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淅淅瀝瀝的下著，陰沉的天空之中有烏雲翻滾，擋風玻璃上掃雨器以穩定的頻率拭去雨絲，哪怕降噪很好，也能夠聽到輪胎摩擦的聲音。
京都距離東京三百七十公里，在上了高速後速度穩定在九十左右，再算上服務區休息，最低要五個小時。
雨天行駛很容易發生事故，源賴光全神貫注的看著路況，直到確定前方一段距離沒有紅色尾燈之後，他才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安靜的神谷聖子。
“困的話就睡會，主要是車速快的話小雨也顯得很大，需要很久能到。”
源賴光從後視鏡中看著神谷聖子用手撐住側臉，細長的眼眸漫不經心的望著窗外，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道。
再稀疏的雨絲，經過重力加速度的力量之後，也無可避免的密集了。
說實話他現在有點後悔，心裡覺得該勸著神谷聖子坐新幹線或者飛機去東京的，長時間駕駛是很遭罪的。
而且今天又是雨天，哪怕車內開了暖氣烘乾玻璃上的霧氣，前方也是灰濛濛的，這種天氣最容易出車禍。
所以就算中途服務區停兩次，他也得高強度的集中精神，連續駕駛四五個小時的汽車，開過高速的也都知道長時間開車的疲憊感有多麼強烈。
“你今天就穿了這身？”
神谷聖子沒回答他的話，反而微微側過臉，眼神略微閃爍的問了句。
源賴光愣了下，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有些不太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怎麼了？還可以吧，這身衣服看起來薄，但其實還挺保暖的。”
他的衣服基本上都是之前和咲初小藤一起在商場買的，而且都是偏向鬆垮的休閒裝，主打舒適和保暖性。
今天穿了件薄款羽絨服，看起來挺土，下半身隨意穿了條黑色長褲。
起碼在保暖方面沒有問題，至於好看和不好看，他沒研究過，畢竟除了出席重要場合，怎麼舒服怎麼來。
“原來這就是你來見我的態度。”
“態度？穿衣態度？不好嗎？”
“我可沒見過有人穿這麼隨意的衣服出來約會，除非是本來就不在乎。”
“約會？”源賴光輕點了下剎車。
聽見她話裡的這個詞彙，他下意識點了下剎車，但在雨天這種惡劣天氣下，兩人還是被反力的身體前傾。
“麻煩集中一點注意力開車吧。”
神谷聖子微抿紅唇，肩膀肆意倚靠在靠背上，身上似乎脫下了往日的上位者氣勢，絕美的臉上似笑非笑：
“怎麼？嫌我太老，所以約會這個詞只能用在年輕漂亮的女孩身上嗎？”
“這倒沒有，只是很驚訝。”源賴光眼神詫異，有些奇怪的道：“沒想到聖子小姐會把這次的旅行當作是約會。”
單獨出來旅行的確挺曖昧的。
能說出來約會這種詞彙。
怎麼看也像是在刻意引導什麼。
源賴光瞥了眼她的表情。
發現神谷聖子已經察覺到了他的視線，細眸微翹著和他對視起來，白嫩的手指輕撫耳飾，眼神露出有趣。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神谷聖子沒有回答他，源賴光也不再開口，但曖昧繼續升溫，所以就分出來一部分注意力開始觀察起她。
這一觀察確實不得了了。
源賴光這才發現神谷聖子今天的穿衣風格，的確跟以往有很大不同。
沒有穿黑紅色的禮裙。
也不是商務套裝。
反而是上半身穿了件純白色的低領毛衣，外面罩了件咖色馬甲，而下半身則是深色包臀短裙，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腿上還穿了層肉色的絲襪。
可能是太貼近膚色，再加上一開始沒注意，所以源賴光就沒有察覺。
