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當日上午十點左右,
海浪拍過岸邊的礁石，天際的烏雲愈垂愈低，被陰影籠罩的氛圍下, 瀰漫的白霧充斥著整片海域。
按照水手們的話來說，
“這絕對是一個糟糕的出航日子”。
不斷與礁石碰撞的濤聲中, 一束刺目的白光穿透這片霧靄，伴隨著轟鳴的發動機聲，船艦兩側漆著宏偉帝國旗幟的機械軍艦進入了這片海域。
駕駛室內，
穿著挺拔軍裝的男人將目光對準了瞄準儀, 他半眯起深邃的藍瞳，稜角分明的下頜線繃得很緊。
透過炸裂的火光與瀰漫的硝煙，遠處橫臥過來的島礁隱約映照出一個骷髏的剪影。
沐辰調整了一下瞄準儀的視角，他看到了停泊在島礁前、正在他們艦隊不停交火的一排排黑色戰艦, 而那排戰艦背後飄蕩著白銀城搖曳的城旗幟。
無數朵炸開的火光中，一艘黑色戰艦從中折斷, 沉入了這片洶湧的海域。
“上校……”
說著，沐辰伸手按上自己的衣領，“而且下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也有可能是沒有選擇……”
李副官愣了一下，“您是說希里爾他們藏在‘死亡海峽’的水域深處……可潛艇是完全無法在這片海域運作的，否則我們早就派潛艇下去檢視情況了。”
就在沐辰下達指令後，無數艘小型驅逐艦從軍艦上落下，在洶湧的海域中排成雁字型朝白銀城進發。
李副官：“海盜王希里爾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露面。”
“是, 上校。” 李副官點頭表示，他忽然欲言又止起來，“還有一件事……”
四周的控制面板不住地發出“嗡嗡嗡！”的震響聲，上面的定位紅點在忽上忽下的漂移, 自從艦隊駛入“死亡海峽”後, 軍艦上的這套自動傳航系統就進入了半失靈狀態。
沐辰：“敵軍的戰艦情況如何？”
沐辰看了眼霧靄茫茫的海面，“讓巡查員時刻留意前方海域的情況，如果有異常，立即向我彙報，剩餘一切按照原定計劃執行。”
沐辰放下瞄準儀, 眼前的視野再次變得一片白霧茫茫, 這樣的天氣下不借助儀器根本什麼都看不清，他側目看向李副官。
耳邊傳來了李副官的聲音。
李維：“沒有，上校，目前完全沒有找到他的任何蹤跡。”
沐辰轉過身, “下放小型驅逐艦, ”
沐辰：“什麼？”
潮溼的海風拂過鬢邊，沐辰站在甲板上，看著遠處不斷炸開的火光和一艘又一艘沉入水面的海盜戰艦，他問：“有發現希里爾和他手下的海盜嗎？”
李副官：“降到了半數以下，不到一百艘。”
沐辰神色平靜道：“我沒說是潛艇，他是海盜，還是來自東部的巫師，那兒的人通常都喜歡使用馴獸術。”
李副官：“前方的海域變得狹窄, 在沒有導航系統的情況下, 我們的大型軍艦根本無法駛入“死亡海峽”。”
沐辰垂眸望向船舷外如黑洞一般深不見底的洋流漩渦，“他總不能是憑空失蹤了，如果不是在陸地上，那麼只能……”
李副官眉峰微蹙，有些不確定道：“在明知道您在的情況下，希里爾仍舊選擇這麼做會不會太冒進了？”
李副官：“是，上校。”
“沐辰，你是這場戰役的主帥，我不會干涉你發出的指令，但是……” 耳麥裡傳來萊特的聲音，低沉的嗓音中透著男人一如既往的肅穆音調，“我希望你的所有選擇都能謹慎些，攻下白銀城不是當務之急，確保你自己的安全才是。”
“我認為我的每一個選擇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結果，上將。” 沐辰望向海峽兩邊愈顯陡峭的山壁，“再往前一點我們的艦隊就會駛入‘死亡海峽’最為狹窄的區域，如果希里爾選擇在這片海域伏擊我們的艦隊那……”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身後不遠處的巡查室忽然響起“嘀嘟！嘀嘟！”的警報聲，刺目的紅燈亮起。
“砰！”
似是被什麼巨粅給衝撞了一般，艦身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冰涼溼鹹的海水濺上甲板。
“沐辰上校，李副將，我們的艦身側翼遭到了巨齒鯊群和不明海洋生物的攻擊，是來自克魯斯海的海盜在操控他們。” 巡查員神色慌忙地跑到沐辰與李維身邊報告。
就在他彙報的間隙，隨著小型船艦劇烈的搖晃，有人不慎從船舷上落入水中，巨齒鯊張開它們的血噴大口，血水很快便染紅了這片海域。
遭到巨型海洋生物攻擊的巡航艦隊在這片洶湧的海域中很快變得舉步維艱。
沐辰的餘光掃到不遠處礁島上忽然浮現的人影，希里爾裹在一身黑袍中，陰鬱的臉上露出一抹笑，而他身邊還站著一個手握蛇丈的男人，沐辰側目看向李維，眸色凜冽，“現在看來我的判斷是對的。”
說著，他伸手扯下軍裝外套，露出內裡的黑色防水服，“立即調整艦隊陣型，遠離漩渦中心，我現在要去解決那些鯊魚。”
“是，上校。” 李維望著沐辰遠處背影喊道：“您下海之後務必小心，如果遇到問題請隨時聯絡我。”
回應他的是濺落的水花聲。
