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冰冷的診室外, 萊特按響了門鈴。
空氣中依舊飄蕩著熟悉的消毒水味，這讓他的神經條件反射般地緊繃起來, 就像孩童天生害怕老師、害怕醫生、害怕年長的權威者那般。
萊特伸手調整了下領結的位置, 又捋平了西裝上的最後一絲褶皺，儘量使自己的神情看起來自然些。
透明的玻璃門後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身穿白大褂的金髮醫生走上前來替萊特開門, 她的胸牌上刻著“格林·格瑞斯”這幾個字，名字前的字首是“dr”。
格瑞斯的年紀在六十歲上下，她臉上掛著溫和的笑，眼角有細細的皺紋。
事實上，如今藍星的除皺手術已經十分成熟且普及，很多人到了這個年紀仍舊擁有一張精緻緊.繃如十八歲少女的臉, 但格瑞斯沒有選擇這麼做，她笑起來的時候仍舊年輕，這些皺紋反而為她增添了一絲自然的親和力，讓人清晰的認知到“自然的衰老也是一種美”。
格瑞斯衝萊特笑了一下，“殿下, 您好，我是格瑞斯, 主要研究的領域是產科以及非人生物。”
她的目光淺淺地掃過男人一絲不苟的儀容和挺拔的西裝, 對這位傳聞中的帝國上將兼王儲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是位嚴肅、不苟言笑的人。
“咚……咚……”
“是的。” 萊特小心地繞開其他的醫療器械在靠椅上躺.下，渾身的肌肉依舊繃得很緊，
格瑞斯點點頭，“我接觸過人魚的案例，在十幾年前，很漂亮的一種生物，也很神奇，你們的孩子大概會有一半的機率是人魚寶寶……”
“是寶寶的心跳聲……
畫面中又傳來了“滋滋滋”的電流音。
他和沐辰要有寶寶了。
然而此刻即便隔著厚重的門板，萊特依舊能聽到裡面傳來的刺耳的、尖銳的機器鳴叫聲。
他伸手揉著眉心，一時間完全說不出話來，但他能明顯地感覺到一種輕鬆的、愉快的喜悅之情傳遍了全身，就好像原本壓在身上的重擔終於被卸下了。
萊特轉頭望向螢幕，浸泡在水下鼓點聲震顫著他的耳膜，一下又一下，是那麼的沉穩而有力，他看到波紋盪漾的影像中有一團小小的、蜷起來的陰影，那是他和沐辰的孩子。
“什麼？” 格瑞斯驀地皺起眉，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麼，她轉過座椅看向萊特，神情嚴肅道：“這是非常危險的行為”
萊特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他低聲道：“那我之前開機甲也沒事……”
格瑞斯見萊特身後並沒有人, 她愣了一下，“殿下, 您的愛人呢？如果要做檢查的話，就診人必須親自到場。”
“噢……抱歉……” 格瑞斯眸底閃過一絲驚訝，她伸手搭在唇上，但很快就恢復了鎮定，她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我想我可能誤解了威爾的意思，您跟我來就好。”
緊接著，
沉默了良久，他偏過自己的視線，咳嗽了兩聲，“是我……要做檢查。”
“包括抽菸、喝酒、服用一些藥物、高強度的訓練以及駕駛機甲，這些都是非常危險的、會危害到孩子的行為，為了孩子的健康著想，我希望您能重視起來。”
良久，萊特想起了自己要說的話，他問格瑞斯，“那個數值呢？威爾醫生之前說血檢的結果不太好。”
所以有什麼是能做的嗎？
與此同時，格瑞斯的儀器螢幕前傳來了清晰的黑白影像，畫面中不斷散發出“滋滋滋”的電流噪音。
萊特依言規矩地躺.下。
狹小、整潔的房間中央擺滿各種儀器，四周嵌滿了厚重的隔音檔板，
這是一間精神診療室，用於輔助機甲駕駛員的精神力梳理。
說罷，格瑞斯關掉儀器，從座位上站起來，“檢測結果和影像我已經發到您的終端上了，一個月後最好再來複檢一次，目前一切正常，如果您有問題的話隨時都可以直接找我。”
——精神安定。
嘈雜的背景音中傳來了不一樣的響動，像是浸泡在水中的鼓點聲，清晰而有規律。
聞言，萊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熒藍光束，他將腦袋緩緩靠上椅背，試圖讓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
“謝謝你，格瑞斯醫生。”
“而且人魚是很神奇的物種，他們在說亞特蘭蒂斯語的時候，聲音和歌聲傳遞出的情感比人類要豐富數百倍，您的孩子很有可能擁有人魚的血統，雖然現在還看不出來……”
萊特神情一滯, 在意識到對方誤會了什麼之後, 他的眉頭擰了起來, 站在原地忽然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格瑞斯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殿下，請您躺.下。”
