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明亮的會客廳內，頂部的水晶吊燈散發著迷人的柔和燈光，兩道鼻息給空蕩的會客廳添了一份生機。
突兀到來的源賴光，讓本來靜謐的會客廳，逐漸變的不再清冷起來。
神谷聖子今天沒有穿禮裙，所以沒有露出那嬌好的大腿，反而穿了身略顯肅穆的純黑和服，栗色的髮絲邊彆著多白花，顯得有股憐然的美感。
她就坐在沙發的邊緣，氣質與往常迥然不同，身體看起來格外單薄。
不過再單薄，再加上穿著很不顯身材的黑色衣服，胸前也依舊有著朦朧的曲線，從這看是真正的實力派。
“事情都處理完了？”
“差不多結束了。”
“明明是最操心的人，為了這個家付出了一切，沒想到卻最不被理解。”
源賴光也沒有見外，但也跟她保持了適當距離，在沙發另一側坐下。
不過他最後一句話很特別。
特別到本來對於他出現在這裡很詫異的神谷聖子，情緒又從驚訝轉化到了沉默，繼續闇然的坐在角落裡。
但這種情況並沒持續多久。
因為她似乎覺得把軟弱暴露在別人面前並不是一個好習慣，所以就挺直了嵴背，往日的氣質也逐漸回覆。
神谷聖子用蔥白的手指捋了下眼簾邊垂下的髮絲：“真是讓您見笑了。”
道了聲歉，她便迅速轉移話題。
“茶音那孩子都安排好了嗎？”
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事，源賴光說道：“我不知道，她們怎麼做我也不可能過問，只不過把該說的告訴她了。”
按照之前的約定，等到神谷聖子的父親去世，她就會告知自己，再由自己告訴御藥袋茶音，最後再讓御藥袋茶音告訴神谷愛子，繞個大圈子。
這也是一個訊號，一個讓神谷愛子擺脫藩籬的訊號，但計劃總是會出現偏差，究竟會怎麼樣他也不知道。
剛才在南禪寺擺脫了水澤夏夜的糾纏後，他就立馬打電話告訴了宗師這個訊息，然後也沒再跟她們三個匯合，直接乘車來平安神宮的神谷家。
神谷聖子也沒想著源賴光就能安排好所有事，通知到了就好，隨即點頭說道：“沒關係，那孩子心思縝密。”
“我先提前說明，你的意思我雖然明白，但她們卻不一定明白，而且就算明白，也不一定會按那條路去走。”
源賴光沉吟片刻後補充了句。
鑑於他對宗師的瞭解，應該是不會出什麼問題，計劃也會按照他和神谷聖子的預想走下去，但到了她那個事精妹妹頭上，可就不一定順利了。
神谷聖子聞言皺了下眉，片刻後又舒緩開來：“那就是她們的選擇了。”
能做選擇的只有自己，她這個做姐姐的，只能盡力提供機會，在樹苗弱小的時候遮風擋雨，做不了更多。
而且以她對妹妹的瞭解，也清楚那孩子一直活在自己的陰影下，有這樣的機會，肯定會毫不猶豫的跑掉。
等那孩子再一走，自己就可以跟親戚說明情況，編造一個父親去世傷心過度，孩子大了想自己出去闖闖的謊言給所有人，可以說是正常展開。
“其實到現在我也有點好奇。”
她正暗自沉思著，卻見源賴光給他自己到了被查，又開口說道：“說句不好聽的話，神谷伯父既然去世，聖子小姐你就是家主，又為什麼不能...”
