速度似乎比我更快。

儘管我沒有回頭,但觸手的扭動聲從身後傳來,離我的距離越來越近,我甚至能感受到觸手的冰冷和黏稠。

突然,我感到右腳踝處傳來拉扯感,正在狂奔的我瞬間失去了平衡,整個人以右腳為受力點,向前撲倒。

黏稠、帶著腐蝕性液體的觸手腕足纏住了我的右腳,巨大的纏繞的壓力伴隨著清晰的痛感,從腳踝處傳來。

我痛苦地倒在海水中,海水順著我的嘴巴灌進來,淹沒了我的嘴巴和鼻子,讓我感到一陣窒息,同時,觸手纏的越來越緊,我的腳踝發出了“咔嚓”的脆響,不知道我的腳骨是不是已經被扭斷了。

我拼命地掙扎著,想要脫離這些觸手的束縛,但觸手已經從腳腕纏上了小腿,我只能盡力昂起頭,將口鼻伸出水面,痛苦的喘息著,邊喘息邊呼入兩口新鮮的空氣。

眼看更多的觸手纏繞上來,我知道,如果我不能及時脫離這些觸手,我可能就要被淹死在這片海域。

我能感受到粗大、黏腥的觸手順著我的小腿向上扭動,海洋生物一樣的吸盤,吸扯、撕碎了我腿部的皮肉,吸盤中分泌的黏液,也腐蝕掉大片的面板。

全身浸泡在海水裡,我用盡全身力氣在水中轉身,從向前撲倒的姿勢,轉成背靠海底,然後喘著粗氣,拼命在水中抬起上半身,對準纏住我的那條觸手,再次開槍。

“砰!砰!”兩聲槍響,在暴雨聲中分外刺耳,

兩顆老約翰特製的子彈,正中觸手,隨即,沒入觸手血肉的子彈像是一顆小型的炸彈一樣,在觸手內部炸開。

我能看到觸手錶皮被子彈炸開的衝擊力,從內部頂起膨脹,漆黑的彈孔迅速擴大,黑血和黏液噴濺而出,接觸到雨水和海水,發出了硫酸觸水一樣的“嘶啦”聲。

我的靴子和褲腿已經被黏液和黑血腐蝕的不成樣子,面板也大片脫落,腿部看起來慘不忍睹。

但是,觸手並沒有鬆開我的右腳踝,吃痛之後他反而愈發瘋狂,彷彿要將周圍的一切都摧毀。

看到右腳肉眼可見的扭曲,我眼底再次閃過一絲紅光,左手指尖發黑,心中發狠,對準槍擊出的傷口,將左手插進觸手的血肉裡,用力撕扯著。

纏住我右腳的那條觸手,像是遭受到了極大的痛苦一樣,鬆開了我的腳,狂亂的揮舞著。

觸手抽打在海面上,帶起了大片大片的海水,我吐出嘴裡的血沫,掙扎著起身,卻被揮舞的觸手拍在臉上,再次向後仰倒進海水裡。

“咳、咳、咳”我的頭髮和臉已經完全溼透,手腳並用爬向沙灘,就算指甲脫落、腳腕彎曲,也沒有影響我逃生的慾望。

終於,我拖著沉重的雙腿,半跪在沙灘上。

我渾身溼透,試圖站起來,卻發現腳部劇痛、身體虛弱,無法支撐我站立。

我用手支撐著身體,海水不斷從我的衣領、袖口中流下,而我也感到一陣噁心,不斷咳出海水和血沫。

腿部面板已經和褲腿的布料貼合在一起,被觸手的黑血、黏液腐蝕的血肉淋漓。

觸手仍然在我身後的海灣裡不斷扭動,似乎想要抓住我。

最終,我艱難地站起身來,用力搖晃著身體,直面那些長滿吸盤的觸手。

觸手似乎被我激怒,從海里衝出,粗壯、黏稠的觸角在水裡揮舞,捲起一股強大的水流,觸吸盤上黏液,因為揮舞的動作,甩到我的臉上,發出“嘶嘶”的聲響,一道黑色的血跡出現在我的臉頰上。

被觸手卷起的水流漩渦,將我捲入其中,我艱難的保持著站立,感受到自已的心跳加快,無法抑制的緊張和恐懼感湧上心頭,我知道,如果被這隻巨大的觸手卷入海中,我將會被他徹底碾碎、吞噬。

短短几秒,觸手離我越來越近,腥臭的氣味近在咫尺。

槍聲在海灘上回蕩,海水變得更加洶湧,大雨淋溼、擋住了我的視線。

我用力扣動扳機,一顆顆特製的子彈擊中觸手的身體,黑血橫飛,但他仍不斷向我靠近。

槍械的反震力讓我感到手腕開始痠痛,右腳已經失去知覺,但我沒有停止,仍繼續扣動扳機。

幾根噁心的觸手無視子彈的傷害,纏繞住我,強大的壓力緊緊束縛住我的身體,讓我難以掙脫。

觸手纏住我,開始向海裡倒退,海水不斷湧來,讓我無法呼吸。

我被觸手拖入海中,幾乎要被壓碎,鼻腔被海水淹沒,耳朵也發出劇烈的疼痛,我張開嘴巴,試圖呼吸,但是卻只能吸入更多的海水。

我感到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水底的觸手根部,那個蜷縮著身體,像是懷抱著觸手的紅眼睛屍體,脖頸以一種扭曲的角度轉動,空洞的眼眶看向我。

