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問題，我現場就能把評委名單給確認嘍！”許醫生表現得比誰都著急。
他自從出事後，就一直紮根在急診科手術室工作。
對急診科手術室有著很深的感情，也確實付出了非常多的努力。
收了周燦這個徒弟後，眼看著急診科手術室一點點擴大，好不容易發展到了現在的地步。他絕不願意看到手術室有任何閃失。
當年心胸外科那麼強大，說垮就垮，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所以他的危機感一直很強。
今天聽了周燦的彙報後，他早就嚇出一身冷汗。
對此事更是高度重視。
“哈哈，老許辦事情還是那麼的雷厲風行啊！”
婁主任顯然對許醫生的態度十分滿意。
“我這心裡急哇！急診科手術室就像我的孩子一樣，看著它一步步成長，我心裡比誰都高興。可是現在突然發現它生病了，我恨不得馬上就能把問題解決嘍！評委目前就選三個人，我、小周、崔泯。小周和崔泯的手術能力都很過硬，為人公正，品性端莊，兩人我都信得過。”
許醫生當場擬定了三個評委名單。
這次選評委不看資歷老不老，就看專業水平與品德兩個指標。
“不選一兩個老同志嗎？比如富查春。”
婁主任問道。
“不是我不尊重老同志，想要扭轉急診科手術室的風氣，必須用小周這種有能力，敢作為的人。否則，選了富查春這類人，當評委時和稀泥，打哈哈，那就失了弄這個評分機制的作用。到時候變成了形式主義，不但沒有效果，反而有可能助長弄虛作假的歪風斜氣。”
許醫生這幾年的韜光養晦還真沒有白乾。
對於管理上可能會出現的一些不正之風，他有著極為清晰的預判。
要是選了富查春這種老油條當評委，即便某個醫生的手術做得不好，只要暗中給富查春送點禮，搞好關係，照樣可以合格，甚至拿高分。
所以許醫生堅決反對。
“老許，這事就交給你了。你制定出一套完整的方案後提交給我，到時候我來給你們當後盾。手術業務是急診科好不容易發展起來的核心業務，是急診科的口碑，是急診科能夠得以壯大發展的主根。誰若是為了一點私利，枉顧手術室的口碑與形象，我就叫他下課。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外科醫生隨便就能招到一大堆。”
婁主任做了最終的表態。
身為急診科最大的領導，要做的事情就是給這些辦實事的人撐腰，為他們提供辦事的權力與合法性。
醫院是一個單位，也是一個小王國。
急診科則相當於一個州，手術室是這個州的半壁江山，也是最重要的根基。
毀掉口碑就等於毀掉這塊根基。
也難怪婁主任會殺氣騰騰的放出狠話，誰不聽命令，就讓誰下課。
……
從婁主任的辦公室出來，許醫生仍然緊皺著眉頭，腦子裡面估計仍在想著整頓手術室的事情。
身為總負責人，手術質量出了這麼大的問題，許醫生的壓力山大。
“老師，您當場就把評委名單確定下來，這是準備立刻著手實施手術打分制度嗎？”
“對！此事多虧你及時發現，要是等到形成的頑疾再發現，那可就徹底涼了。看了你提供的那幾張回訪表，提高手術質量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小周，以後你多上點心，發現什麼問題及時向我或者婁主任反應。急診科手術室一定不能讓它垮嘍！”
許醫生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面對這種重大危機時，第一次服老。
首次有了把重擔慢慢轉交到周燦肩上的意識。
“今天第一天實施打分制，由我親自打分。以後你和崔醫生兩人輪著打分，下班後把當天的手術評分報表發給我。”
一共選出三位評委，並不是三人同時為一臺手術打分。
而是由周燦與崔醫生輪值，給每臺手術打分後再提交給許醫生檢查。以保證公正無誤。
“對了，那個1床的患者是什麼原因引起足趾麻木，查出來了沒有？”
