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司小旗官李良,叩見皇上!”
船舫二樓,李良單膝跪地,聲音高亢。
之所以單膝,倒並非是因為什麼“穿越者的尊嚴”。
只是依照大乾禮制,武官行跪禮時都是單膝。
而李良既然在靖安司任職,自然也屬於武官......雖然官階很低,但他有個好“爹”。
如果靖安司哪天也搞一次作文比賽,自己寫篇《我的九千歲乾爹》肯定能得一等獎......
低著頭,李良在心裡胡思亂想了半天,這才聽到一句——
“起來吧。”
“是!”
抖抖袖子站起身,視線仍保持斜四十五度看向地面。
張景鴻冷眼看著他,開口問道:“李良,方才這場梅花雨可是你的主意?”
“回皇上!”
李良感受到了不對勁,毫不猶豫的甩鍋:“此事乃家兄安排的!”
“嗯?”
張景鴻聞言愣了一下。
而就在他愣神之際,一旁的李平陽反應也很快,立刻“棄車保帥”解釋道:“皇上,下官有兩個兒子,長子李仁、次子李良,梅花雨一事確實是家中長子的主意。”
張景鴻皺了皺眉:“那你方才為何說是李良所為?”
“呃......皇上,下官剛剛說的是犬子所為。”
李平陽小聲嘟囔:“若引得皇上誤解,還請皇上恕罪。”
“......”
深吸一口氣,張景鴻感覺自己好像被耍了。
但他沒有證據。
畢竟李平陽剛剛說的確實是“犬子”,從未說過是李良。
他奶奶的......
心底暗罵一句,張景鴻現在很不爽。
本想著藉機敲打敲打李家,給魏明海上點眼藥,結果如今又沒了藉口。
我應該是大乾有史以來最憋屈的皇帝了吧......
抬頭看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李平陽父子,再看看站位更加靠近魏明海的張宥......張景鴻強忍怒氣,開口說道:
“既然如此,那此事便就此揭過。”
“不過還望李卿回去好好管教一下令郎,今後莫要再做這般勞民傷財之事了。”
“是!”
李平陽趕緊拱手應聲:“下官定會嚴加管教!”
“嗯。”
擺了擺手,張景鴻垂下眼簾不再說話。
而他不開口,李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走是留,只能跟個憨批一樣呆站在原地。
好在還沒等尷尬發酵,魏明海就立馬替他解了圍。
“來人。”
只見老太監微微抬眼,連看都不看張景鴻,淡淡說道:
“給李公子看座。”
......
狂!
實在是太狂了!
半炷香後,琴聲又起,李良坐在李平陽身後的角落裡,偷偷看向魏明海,心裡無比感慨。
敢當著天子的面給別人“賜座”,這老太監果然有點東西啊!
雖然不一定有坊間傳聞的那麼誇張,但手中掌握的權力絕對壓過張景鴻一頭。
否則不至於這麼肆無忌憚。
牛逼牛逼,有這麼一個乾爹,不比什麼狗屁共生決來得強......
美滋滋的抿了口茶,李良又將視線移向正坐在屋子另一角彈琴的宋遲盈。
自打李良進來,後者的目光就始終沒移開過,如今兩人自然便對上了眼。
四目相對,李良從宋遲盈眼中看出了濃濃的擔憂之色。
“沒事。”
李良無聲安慰一句,示意她好好彈琴。
宋遲盈也看出了他的口型,微微點頭以示回應,可走神間還是不小心跑了一個音。
好在正如陳秋霜所說,在場之人並非是來聽琴的,故而沒人注意到。
甚至一曲作罷後,張宥等人還紛紛撫掌讚歎道:
“美景配仙樂,宋姑娘的琴技果然高超,較教坊司的箏色教頭也絲毫不差。”
“是啊,當真是行雲流水,動人心絃......”
教坊司下設樂署,署中又分篳篥、笛、琵琶、箏、笙等十三色。
因此所謂箏色教頭可以理解為國家交響樂隊的首席鋼琴師。
很明顯,宋遲盈的水平遠遠還達不到這個地步。
更何況眾人大概連聽都沒聽......
只能說不論甭管是在哪個朝代,“背景”都尤為重要。
......
經過梅花雨的小插曲,二樓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但畢竟沒到撕破臉的程度,所以總的來說還算得上和諧。
如此氛圍中,花船一路行遊,很快便駛過既定路線的一半,來到了幾座花團錦簇的涼亭邊。
跟之前一樣,岸邊仍舊有不少人。
不過這次倒是不多百姓,大都是些身穿儒袍的讀書人。
他們見了花船並不似普通百姓一樣會大呼“皇上萬歲”,只是微笑作揖行禮,彰顯出了“文化人”應有的“風骨”。
“皇上,此處名為問月亭,杜詩聖曾在亭中寫下過名句‘舉杯問月來,一詩喚雲開’,故而得名問月。”
見張景鴻隔窗看向岸邊,劉省起身立刻介紹道:“定州文士常在此吟詩作對,今日又逢中秋,聽說是有一場詩會。”
張景鴻微微點頭:“朕沒記錯的話,杜詩聖是定州人吧。”
“是,杜詩聖乃雲中縣人。”
“嗯,江南多雅士啊......”
兩人口中杜詩聖叫杜安,跟杜甫一字之差,現在已經死了。
幸好不是一個人,否則老子為數不多的儲備又要少去一大部分......李良在角落裡聽著兩人的對話,盤算著怎麼才能把握住這次穿越者少有的裝逼機會。
自打杜安死後,大乾詩壇便一蹶不振,讀書人常說“乾詩已死”。
這種情況下,李良認為自己一旦背出《水調歌頭》,那必然會引起轟動。
大乾詩壇極有可能因此而詐屍,他也能獲得一個“詩仙”之類的頭銜,出入青樓再不需要花銀子。
當然了,李良不缺銀子。
關鍵是由此而來的服務質量的提升......
心中默背《水調歌頭》,抬頭看了看似乎對詩會頗感興趣的張景鴻,李良感覺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只可惜這東風不是很好借。
畢竟直接背詩太過生硬,裝的不夠圓滑。
最好是有人逼自己作詩,自己推脫幾次,最後再一舉絕殺,震驚四座。
但是......但是好像根本不會有人這麼幹啊!
在場的都不敢得罪魏明海,誰會閒的沒事找我麻煩啊!
完蛋!
身子一癱,李良絕望的看著天花板,終於明白有逼而不能裝是多麼的痛苦。
而與此同時,一葉小舟也自問月亭緩緩向花船這邊駛來,不多時後便有侍衛來報:
“啟稟皇上,丙辰科進士嶽亭選求見!”
“何事?”張景鴻抬了抬眼。
“嶽亭選為今夜詩會詩首。”
錦衣侍衛高聲回答:“請向皇上和娘娘獻詩!”
“哦?竟已決出詩首了麼?看來朕到的正是時候啊。”
張景鴻饒有興趣的點點頭:“讓他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