但在他的印象中，可是從來沒見過神谷聖子會打扮的這麼休閒，而且在他偷瞥的時候，那雙腿還在摩挲。
神谷聖子的腿偏向細長。
她個子比較高，估計得有將近一米七左右，所以相應的腿也比較長。
但女性由於盆骨的原因。
大腿一般都會比男性要粗。
特別是正常坐下之後，雙腿併攏在一起，腿上的肉感魅力會更加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太舒服。
神谷聖子的雙腿每隔幾秒都會摩挲下或者換個姿勢，源賴光屏氣凝神的看著，視線試圖往更昏暗處看去。
然而就在他腦袋前傾的時候，神谷聖子有些戲謔的聲音就忽然響起。
“您還沒看夠嗎？我的腿都動的快累死了，要繼續看的話只有靜態了。”
“我剛才只是在看腳墊而已。”
“是嗎，我可是記得您曾經一本正經的跟我說過喜歡看黑絲之類的這些東西，還裝作科普的模樣，現在我穿了給您看，您又裝聾作啞的不認人。”
源賴光目視前方，臉色裝作若無其事：“我有一本正經的跟你說過嗎？”
“是不是說的人太多了？”
神谷聖子側過臉看著他微笑道。
“當然不是。”源賴光扯了扯嘴角：“可能我忘了，畢竟這樣的話很失禮。”
“想把眼睛伸裡面也很失禮。”
覺得安全帶太緊的神谷聖子，用手指扯了扯勒在胸前的那部分，然後毫不猶豫的翹起二郎腿把風景埋葬。
“抱歉。”源賴光誠懇的說道。
有時候交往就像是論文答辯。
特別是跟女性的交往。
在某些問題上，問就道歉是最好的解決方法，既然她們最喜歡要一個態度，那就很誠懇的給出態度好了。
說幾句好話並不會掉塊肉。
裝出誠懇的表情也並不艱難。
“你昨天打電話問我的事，我已經拜託國外的朋友了，大概一個月內就會有訊息，但有沒有還暫時不一定。”
神谷聖子收回了視線，將座椅稍微後調了些，轉而說起了另一件事。
“那個不用了，差點忘說了。”
源賴光愣了下後耐心解釋了句。
神谷聖子細眸微眯，絕美的臉上讓人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不用了？”
昨天才打電話拜託，今天就說不用了，怎麼看都有種戲耍人的意思。
他們可不是在校園裡的學生。
成年人的世界，有些事需要無恥的忘記，但類似於幫忙這種事，如果都確定了，怎麼可能再說是開玩笑。
要不是昨天源賴光在電話裡表現出讓神谷聖子從未見過的鄭重其事。
她可能還真會猜忌是故意的。
但既然這麼快就改口了，總得給一個解釋，因此她把目光望向了他。
源賴光輕咳了聲，狀若無意的說道：“昨天我見了水澤小姐，她剛好有這個渠道，已經跟醫院都對接好了。”
雖然明知道神谷聖子跟水澤夏夜不太對付，但這種事也瞞不住，既然被問到了索性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認。
畢竟自己不給個理由也不行。
只不過神谷聖子聽後的反應並沒有如他預想中的臉色陰沉，反而若有所思的輕微頷首，彷彿很微不足道。
“是她主動聯絡的你嗎？”
“沒錯。”
“已經猜到了。”
“這次她又提了什麼要求？再拍一套婚紗照？還是做其他的事來氣我？”
“強迫我又談了次生意。”
聽到這句話，神谷聖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會被她掏空的。”
沉默了片刻，似乎覺得自己說這些也沒有用，她好像突然又想起來了什麼，問道：“你上次用槍頂住她了？”
源賴光聞言點了點頭。
“太冒失了。”神谷聖子蹙眉道。
“我跟水澤，從小算是玩伴，但後來長大了，又都是各家的長女，不免就會被比較，所以慢慢的聯絡少了。”
“類似茶音和令妹？”
“比那兩個孩子更親密吧，不過她總喜歡跟我比，無論是在生意上還是生活上，我買個包，她就要把那個店買下來，現在大概類似於這種關係。”
“難道水澤小姐喜歡...”