沐辰潛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雙腿瞬間化作冗長的魚尾，尾鰭上冒出來的尖刺將緊身衣撕成碎片，他的眼瞳化作純粹的墨黑色。
他上下襬動著魚尾，高速的水流擦身而過。
變化成第二形態後，沐辰的視野中總是一片模糊的白霧，白霧中周遭的所有光影與事物都被拉長了，耳邊總是充斥著雪花般的電流噪音，在這個怪誕的世界中，鯊群與蟄伏在深處的巨型海洋海洋生物變作了刺目的紅。
人魚頸側的腮不斷張合著，他發出低沉而刺耳的吼聲。
埋藏在血管中的一種暴戾而又原始的因子開始蠢蠢欲動……
就在人魚下達指令之後，鯊群迅速停下了原本撞擊船艦的舉動，開始扭頭撕咬它們背上的海盜。
清除了阻礙的巡航艦隊終於得以全速前進。
李副官站在總控制室，目光追隨著海中那抹極速前進的身影，望著人魚前進的路線，不難猜出沐辰的目標應該是島礁上的海盜王希里爾。
下一秒，
他的耳麥中傳來了萊特的聲音，“你們那的情況怎麼樣？沐辰他還沒上來？”
李維回道：“一切都好，上將，沐辰上校目前他還在海里……”
他剛與萊特彙報完，手下便匆匆跑過來，“副官，我們在那些海盜的屍首上發現了一些問題。”
李維眉峰微蹙，他正色道：“帶我去看。”
他走過去的時候，甲板上幾具海盜的屍體已被一字排開，刺鼻腥臭的血腥味瞬間瀰漫著整座船艙。
手下的軍官舉起其中一具屍體的手腕展示給李維看，“您看。”
這麼一來，李維清晰地看到了他們被海水泡得腫脹而慘白的手腕下那凸起的植入晶片。
在奧斯帝國只有一種人會被植入這樣的晶片，那就是即將執行死刑的死囚。
李維面色一僵，他迅速地翻看起這幾名“海盜”的屍體和他們身上的服飾，隨著他進一步翻看的動作，李維感覺自己腦海中的那個念頭逐漸被坐實了。
——這些人根本不是克魯斯灣的海盜，而是白銀城的死囚。
這樣看來，希里爾應該用了某種方法讓他們操控鯊群，或許根本不是他們在操控，只是用這種障眼法讓自己誤以為他們是普通的鯊騎兵，但不管是哪種可能性，對方顯然預料到了沐辰會潛入海底指揮鯊群的舉動……
或者說，這正是希里爾所期望的，他在明知沐辰有能力操控海洋生物的情況下還派出鯊群並讓死囚來代替海盜，他的目的很可能不是影響巡航艦隊，而是……
沐辰。
思及此處，李副官驀地抬起頭，餘光掃見礁島上佇立的黑色身影，他立即衝身邊的人吼道：“放下浮艇，讓沐辰上校上來，現在立刻！”
軍官神情一怔，“他離我們還有一段距離，浮艇……”
“捕撈網也行，追蹤潛艇也行，還有打撈機器人……” 李副官情緒激動，連音量拔高了不少，“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手段，現在立刻讓他上來！”
“是！”
軍官得令後立即扭頭跑向跑向控制室，
“沐辰上校，這裡是巡航艦‘探索號’，那片海域有危險，我們需要您立刻返回巡航艦，聽到請回復，聽到請回復。”
李維急躁地撩起額前的碎髮，他快速跑向了船頭，拿出通訊器試圖聯絡仍在水下的沐辰……
然而就在著電光火石之間，伴隨著“轟！”的一聲巨響，海面上驟然亮起一陣劇烈的白光，這四周的海浪一下被掀起了千丈高，低垂在空中的暗色雲層中忽然驚現幾道閃電。
李副官抓著圍欄的指｜尖下意識地攥緊，眼瞳劇顫。
白光出現的那片海域正是沐辰所在的方位。
如果有人此刻在高空俯瞰，便會發現那幾道白光在洶湧的洋流中組成了一個十分規整的五芒星陣。
而人魚則被包圍在這個五芒星陣的中心。
冰冷的深海之下，沐辰只感覺一陣刺目的白光闖進了他原本扭曲而怪誕的視野中，周遭的幾隻鯊魚忽然發狂了一般開始互相撕咬起來，鼻腔充斥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人魚發出一聲低吼，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然後，四周扭曲而慘白的光忽然消失了。
在靜謐的黑暗中，他只覺得原本寒冷而高壓的水流逐漸變得溫和，就連刺耳的電磁噪音也不見了，一股暖流而舒緩的暖流慢慢蔓過全身，將那些暴戾的情緒全都壓了下去，自己的精神海彷彿飄在軟綿綿的雲端之上，他從未覺得維持第二形態是一件這麼簡單的事，甚至令人有點享受。
再次睜開眼時，
沐辰感覺眼前的視線再次變得清晰起來，世界好像變得正常了，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廣袤而無垠的海域，像是萬物伊始的宇宙，深邃的藍中糅進幾抹黑。
視野的盡頭是已經有些腐朽的珊瑚王座，他的父親——亞特蘭蒂斯的人魚王面色沉鬱地坐在王座之上，身側是墜落在地、倒空了的酒盞。
沐辰的眼瞳顫了顫，就在與對方對視的一瞬間，身體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傳來一陣刺痛感，他下意識地舉起了自己的手，那雙白皙的手腕上面滿是斑駁的、已經結痂的血痕。
而他的這一舉動似乎引起了人魚王的注意。
坐在至高王座上的男人驀地抬起頭，他被銀髮遮擋的眼眸中佈滿了紅血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