雖然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卻已經很明顯了，就是為什麼不能不強迫。
按理說，神谷聖子既然接過了家主的位置，再加上她的性格肯定是說一不二的地位，那不強迫神谷愛子的未來如何，還不只是按她的心意來。
神谷聖子明白他的意思，也耐心解釋道：“偏見不是一個人能變動的。”
“但我覺得，如果放在天秤的兩端讓她選擇，也不怕被別人背後多言。”
“可對神谷家的名聲是個負擔。”
神谷聖子摩挲著左手小拇指邊緣的指環道：“況且，環境對人影響很大，哪怕我不強迫她，她在神谷家一天，就會受到我和家庭氛圍的影響。”
“名聲和影響？”源賴光坐著緘默了會兒：“懂了，確實還是離開比較好。”
給飛鳥的翅膀解下繩索，但仍然困在籠中，不還是一樣飛不起來嗎。
雖說開啟籠子也不一定會飛了。
但拋開現在所有的束縛，是富有善心的主人，能夠盡全力做到的事。
“也是不想給她那麼多壓力。”
神谷聖子似乎有點疲累，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右手攥拳捶著肩膀輕聲道：“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您這樣行事百無禁忌，好像沒什麼牽掛似的。”
“今天她也是這麼說的。”源賴光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時不禁笑著說道。
“她？”神谷聖子注意到了這個字。
源賴光解釋道：“是水澤小姐。”
“水澤夏夜。”神谷聖子捶肩的動作頓了下，凝眸道：“今天您見她了嗎？”
“不光是見她了，還專門讓人把我請到南禪寺的後山，想跟我聊聊天。”
源賴光刻意在請字上下了重音。
神谷聖子眼神意外，她當然能聽的出來裡面有玄機，但看著源賴光微笑的臉又感覺奇怪，只好也拿起桌面上的杯子，表情狀若無意般的問道：
“只是單純聊聊天？應該不是這麼簡單，她是專門找你排憂解難的嗎？”
“差不多，反正是不讓我走。”源賴光笑道：“好像生怕我會幫到你的忙。”
“幫到我的忙？”神谷聖子怔了下。
她心思敏銳，再加上出身的原因精通話術，很多不需要說的太明，而源賴光說的幫忙，肯定是有原因的。
轉念一想她也就明白了。
今天的事雖然只是家務事，但父親有個私生子卻在圈子裡不是什麼秘密，今天有這麼一齣戲，也是必然發生的事，只不過程序稍微有點變故。
在她的認知當中，自己雖然對那位同父異母的弟弟不太感冒，但對方性子軟她是知道的，有心思爭是有可能，但不至於聰明到把長輩們叫來。
反而是自己那位名字叫做秋庭憐子的弟媳，腦子雖然不靈光，文化程度也不高，但骨子裡透著貪婪，被有心人指點一下，倒是很有可能的事。
而現在這個有心人，也因為源賴光透露的話水落石出，不過是不是隻有水澤夏夜一個人還待定，畢竟想看熱鬧的人，明裡暗裡總歸不會太少。
“原來她也有參與。”神谷聖子輕聲呢喃了句，同時也對水澤的心思有些奇怪，抬頭問道：“您能幫到我什麼？”
源賴光搖了搖頭道：“這就是我奇怪的，也是下午我問水澤小姐的話。”
他雙手攤開，略顯無奈的道：
“這明明是你的家事，我也沒資格過問，更何況這種事我又能幫得上什麼忙，我能幫上的，憑你的能力也完全能做到，最多就是錦上添花而已。”
說到這裡，源賴光臉色頗有深意的看著她，用玩笑話的語氣繼續道：
“也許，水澤小姐認為我們是一家人，能給你壯壯聲威也算是幫忙了？”
神谷聖子聞言白了他一眼。
但也沒說什麼，這種程度的佔便宜她已經免疫，對她來說不痛不癢。
思考了片刻，神谷聖子便下了結論：“她的想法很詭異，很多時候我也猜不透，但毫無疑問絕對是歹毒的。”
源賴光聞言同樣深以為然，正色道：“沒錯，還用美人計，真歹毒。”
神谷聖子聞言愣了下，隨即便反應了過來，看著一臉正色的源賴光不禁似笑非笑道：“原來又用美人計了。”
“我差點就沒經受住誘惑。”源賴光當作沒看見她臉上的笑，嘴上說著。
神谷聖子看了他一會兒，見他不繼續說了，也覺得無趣的厲害，細眸微眯：“所以您這是來找我邀功來了？”