“我們的取向都很正常，您要是這麼想我的話那我可就有一點生氣了。”
半開玩笑的氣氛之間，神谷聖子並沒有太過認真，但也不像開玩笑。
“她很記仇的，但因為你跟我之間的關係，大概還不會做出格的事情。”
“原來聖子小姐在保護我。”
“保護也算不上，畢竟我們也是各取所需，很符合您一貫的原則對吧？”
神谷聖子的話，讓源賴光這些天的疑惑頓起，水澤大宗師接近他又或者談生意，還在能理解的範疇內，畢竟前者很久之前就說過她是個妒女。
但對方這次去東京，還刻意要讓他陪同，的確是有點讓人看不明白。
需要才會產生動機，神谷聖子又不需要透過自己去氣水澤，帶著這樣的疑惑，源賴光說出了自己的問題。
“那你要跟我約會的理由呢？”
“比較放鬆而已。”
神谷聖子心不在焉的輕聲道。
她的頭銜有很多，京都神谷家現任家主、神谷集團會長現任、全國女富豪前列、全國最具影響女子前列。
諸多的頭銜除了光環與榮耀。
剩下的只有責任和重擔。
源賴光也知道這種大家族子女真正走到巔峰，也需要摒棄自身的休閒娛樂，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把工作當成樂趣也是他們唯一的解悶方式。
如果只是為了逃避壓力旅行。
這樣倒是能夠說的通了。
汽車在自動車道一路前行，神谷聖子似乎累了，半躺在那合攏上了細長眼睛，源賴光得意全神貫注開車。
磨人的五個小時終究過去了。
但等到神谷聖子悠悠轉醒，東京的城市之光近在眼前時，從自動車道下去的匝道卻堵了，好像是因為雨天路滑，前面的車輛發生了交通事故。
源賴光搖下車窗透了口氣。
但後視鏡有光影閃動。
他本能的看了過去，就瞧見正後方有一輛墨綠色的摩托車在擁堵的車輛中間來回穿插，技術非常嫻熟，車主穿著皮衣，戴著頂純黑色的頭盔。
但對方行駛到自己這卻停了。
因為他們所處的位置剛好是匝道的匯出口，這裡堵的最嚴重，幾乎連個人都過不去，就更別說摩托車了。
“放心，不會蹭到你們的車。”
騎士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似乎認為源賴光是在擔心他的摩托會不會碰到車子，掀開頭盔鏡悶聲說了一句。
“你的騎車技術很厲害。”源賴光點了點頭沒在意，反而饒有興趣的看著他的摩托：“你總能從車縫裡鑽出來。”
這輛摩托就是大名鼎鼎的川崎。
不過具體是哪個型號源賴光就不知道了，他只是覺得很好看，並不是圈子裡的人，也從未接觸過這一行。
幾乎每個男人都有個機車夢。
特別是在堵車的時候，哪怕只是騎個單車透過車輛的縫隙，也會有一種君臨天下且唯我獨尊的感覺出現。
這樣川崎摩托外形很好看。
墨綠色的車身彩繪，再配上那身緊緻的皮衣，小雨淅淅瀝瀝落在身上匯成水珠，怎麼看怎麼都有氛圍感。
源賴光也是感興趣的欣賞著。
聽而到跟想象中不同的話，那騎士明顯愣了一下，但恭維的話誰都愛聽，他也不例外，當即便得意洋洋的說道：“那當然，我騎摩托七八年了。”
“怪不得技術這麼好。”源賴光道。
“一般，還行吧。”騎士無所謂的擺擺手，又恢復了剛才的高冷姿態：“不過這種路況我經常碰見，不算什麼。”
“你是職業賽車手嗎？”
“目前還不是，不過我已經是JBS的預備役了，馬上就要參加選拔賽。”
“那也已經很厲害了。”
“只能說還算過的去而已。”
低沉的轟隆聲彷彿野獸低鳴，前面的車流好像有所鬆動，看見摩托也是有感而發，倒沒有繼續說的慾望。
源賴光看了眼溼滑的路面，好心提醒了一句：“下雨天的話輪胎容易打滑，如果太擠的話還是慢點比較好。”
“謝謝提醒了，我會注意的。”
穿著黑色風衣的頭盔男漫不經心的回應了句，似乎是剛才被誇的有些飄飄然，壓上盔鏡便擰開把手前行。
還用戴著皮套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併攏，酷帥的從額前比了個手勢。
源賴光見狀也只是微微一笑，不過剛剛收回目光想要跟神谷聖子感慨兩句，耳邊就忽然傳來了一道悶響。
“砰！”
“滴滴滴！”
“你怎麼騎車的混蛋！”
伴隨著一聲聲的叫罵，以及一陣陣的鳴笛聲，前方突然嘈雜了起來。
坐在副駕駛的源賴光微怔了下。
然後透過擋風玻璃往前望去，就看見剛才跟自己說話的那個騎士，他的摩托這會兒已經直接撞在了前排的第二輛車上，車載警報自動報警了。
估計本來日產車就不結實，再加上他剛才油門擰的夠深，那輛墨綠色的川崎摩托這會兒直接鑲在了前面豐田車的屁股上，倒車鏡都掉地上了。
而剛才那位迷失在一聲聲誇讚中的騎士，則一臉茫然的坐在地上，好像還沒反應過來目前的狀況，剛剛好像還很正常，怎麼突然就成這樣了。
“這就是職業選手的水準？”
本來臉色默然的神谷聖子，這會兒也忍不住輕笑了聲後瞥了他一眼。
這眼神相當的意味深長。
好像在說你的眼光也就這樣。
源賴光臉色微微一黑，心裡覺得斷然不是自己的鍋，雖然覺得可能有自己的原因，但嘴上當然不承認，眼皮跳了兩下說道：“畢竟只是預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