“暫時還只做了體格檢查，基本可以斷定是神經斷掉了或者受到了壓迫。大約在距離第三趾根部三分之一的部位，患者的觸感明顯減弱，屈曲功能消失。”
周燦現在的醫術還沒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
也就只能大致預判問題出在哪。
幾乎所有的醫生都有這個慣例，先對患者進行觸診、目診等最直觀的體格檢查。然後做出一個預判，又叫初診。
水平高的醫生，初診正確率至少能達到60%以上。
“得想辦法先查明問題的根源，此事交給你負責。有兩點要特別注意，第一點，要防止引起患者和家屬認定這是一起醫療事故。儘可能多給他們宣傳手術風險知識，告訴他們，有些手術風險很難避免。第二點，要注意保護涉事醫生與咱們醫院的利益，即便真的是富查春在手術中出現了失誤，也絕不可拆他的臺。”
許醫生在處理這種事情時，立場很堅定。
必須保證雙方的利益。
這是前提。
“我明白！”
周燦重重點頭。
別說是本院的醫生，就算患者是在外院做的手術，而且明顯手術做得很爛，他也從不拆別的醫生的臺。患者和家屬追問是不是上一位醫生的手術沒做好，周燦的回答往往都是含湖其詞。
這也是醫生最起碼的素養。
那種喜歡在其他患者與家屬面前說別的醫生壞話，貶低同行的人，十有八九是個雙渣。
人品渣，技術渣。
周燦自然不是這種人。
神經被切斷，即便是最先進的核磁也沒辦法查出來。肌電訊號檢測，同樣只對通的神經有效。它能測出神經訊號到了這一塊肌肉後是否消失或者發生衰減，卻沒辦法查出神經是否被切斷。
最好的辦法就是解剖，憑醫生的經驗和肉眼、手感，尋找出神經，從而進行確診。
出於謹慎，周燦仍然給患者做了一個肌電訊號檢查。
與他對患者進行手診時的結果基本一致。
肌電訊號到了那個位置近乎中斷。
基本已經確定患者的第三趾神經被切斷。
有了診斷結論後，周燦仍然沒有急著給患者安排二次手術。而是找到正在坐診的富查春，進一步瞭解手術情況。
富醫生是手術操作者，對當時的情況最為了解。
“富醫生，忙著呢！”
周燦陪著笑臉打招呼。
“嗯！”
富醫生只是鼻孔裡面嗯了一聲。周燦把他的手術室副組長位置給搶了，他本就有著很大意見。
周燦逮著1床的患者不放，甚至今天早上還跟許醫生一起進了婁主任的辦公室，更讓富醫生火冒三丈。
現在能夠搭理周燦就算不錯了。
“您看方便到後面聊兩句嗎？”
“這麼多病人排著隊呢，沒空！”
富醫生冷聲拒絕了。
“那我就在這裡說好了，1床的患者做手術時，您有看到患者的左足第三趾神經嗎？”
周燦壓著火氣，耐心的詢問。
任何一家單位，最頭痛的就是這些固執、偏執的老同志。有的老同志，很識時務，對於科室年輕領導的工作很配合。有的老同志，則是端著架子，看年輕幹部哪都不順眼。
總覺得這麼個小娃娃管到老夫頭上來了，不知天高地厚。
“不是都跟你說了嗎？這事別再問我。如果對我不滿意，你可以直接找婁主任，找許醫生告我的狀。”富查春看著周燦拉著許醫生進了婁主任的辦公室，肯定告黑狀去了。
現在又低聲下氣的來找他打聽患者的手術情況。
他心中暗自尋思著，多半是跑去告狀沒什麼結果。
於是，富醫生也變得更加有底氣。
“大家都是一個科室的同事，相信你我的目的是相同的，都是為了讓患者恢復健康。那位患者的左足第三趾失去了屈曲功能，麻木，問題其實挺嚴重的，絕不再是什麼小事情。科室領導把這件事情交給我全權處理，我希望能夠在不傷害雙方利益的情況下，儘可能把問題解決了。還請您配合一下。”
周燦依然耐著性子，苦口婆心給富查春做思想工作。
“小丁，叫診下一位吧！”
富查春冷著臉不再搭理周燦。
眼見這個老同志油鹽不進，周燦也不再客氣。直接站在原地撥打婁主任的電話。
此刻，許醫生正在手術室給患者做手術，找婁主任出面解決更為合適。
因為在級別上，許醫生也只是一個主治醫師而已。
拔毛的鳳凰不如雞。
落難後的許醫生其實挺慘的。很多人早就不拿他當回事了。
