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眾把殷副科長給頂撞了，這只是一個開始。
喬雨有些擔憂的小聲道“你怎麼那麼衝動呀，非得與殷副科長對著幹，民不與官鬥，你又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她也是從同事口中得知了周燦頭鐵的當眾怒懟殷副科長，把殷副科長氣到差點暈倒。
這事雖然很解氣，但是後果卻是非常嚴重。
對周燦極為不利。
“如果我告訴你，男兒的血性在那種情況下，讓我決心為急診科做一次出頭鳥，你會罵我傻嗎？”
周燦的表情有些複雜。
很多事情，明知道不可為，也想爭一爭。
明知道對自己不利，也要往前衝。
這便是男兒的血性與膽魄。
能委屈求全時，誰又願意當那隻可能被擊殺的出頭鳥呢？
“你這是明知犯顏進諫，如同自投鼎鑊，自戮白刃，卻仍然為之。我懂你的意思，就是大丈夫的氣節嘛！大丈夫正色處世固然讓人可敬，固然能讓我這樣的小女子心生敬佩，可是，你就不能為自己多想一想，為整個手術團隊多想一想嗎？”
喬雨的智慧、學識，超乎想像。
她什麼都懂，但是仍然不希望周燦當那隻出頭鳥。
想要做英雄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急診科在這一年內，醫鬧事件層出不窮，醫護們都在一種高壓與恐懼氣氛中工作，這已經嚴重影響了急診科的方方面面。如果我不來做這隻出頭鳥，恐怕很難再有第二人。我做這隻出頭鳥的代價會有一點，但是絕沒有想像的那麼嚴重。男人，有時候是沒辦法退縮的。”
周燦有著自己的為人處世方法。
他這次為急診科出頭，並非逞一時匹夫之勇。
而是急診科想要開啟局面，需要突破重重禁錮，艱難程度超乎想像。
周燦有著普通人沒有的大局觀，看得更長遠，這次主動出擊，既是血性，也有智謀。
他完全沒把得罪殷副科長這事放在心上。
該幹嘛幹嘛。
臨床一線的普通醫生很容易被拿捏。
但是臨床醫生有了一定地位和體量後，也就有了與普通行政領導對抗的實力。
醫務科的殷副科長可替代性強，被拿掉後，立刻就能換一個新的副科長走馬上任。而且工作能力可能比她還會更優秀。
把周燦給逼走了，首先就是圖雅醫院的一個巨大損失。
差不多等於自損一員大將，然後資助敵人一員大將。
只要圖雅醫院的高層還沒有老湖塗，就絕對幹不出這種蠢事。
所以，殷副科長只有兩種選擇，要麼低頭，嚥下這口氣。要麼與周燦硬碰硬，死耗到底，最終，她自己飛灰煙滅。
哪怕她是祝院長的親戚，這個結局也改變不了。
這麼多年才爬上醫務科副科長的位子，背景有沒有，還兩說著。
就算真有一定後臺，也絕對大不到哪去。
……
六點多的樣子，周燦算是提前下班。
婁主任與韓副主任已經在辦公室等著他了。
許醫生也跟著走了進來。
也不知道是不放心愛徒，還是婁主任每次商議大事，都會叫上他。
許醫生在急診科的地位非常特殊，在家屬和患者眼裡，他就是一個不起眼的主治醫師。但是在急診科的老一輩心中，卻明白，這位曾經也是了不得的存在。
圖雅醫院的主任醫師一抓一大把，但是能夠有資格成為圖雅三大名刀之一，這就非常不簡單了。
“小周，把門關上吧！”
婁主任並不急著帶他一起去院辦，顯然是準備先關起門開個‘家庭會議’。
“都坐吧！也沒外人，就咱們四個，正好商議一下今天發生的事情。”
婁主任臉色平靜，看不出喜怒。
“我讓人統計了一下急診科近半年來發生的醫患糾紛事件，家屬、患者辱罵醫護人員事件，共發生兩千一百二十六起，直接毆打醫護人員，共二百零九起。差不多每天至少發生一起毆打醫護人員事件。”
統計資料做得如此詳實，婁主任看來已經準備有很長時間了。
