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玉壺清漏起微涼（四）
宮路上燈火通明，偶有宮人提著燈從她身邊擦身而過，想同陸昭和見禮，卻見到她一臉煩躁地揮了揮手。
陸昭和跟著曹安走過一道道門，終於見他走到了一所宮殿中。
她止住腳步，抬眼看著上方的三個大字：“章臺宮。”
靠在硃紅色的宮牆上，陸昭和心中複雜，魏靜姝這是想什麼壞點子，還將江玦宮裡的人給收買了？
她心中不解腿上的痠痛感傳來。
走了這麼一大段路，六公主這身子又向來是嬌生慣養的，想來也是該累了。
她正準備垂下頭去捶捶自己的雙腿，就見到江玦剛好走到了她的跟前。
瘦弱的少年穿著淡藍色的直裰站在她的跟前，月亮初現，淡淡的月光灑在他單薄的背影上，在宮道上打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江玦的眼眸中原是帶了些審視的意味的，卻在同陸昭和對視上的那一瞬後，眼中瞬時換成了一副怯懦的神情：“殿……殿下，您怎麼在……在這裡呀？”
陸昭和心裡咂咂舌，又演起來了、她瞥了眼一旁的魏全，“請殿下安。”
小太監連忙跪下來磕頭問安。
他聲音哆哆嗦嗦，陸昭和心說，她上輩子做了十來年的皇后，也沒有讓宮人這樣怕她，如今倒是託了六公主福了。
“本宮安，你起來吧。”陸昭和不屑地擺擺手，她又冷冷地看向江玦。
江玦連忙瑟縮著垂下了腦袋，陸昭和冷哼了一聲，只見他又將那狼毫拿了出來。
陸昭和麵色不虞，不耐煩地道：“你又幹嘛？”
少女仍然如同從前一般嬌蠻，江玦抿了抿唇，輕聲說道：“銜青思來想去，終究是覺得不妥。這狼毫，我仍然受之有愧，即便是殿下不要了的東西，也不該到我的手裡。”
他卑躬屈膝地垂首站在陸昭和的跟前，彷彿因為懼怕，捧著狼毫的雙手又打了個顫，險些讓筆掉落在了地上。
陸昭和暗自腹誹，果真是江玦，真是不放過一絲一毫的機會啊。。
“本宮說了，本宮不想要了，給你就給你，哪來的那麼些廢話。”
她背靠朱牆，面上滿含著不耐。
“還是你覺得本宮是想要對你好才給你的？”她眼中閃過一抹諷刺，“少自作多情了，這西夏皇宮中，你最不值得本宮厚待了。這樣好的狼毫，你在姜國也不曾見過吧？本宮就是喜歡拿這些你沒有的東西羞辱你。”她說著話，又將手臂搭在了江玦的肩膀上。
少女唇角微勾，江玦由心頭生出一絲厭倦之意，他攥緊了拳頭，垂下眼瞼應了一聲，“銜青明白。”
少年聲音虛弱，陸昭和心裡冷笑一聲，你明白什麼。
她鬆開了江玦的肩膀，轉身就往落霞宮的方向走去了，腳步卻頓了一頓，撇過頭看向江玦。
夜色中，少年單薄的身影顯得孤寂冷清。
陸昭和伸手捋平自己衣襟上的褶皺。
秋夜寒涼，這涼意透過那淡藍色的衣服傳到了她的手上，又從她的手上傳到了她的心口處。
“你宮裡人少，把他們都看好了，別給本宮惹出來什麼事情來，否則……”陸昭和麵上露出了一絲兇狠的神色，晃了晃嫩白的小拳頭：“本宮不管他們，只會教訓你。”
說完這話，她轉過身就離開了。
直到她走了許久之後，江玦還保持著原有的姿勢。
“質子。”魏全見他還躬著身子，想著他腰間還受著傷，連忙扶住了他，“六公主昨日將奴婢們派到您宮裡，奴婢還以為她和傳聞不一樣呢，沒想到，她還真是……”
“不準妄議殿下。”江玦一隻手攥著狼毫，站直了身子看向他，面色微正，虛弱的口語中有些嚴厲。
魏全自知失言，連忙垂首道：“奴婢知錯。”
江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後道：“罷了。”
隨即他沒再說什麼，領著魏全往宮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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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昭和頂著月亮踏進落霞宮的時候就剛好見到海棠走了過來。
“殿下如何了？”海棠引著她走進去，面上帶著絲憂色。
“你派兩個人，悄悄地盯緊翠微宮，特別是魏靜姝那邊，悄悄地。”陸昭和坐在青紋雕花香案前，倒出來一杯茶水呷了一口。
海棠蹙起來眉頭，“殿下可是發現了什麼？不若我們告知陛下吧。”
陸昭和搖頭：“不必，本宮不過是有些懷疑，先不要告知陛……父皇，我們先觀察一段時日。”
她說完這話，心虛地暗窺了眼海棠，方才她險些說漏了嘴巴。
所幸海棠心思已然不在這裡了，她歪了歪腦袋，應道：“是。”
陸昭和摸了摸自己乾癟的肚子，轉頭道：“我有些餓了，擺膳吧。”
海棠聽見這話後連忙笑道：“是，奴婢這就吩咐他們。”說著話，她又從一旁拿出一屜糕點，“方才張貴妃宮裡來了人，貴妃今日做了糕點，便給殿下送了些。”
陸昭和眨巴眨巴眼睛，宮裡的娘娘們好似都不大喜歡六公主，也只有張貴妃念及先皇后的情分才時常顧著落霞宮。
海棠此時已經走了出去了，陸昭和拿出來一塊桂花糕，桂花的香氣撲鼻，她手上微微打了個顫，正準備將糕點放下，卻猛地想起來，她這具身體不是陸昭和了，可以吃桂花糕。
前世她對桂花過敏，哪怕是聞到香味都會起疹子，父兄更是不敢讓她觸碰到桂花。今生倒是可以嚐到桂花糕了，陸昭和吃的歡快，很快海棠就已經引著宮人上膳過來了。
“殿下先用膳吧，晚些時辰再用這糕點。”
聽見海棠的話語後，陸昭和揚起來了一抹笑容，“好。”
少女笑容嬌豔，海棠愣怔了一瞬後就招呼著身後的宮人幫陸昭和擺膳了。
晚膳清淡，只擺了幾道菜和一份白粥。
陸昭和不習慣用膳時有人守在跟前，便揮手勒令海棠幾人退下了。
殿中只剩下了陸昭和一個人之後，她便肆無忌憚地吃了起來。只是好似永遠都有人打破她的寧靜，不等她吃幾口，就見海棠進來稟報道：“殿下，五公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