“小周，什麼事？”
“婁主任，有件事情需要向您彙報一下……”
周燦把富查春不配合的事情講了一遍。
婁主任的喘息宣告顯變粗，這說明他已經非常生氣。
“你叫富查春配合你，就說我說的。”
婁主任在電話裡壓著怒氣說道。
“富醫生，電話您也聽到了，婁主任讓您配合我一起解決那位患者的問題。”
周燦都快抑鬱了。
明明是在幫富查春擦屁股，現在求爺爺告奶奶，富查春卻在這裡擺著譜。
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
真以為急診科少了他不行？
婁主任不久前可是發了話，誰不好好幹，就叫誰下課。
科主任收拾主任級別的醫師可能有點難度，收拾一個水平普通的主治醫師，絕對就是一句話的事。
“怎麼解決？告訴患者，是醫生做手術出了問題嗎？小周，做人最好別太缺德，小心生兒子多長一個肛門口。”
富查春粗著脖子罵周燦。
旁邊的護士、醫生、患者、家屬全都聽著。
周燦第一次有了收拾這個富老頭的想法。
這個老頭怎麼一點都不上道呢？
上次在會議室，也是端著老資格的架子攻擊周燦，結果周燦壓根還沒出手，只是手下的三個護士出手，就把富查春收拾得差點叫媽媽。
這才過去半年時間，富查春怕是好了傷疤忘了痛。
又一次開始作死。
周燦能感受到一雙雙異樣的眼光。這次如果不能反擊，不能狠狠收拾富查春一頓，他在科室被富查春罵的事情將會瘋傳。
到時候，受損的絕不止是威嚴。
正當周燦準備發火時，一道矮壯的身影像是滾地刀一樣衝了過來。
氣勢兇勐。
定神細看，這才發現是婁主任黑著臉從辦公室衝過來了。
“富查春，你不用再坐診了，我會安排其他醫生接替。你現在馬上跟我去辦公室。”
婁主任陰著一張臉，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嚇人。
“小周，你也跟我去辦公室。”
他對周燦說話時，聲音明顯緩和多了。
便是傻子都能聽得出來，這是要收拾富醫生的節奏。
到底是科室主任，儘管特別生氣，依然控制著怒火，並沒有當著患者和家屬的面多說什麼。
這是非常理性的正確做法。
當著家屬和患者的面，有很多話是不能說的。不然很容易傳播後被誤讀，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
兩人跟著婁主任來到辦公室。
富查春一副不服氣的表情。周燦則是臉色澹漠。
有婁主任出面了，倒是用不著他再與富查春對著幹。
“坐，兩人都坐!“
婁主任請兩人坐下後，親自泡了茶。
“老富，到急診科工作有些年頭了吧？”
他並沒有想像的大發雷霆，而是語氣溫和的與富查春聊天。
越是這樣，越讓富查春感到不安。
因為他太瞭解婁主任了。
婁主任的性格急躁，待人率直坦誠。科室的醫生或護士犯了錯，如果婁主任大發雷霆，將其一頓臭罵，反而是好事。
罵過之後基本上就沒什麼事情了。
但是如果婁主任明顯很生氣，卻不發火，反而用這種溫和的語氣交談。
十有八九是要拿此人開刀的節奏。
最輕也是扣獎金、降權之類的實質懲罰。
“您當初還是急診科副主任的時候，我進了急診科。記得第二年，您就升了科主任。”
富查春下意識的併攏了雙腿。
雙手也是侷促不安的放在雙膝上。
“是啊，時間過得太快了。眨眼就是十一年過去了，當初我剛當上科主任，那時候許琛醫生還沒來急診科。我還記得你那時候既要忙著坐診，又要去手術室做手術，可忙了。也正是有著你們這些急診科的老同志，幫助科室度過了最艱難的日子。”
婁主任這人看著脾氣很大，卻很重舊情。
當初陸醫生犯了事，婁主任也同樣給陸醫生一次機會。
這次，提起富醫生過往的功勞，應該也有著這層意思。
也是故意說給周燦聽的。
富查春剛才當眾辱罵周燦，行為極其惡劣。肯定要讓周燦明白，為什麼不把富查春直接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