連周燦都能看到的危機，身為科室主任，不可能視而不見。
“醫患關係緊張，目前是醫療行業的一大頑疾。咱們急診科屬於絕對的重災區。”
韓副主任接過話頭說道。
他也是一名受害者，所以對醫鬧深惡痛絕。
“這麼高的醫患糾紛頻率，簡直不敢想像。也是時候發出咱們急診科醫護人員共同的心聲了。”
婁主任定下了主調，吹響了號角。
許醫生則是坐在那兒謹慎發言。
這也是許醫生出事以後養成的習慣，從不輕易發表看法。
只要發言，必定是有失放的。
“真要發出聲音，我覺得可以拉上兒科的唐主任。兒科也是醫患糾紛的重災區。”
周燦提出一個不錯的建議。
團結更多的力量來發聲，威勢會更強。
兒科的一些現狀，他可是親眼所見。同樣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
有一個護士給孩子扎靜脈時，因為孩子的血管太細，本身也比較胖，血管隱藏在厚厚的脂肪層下，很難看到。結果第一次沒扎中，第二次準備重扎前，孩子已經在哭泣了。
護士用橡膠管束緊孩子的手臂後，拍了拍孩子的手臂。本來這只是一個很常見的尋找血管的辦法。
結果，站在旁邊的家屬直接一拳打在護士臉上。
這還不解氣，奪過針頭，朝著護士手臂上紮了好幾下才解氣。
二十七八歲的女護士，當場就哭了。
而且是痛哭。
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辛苦的救治患兒，卻還要被患兒的父親如此毆打。除了委屈，更多的是恐懼和憤怒。
周燦當時直接脫掉白大褂，衝過去把打人的家屬‘制服’在地。
對待暴徒，自然沒留什麼情。
後來聽說打人的家屬僅僅只是賠五百塊錢，道個歉，連拘留都夠不上。
試問，在這樣的環境下行醫，哪個醫護人員不是如履薄冰？
如果有家屬心細，就會發現去兒科就診時，只要多問幾句，或者表現出對醫護人員的不信任，醫護人員馬上就會愛搭不理，各種變相拒診。
這真不是他們的錯。
而是因為她們被家屬打怕了，早已經寒了心。
“小周這個建議非常好，拉上兒科當盟友，可以更容易引起上級重視。”婁主任讚賞的看了周燦一眼。
“婁主任，我還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直接說嘛，都是自家人！”
婁主任能讓周燦參與這種重大事項的商議，本身就是對周燦的一種高度認可和信任。
“把殷副科長罵一頓，並非我最終的目的。我想借這個機會，解決急診科的安保問題。還有就是隻要家屬、患者投訴，醫務科就對醫護人員各種罰款與批評，這種現象必須得到糾正。”
周燦說出了自己的兩個目的。
“哈！你小子還真是膽大包天，光是教訓保衛科還不夠，居然還要對醫務科的行為進行糾正。我乾脆叫你周大膽得了。”
婁主任撫住額頭，一臉苦笑。
急診科雖說已經有了一些發展和進步，但是地位仍然很低，份量也重不到哪去。
現在同時對兩個都是上頭有人的科室出擊，這是想幹嘛？
想翻天嗎？
“我是認真的！只要咱們把聲音發出去，就算得不到明面上的聲援，也會引起本院所有醫護人員的共鳴。到時候，急診科的處境肯定要比現在好得多。”
周燦一臉認真的解釋道。
許醫生聽了後，露出沉思的表情。
“小周的提議也許真的具備一定可行性。我們急診科一直招不到優秀的年輕醫護，本身條件不好，地位不高，前途不敞亮，這些都是原因。但是我們可以努力改變自身形象。讓全院醫護都知道急診科護短，對醫護人員的關愛勝過對待自己的家人。這種溫暖，也許可以成為我們急診科吸引優秀人才的一大特色。”
許醫生看事情同樣具備很高的前瞻性。
師徒兩人提出這麼做的理由後，已經讓婁主任十分心動。
他轉頭看向韓副主任。
“老韓，這事你怎麼看？”
“妥！”
韓副主任的意見就是支援周燦的想法。
