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

一輛被歲月浸染的破破爛爛的捷達車裡,李建宇費力地將菸頭塞進早就被燻的黝黑的破易拉罐裡。

趴在車窗上,試圖看看有沒有車隊進來。

但是密密麻麻的雨水早就佔據了這一方天地,只能隱隱約約看著一點兒路燈那橘黃色的燈光,其餘的連根毛都沒見著。

“真是見了鬼了,這都要到冬天了,怎麼能下這麼大的雨。”

聽著身邊隊長的抱怨,李建宇原本煩躁的內心反而平靜了下來,轉過頭衝著隊長說道:“老王,你這刑偵隊長幹了快十年了吧!”

王福生一聽這話,憨態可掬地笑道:“李局,還惦記著我呢!

嗨,可不咋滴,這眼看就要十年了。

我也沒有什麼別的想法,能熬到退休就行。”

李建宇說:“老王,不是我說你,雖然你再過兩年就退休了,但是一個隊長退休是什麼待遇,一個局長退休是什麼待遇?

再往上走一步,等你家那小子有了孩子,跑到你跟前叫爺爺,爺爺,給我買糖吃的時候,你腰板都比現在要硬兩個八度!”

王福生自嘲地笑道:“李局,您就別拿我開涮了。

要是能升上去,早就升上去了。

嗨,這說起來能怪誰?

還不是怪我自個兒?

當年是有機會的,可惜呀,可惜。”

看著落寞的王福生,李建宇語氣誠懇地說道:“老王,當年你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一些。

說實話,真不怪你。

誰面對黑洞洞的槍口能臉不紅心不跳的?”

王福生嘆了口氣,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說:“別人可以不行,但是咱們作為老百姓的底線,我們不能不行啊!

說到底,還是自個兒是個慫包,誰都怪不著。”

李建宇說:“我知道,這在你心底一直是個心結。

但是你知道,局裡邊那麼多年輕幹才,後起之秀我沒叫,為什麼這天還不亮,就把你給叫過來了嗎?”

王福生表情從迷茫到震驚再到驚喜,一臉激動地看著李建宇,說:“李局,你是說……”

李建宇擺擺手,沒讓王福生說下去,自個兒說道:“對啊!當年你確實慫了,但是這一次,我希望你不要慫。

橋西分局的局長再有一個月就要退休了。

所以,老王,別說當弟弟的不照顧你。”

“我,這……”

王福生激動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也就在這時,一條長長的車隊劃破雨幕,終於出現在了視線範圍內。

李建宇眼睛一亮,小聲呢喃道:“老王,來了!”

老王嚥了一口唾沫,聲音有些顫抖地說:“李局,那現在,怎麼辦?”

李建宇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緩緩地從牙縫裡邊蹦出了一個字。

“等!”

林元福和梁宇庭在小弟撐著傘伺候下,緩緩下了車。

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那標誌性的捷達,林元福繫上西服釦子,對梁宇庭小聲說道:“你覺得那幫孫子會在這兒動手嗎?”

梁宇庭目不斜視地走向衛生間,邊走邊說:“別想那麼多,以不變應萬變。”

林元福仰頭看了看天,悠悠地說道:“是啊!他們要是再不變的話,估計可就真沒機會了。”

林元福所想的,也正是鄧名璋所想。

剛才他坐在第二輛車上,壓根就連殯葬車隊的尾燈都看不見。

這種感覺讓他非常不爽。

誰知道等會兒上高速會不會跟丟了?

所以,在車還沒停穩的時候,他就著急忙慌衝著對講機喊道:“所有人注意了,黑子,你帶人上去找茬,製造衝突。

其他人,原地待命。

記住了,別的都可以不管,但是一定要把棺材給掀了,看看裡邊是不是賀燿!

快,行動!”

黑子,人如其名,長得黝黑錚亮,又人高馬大的,還剃了個大光頭,整個人顯得格外猙獰。

一招手,十幾個人跟著下車,向著殯葬車隊走去。

留守在車上的人看到氣勢洶洶走來的一票人,一個個神情肅穆,嚴陣以待。

黑子擦了一把大腦袋上的水,甩甩手,衝著依維柯的司機一樂,說:“哥們兒,借個火!”

司機瞅了瞅一幫人,皺著眉頭如同看傻子一樣看著黑子,說:“你說你們十幾個人湊不出個火來?糊弄傻子玩兒呢!

去去去,我們還有事兒,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黑子一下子就樂了。

他本來就是來找茬的,這茬子這麼容易就找到了?

“我還真就像你說的,是來糊弄傻子玩兒的。

小子,識相點兒的,滾一邊兒去,我們要辦事。

不識相的話也沒關係,我的兄弟會幫你識相。”

司機一聽也樂了。

“我就是一拉棺材的,這年頭還真是什麼人都有啊!你也不怕晦氣!

我連這行當都敢幹,你覺得老子是嚇大的嗎?

有本事你就來!

別讓老子瞧不起你!”

旁邊的一輛車拉開了車門,一個女人怒視著黑子等人,呵斥道:“喂,你們在幹嘛?死人飯也要搶啊!”

黑子的嘴都要咧到耳後根去了。

奇葩年年有,今天見得是特別多啊!

隨手從後腰上摸出一把刀,刀尖指著女人,死命睜著那雙眼白多,眼仁少的死魚眼,慢慢悠悠地說:“滾!”

“好嘞!”

女人連一秒都沒猶豫,瞬間拉上了車門,只是嘴裡還唸叨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說,不要打架,打架傷和氣!和氣才能生財嘛!”

結果在被黑子又瞪了一眼之後,果斷搖上車玻璃,瞬間閉聲。

刀尖轉向了司機,卻見司機一臉驚恐,正玩兒命往上搖車窗。

奈何手腳有些不聽使喚。

黑子如同貓捉老鼠一般,戲謔地看著司機。

眼看著車窗就要搖到頭了,只見黑子抬起刀,一刀砍在車窗上。

咔嚓一聲,窗戶應聲而裂。

司機彷彿嚇傻了一般,哆哆嗦嗦,呆望著黑子。

王福生坐不住了,就要去拉車門,李建宇見狀趕忙攔下。

“你幹嘛?”

王福生著急地說:“李局你沒看見都已經動刀了嗎?

別等會兒再弄出什麼事兒來。”

見王福生又要去拉車門,李建宇強有力的胳膊一下便把他摁回到座位上。

看著一臉迷茫的王福生,李建宇說道:“急什麼?好戲才剛剛開始。

就一把刀而已,你能指望憑這麼個玩意兒給這幫混蛋定個什麼罪?”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我是局長還是你是局長?服從命令聽指揮懂不懂?好好給我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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