我和紅眼睛屍體隔著海水對視。

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意識模糊產生的錯覺,我覺得他漆黑、空洞的眼眶裡,有難以形容的情緒。

我扣動了手槍。

最後一發子彈朝著觸手根部射去,在水底帶起了一道筆直的水痕。

就在子彈近距離命中他的瞬間,那個蜷縮著身體的男人,手指突然動了動,瞪著黑洞洞的眼眶,向我伸出了一隻手。

時間像是瞬間變得極慢,我的目光,陡然與那雙黑洞洞的眼眶,撞到了一起。

……

……

黑色的惡意裹住我,巨大的悲傷如同實體一樣淹沒了我,異調之聲響起,我感到頭痛欲裂,幾段破碎的、陌生的記憶像玻璃碎片一樣,強行刺入我的腦海。

像是之前對著鏡子,經歷過一遍佈萊克的記憶一樣,我感到視角再次拉遠,看到了——

年久失修的貧民窟,地板上都是洞,牆上的石膏也已經剝落。

由於貧民窟的地勢比其他街道低,下雨時水會淹到屋裡,一到夜晚氣溫下降,室內會凍成冰窖,更要命的是,房頂都塌陷了,牆壁和窗戶上的破洞只能用報紙糊上,但就算這樣,也還是擋不住夜間的寒冷。

貧民窟唯一的供水管道被凍住了,甚至沒有水洗臉,“我”的衣服也髒兮兮的,衣服的領口破破爛爛,看起來像是被老鼠啃啃咬過一樣,下襬也有些磨損,像是長時間幹體力活磨損出的痕跡。

“我”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張破舊的草蓆和一些報紙鋪在身下,勉強起到保暖的作用,這是“我”現在勉強賴以保暖的“床”。

夜晚的寒冷侵襲著身體和四肢,“我”幾乎要被凍死,只得彎腰低頭,把頭埋在綣縮的雙臂間,希望能維持住熱量。

我顫抖著抓住草蓆,試圖把它拉近一點,但是它依然冰冷。

我把胳膊緊緊抱在胸前,希望能夠阻擋寒風的侵襲。但是,冰冷的地板和牆壁破洞浸入的寒冷,依然讓我顫抖不止。

“好冷啊……”我咬緊牙關,盡力蜷縮身體,維持著身體的溫度。

因為過低的溫度,我頭顱低垂,背部越發的彎曲……

……

……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衣服更加破舊了,因為沒錢換洗,衣服被油漬、泥點和汗漬所覆蓋,顏色已經無法辨認,散發出灰塵和油漬的氣味。

失去工作的“我”,連貧民窟都租住不起,夜間巡邏的警察,又會叫醒和驅離睡在公園長凳的流浪漢,“我”只得每晚花費2個便士,在庇護所的長椅租賃一個作為,坐在長椅上休息,長凳前綁著一根粗麻繩,可以把頭靠在繩子上,勉強入睡。

因為麻繩的質量很差,承受頭顱的重量都很勉強,長時間以低頭坐姿休息的“我”,脊椎嚴重變形彎曲,頭顱低垂,看起來已經不像是人類,更像是一具行屍走肉的骷髏。

……

……

“好冷啊……”

身體越來越虛弱的“我”,再也找不到一份可以謀生的工作。

“我”渾噩的拖著沉重的軀體,漫無目的的行走,直到來到了海邊。

記憶裡有著捕魚船的港口,早已荒涼廢棄。

“我”感到刺骨的寒冷,想要抬頭看看太陽有沒有出來,卻只看見了淺灰色的厚重雲層。

“我”仰著頭,無聲的號啕,但已經被生活榨乾的眼眶,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記憶的最後,我感到一股漆黑、濃郁的悲傷和怨恨,潮水一般淹沒了心臟。

心臟絞痛、難以呼吸,負面的情緒積累到了極致,讓我幾乎要失去理智。

“為什麼啊……”冰冷又沉重的水底,我聽到了一句輕聲的嘆息。

舉目望去,我看到他的眼眶邊緣,像是有某種液體流了出來,但很快就淹沒在海水裡,再也看不清楚。

我看向他向我伸出的手掌,像是被水淹死的人,掙扎著伸出的求救的手。

頭頂的海面上,昏暗的天空密佈烏雲,大雨傾盆而下,打在海面上,擱淺的漁船,也被巨浪搖晃的搖搖欲墜。

漆黑散亂的剪影中,我伸出了一隻手,穿過冰冷的海水,握住了他的手掌。

冰冷的深海,我與這個佝僂的背部的人,無聲的對視。

“光是活著,就已經很辛苦了。”我直視著他,輕聲說道,“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不該是這樣的。”

在我說話的同時,他眼眶裡的紅光,已經全部消失,只剩下空洞又麻木的黑洞,接著他像是主動主動放棄了生命一般,鬆開了手,帶著觸手,向海底垂落。

“辛苦了。”

我看著那個被貧窮壓彎脊背的人影,沉入海底,接著不顧身上的擦傷和被腐蝕的傷口,向上游去。

原來,生活真的可以壓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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