“小周有著年輕人的血氣與闖勁，咱們這些老同志，不如在後面給他當好後盾。如此一來，事情也不至於鬧得太僵。”
韓副主任同樣有著獨屬於他的做人智慧。
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
集思廣議，四人經過進一步的討論與商談，最終有了一套完美的發聲計劃。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這件事情會觸動兩個科室的利益與顏面，但是做成後，對急診科所有醫護都有巨大好處。甚至全院的臨床醫護都能跟著受益。
婁主任親自打電話給兒科的唐菲主任。
唐菲主任以前與急診科的關係只能說是一般般。她有著大多數女性的交際辦法，儘可能長袖善舞，不得罪任何一個科室。
也就只有在兒科自己有事時，才能看到她那鋒芒畢露的一面。
圖雅的這些臨床科室，可以理解為一個個諸候國。
每一位科主任，差不多等同於國王。
肯定是要努力為自己科室謀福利。
如今，周燦回到急診科工作也快一年了。同時，他每個星期三都會準時到兒科坐診。如果兒科有什麼疑難病例，高難度大手術，同樣會請他過去幫忙。
也正是如此，周燦被兒科的很多醫護視為自己人。
於是，他就成為了兒科與急診科之間的紐帶。
原本關係一般的兩個大科室，在他這根紐帶的聯動下，漸漸變得密切。
“婁主任，我們在外面等你！”
許醫生帶著周燦出了辦公室，韓副主任也跟了出來。
兩位科主任通話，可能會涉及到一些隱私，他們呆在旁邊多少有些不合適。萬一聊崩了，更是尷尬。
沒過多久，婁主任滿臉喜氣的從辦公室內走出。
“已經談好了，唐主任答應跟我們一起發聲。”
婁主任說完後，還特意看了周燦一眼。
不必說，他也明白，能夠談得這麼順利，唐主任答應得這麼幹脆，周燦功不可沒。
這小子真是急診科的福星。
“許醫生，這次你不必跟著去。放心好了，你的徒弟受不了什麼委屈。”
婁主任對許醫生說道。
他跟過去無益。
“我也沒想著跟你們一起去啊！走了！”
許醫生揮揮手，然後又對周燦道。
“到了那兒別亂說話，能低調就儘量不要高調。”
他對徒弟的關心一直都是這麼深沉。
擔心周燦太年輕，到了院辦意氣用事，得罪更多人。也許周燦現在正處於高光時刻，多得罪幾個人沒什麼事。但是隻要落難走下坡路，立刻就會牆倒眾人推。
許醫生對他的勸告，絕對是用心良苦。
“明白！”
周燦也不是初出社會的小牛犢，肯定不會像平頭哥一樣見誰鬥誰。
什麼時候該說重話，什麼時候該說軟話，他基本能夠把握好其中的度。
……
不多時，三人與唐菲主任匯合，一起到了院辦。
唐菲主任要不是看在周燦的面子上，最多也是事後發聲支援一下。現在直接跟過來趟這渾水，可見周燦深得她的喜愛和器重。
只有份量夠重，還足夠喜歡這個人，才會捨得下如此血本幫忙。
當然，這件事情對兒科也有不小的利益，同樣是一個重要原因。
四人來到醫院辦公室，普通工作人員早就下班了。
只有院辦的房主任還在耐心的等著他們到來。
辦公室內，殷副科長正在向房主任告狀、訴苦。看她那張塗著厚厚粉底的臉上，依稀可見淚痕，怕是還哭了一場。
告狀嘛，肯定是流點眼淚，賣賣慘，多少能博取一些同情。
院辦的背後站著的是院長，只要房主任對周燦的所做所為感到憤怒，對她的遭遇感到同情，殷副科長的目的也就達成了。
今天被周燦當眾批得尸位素餐，只會拿著權力欺壓臨床的醫生與護士，罵她一無是處，她差點被氣暈。
肯定咽不下這口氣。
找醫務科的辛萬山告狀，效果肯定不會太好。
辛萬山一直十分看好周燦，與周燦本身就有著不錯的關係。她也就只能跑到房主任這兒搬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