“我又沒幫到忙，又怎麼能說是來邀功了，過來也是看看你怎麼樣了。”
“既然沒幫到忙，不是應該直接選擇不說嗎？您說出來，我既沒得到什麼幫助，還得乘您的情，最後還親自來看我，我要是個小女生，恐怕早就感動壞了，說不定還要以身相許呢。”
神谷聖子臉上綻放著淺笑，像是谷底搖曳的蓮花，不得不說，曖昧的氣氛一旦展開，本來只有兩個人坐著的諾大會客廳，無形中似乎都小了。
源賴光搖了搖頭，這次語氣倒是正經：“我只是覺得一個滿心為了家人付出的人，不應該形單隻影的待著。”
這句話他的確是發自內心的。
剛開始的時候，無論是從御藥袋茶音對她的畏懼，還是聽說神谷愛子活在她的陰影下，他都還認為神谷聖子只是個自負不顧他人想法的女人。
但隨著接觸下來，源賴光也不得不承認對方並不是，不僅不是，還為了這個家殫精竭慮，哪怕付出了也不說明，寧願被誤會也願意自己承擔。
為這個家做了最多的人，卻不被幼妹理解，在牢籠裡撐起一把雨傘。
神谷聖子的淺笑緩緩收斂。
她盯著源賴光的眼睛，似乎想從裡面看出來什麼，但可惜沒有變化。
兩人就這麼對視了半分鐘。
像是在驗證他這句話的真偽。
“差一點我就當真了。”
神谷聖子攏起自己的頭髮，低聲道：“不過您都親自過來了，也不好讓您空著手回去，就給您一點獎勵吧。”
“獎勵？”源賴光的眼神有點意外。
然而下一刻，他就更意外了。
因為本來坐在沙發邊緣的神谷聖子忽然起身靠近，緊挨著他的身體坐了下來，還用冰涼的纖細手掌牽起他的手，十指展開後相互牴觸著合攏。
冰涼軟膩的手掌，摸起來比想象中的舒服，可他還沒舒服多久，神谷聖子的掌心抬起，就只剩下手指仍然夾著他的指骨，又向上不斷的抬起。
最終，源賴光的手掌實現了全張開模式，而且很可惜，他的手似乎不夠大，沒能完整覆蓋住該握的地方。
這下的確不是空著手了。
源賴光張了張嘴，感受著這非比尋常的溫熱，抬起頭眼神倍感意外的看向了神谷聖子，正準備開口說話。
“鼕鼕冬——”
突然的敲門聲響起。
接著就是急促的腳步。
然後還有較為迅速的聲音。
“夫人，大門外面有兩個女孩說要見您，她們還說是住在附近的鄰居...”
驟然間溫熱便撤了回去。
立馬又變成空著手了。
源賴光眼皮微跳，接著就看見了神谷聖子那張由緋紅轉黑了的臉頰。
“我讓你進來了嗎！？”
向來心性平靜如水的神谷聖子罕見的生了氣，滿臉怒容的直接用手掃掉了旁邊的杯子，厲聲呵斥著來人。
剛走過來的保鏢滿臉懵意。
但瞧見神谷聖子和源賴光這種曖昧的坐姿後，連忙低下了自己的頭。
他身形頓時就僵在了原地。
“撿起來！把杯子撿起來！”
神谷聖子怒視著他厲聲喊道。
保鏢身形一顫的連忙蹲下。
用手一片一片的撿起了杯子。
明明是你自己掉的，為什麼現在衝我發這麼大火，還叫我撿起來啊？
當然，他也只是敢心裡腹誹。
但撿著杯子碎片心面委屈壞了。
等到他滿心委屈的把所有杯子碎片都撿起來後，神谷聖子才恢復了平常的坐姿，一臉平靜的問他什麼事。
保鏢顫顫巍巍的回答了問題。
還沒等他抬起頭，神谷聖子便一言不發的走了過去，等到源賴光也出去之後，這名保鏢才不由鬆了口氣。
等到源賴光和神谷聖子走到庭院的時候，剛好迎面碰上了兩道人影。
而且賴於五感的提升，源賴光遠遠就瞧見了氣勢洶洶走的極快的良影天海，還聽見她對咲初小藤說的話。
“無所謂，要是前輩真的被哪個恐怖分子給綁架了，到時候我會出手！”
這讓源賴光心裡一暖，可才剛說完這句話，下一秒她腳底突然一滑，當場在花園裡摔個屁墩，整個人四仰朝天的跟從水裡蹦出來的王八一樣。
花園的地面雖然除過雪，但依舊很溼滑，清晨結的薄冰現在都沒化。
而良影天海今天穿了雙棕色的小皮鞋，看樣子不是學校制式的，一個沒站穩腳滑了，結結實實的摔倒了。
“哎喲！我的腰啊！”
“阿藤快來扶我！”
“哎喲！這什麼地啊！疼死我了！”
源賴光本來心裡還不斷湧出的暖意瞬間消失，無語的望著遠處，不禁臉黑的聽著身邊神谷聖子一直憋笑。
你不一定會出手，但會出醜。
他微微嘆了口氣，無視了旁邊神谷聖子投來好笑的目光，黑著臉迎了上去，打算好好教育教育這個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