萊特看著終端上的那張影像。
萊特的眼瞳微顫，猛地從靠椅上坐了起來。
萊特的神情短暫地空白了一瞬，他難得露出些茫然無措的神情，剛才格瑞斯說話的語速太快，他感覺自己好像聽進去了，又好像沒聽進去。
格瑞斯正在影像旁做標註，她一邊打字一邊道：“血檢的結果普遍是以人類女性作為參考標準的，您的情況很特殊，您應該也知道。以我的經驗來看，您的數值沒有問題，對於男性和特殊物種來說這個結果偏低是正常的，屬於正常範圍。”
沐辰躺在正中央的診療椅上，頭上套著感應儀器，銀色長髮從肩頭披散下來，恬靜的面容宛如童話故事中走出的睡美人。
整潔的診室中央擺著一張可調節高度的醫用躺椅，格瑞斯在終端螢幕前坐下，她指了指躺椅，
萊特偏過頭，想看看螢幕中的畫面到底是什麼樣的，他剛看到一片灰黑色的模糊剪影……
” 格瑞斯笑著看向萊特，“胎心胎芽都沒問題，目前看起來都很健康，恭喜您。”
格瑞斯對這種新手父母的反應早已習慣了，她的語氣緩和下來，“當然您不必過度擔心，我會把注意事項都列出來發給您的，如果可以的話應該讓孩子的另一位爸爸也瞭解一下，親子互動絕對是有利於促進寶寶健康成長的……”
就在他們談話的間隙，伴隨著“嗡嗡嗡”的聲音，萊特面前散發著熒藍光束的圓環快速地上下掃描了起來，萊特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驚到，他剛想起身，就被格瑞斯制止了，
“這是b超儀器在運作，您躺著別動就好。”
“在那個上面躺.下就好，不用緊張……您的伴侶是人魚對嗎？”
這是機甲駕駛員執行任務前，通常必須經歷的治療手段。
下一秒，
“咚……咚……”
感應儀器會將他們連線到一個虛擬環境，虛擬環境中會模擬出各種極端的狀況，並引導著訓練者去梳理自己的精神力以確保他們在後續的實戰中擁有足夠的經驗並懂得如何維持穩定的精神力。
這種模擬訓練對新晉駕駛員來說尤為重要。
此刻，與沐辰平靜面色截然相反的是，他那如同颶風一般狂暴的精神力。
四五個工作人員圍在震盪的儀器前面面相覷，就連沐辰的精神理療師一時間也手足無措起來，他從未見過如此洶湧的精神洋流，不敢貿然插手干涉。
大約過了五分鐘左右，儀器上的波動訊號逐漸平靜下來，這證明沐辰的精神力已經穩定了下來。
房間裡的工作人員陸續走出去，沐辰的精神理療醫生看了眼模擬訓練的程序，他走到萊特身邊輕聲道：“上將，他剛接受完精神安定治療，您是他的伴侶，可以適當地安撫他一下，但儘量不要刺｜激到他……”
說著，他走到房門外，伸手替兩人將房門關上，末了，又補充了一句，“這次任務事關重大，如果可能的話出發前的這段時間，不要讓他受到任何形式的干擾。”
萊特看向躺在診療椅子隨時都有可能甦醒過來的人，他再清楚不過執行重大任務前穩定的精神力意味著什麼。
就在此刻，沐辰的眼皮顫了顫，他已經結束了模擬訓練。
萊特走過去，在診療椅旁坐下，他看向沐辰，“感覺怎麼樣？”
沐辰坐起身，他將頭套摘下來，“這東西很吵，像是用來折磨人的。”
他有時候覺得人魚骨子裡都流淌著暴戾的基因，剛才在虛擬環境中有那麼一剎那，他想直接將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毀掉，好直接結束這一切，還譬如他失控時會進入戰鬥力爆發的第二形態、還有求偶期那藏在心底深處的破壞慾。
但現在，看到坐在自己身邊的萊特，沐辰感覺心情又好了起來。
萊特接過沐辰的頭套，將它掛在椅子靠背上，“激發潛意識中的不穩定因素是為了讓你學會掌控自己的情緒，適應然後掌控它。”
沐辰抿了下嘴角，“我想我掌控得很好。”
萊特的視線掃過人魚自信的面容，他沉默著沒有說話。
沐辰愣了一下，“哥哥是在擔心明天的任務嗎？”
萊特：“嗯。”
說不擔心是假的。
沐辰：“這次任務不會持續太長時間，預計三天內就能結束，等解決掉蟲洞，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了。”
說著，他傾身向前，抵著萊特的額頭低聲道：“我會證明給你看的，哥哥……我不只是需要被人保護起來的珍珠，我還可以成為帝國的刀鋒。”
萊特愣了一下，這麼近的距離下，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對方沉穩而有力的心跳聲……
而此刻，不只有他和沐辰，還有他們的寶寶，想到腹中柔軟的小生命，萊特的神情終於不再那麼嚴肅，他覆上沐辰的手背，“或許‘帝國的刀鋒’這次回來想要什麼獎勵？”
沐辰伸手抵著萊特的肩膀將他按在治療椅上，兩人的位置上下顛.倒過來，他揚起唇角，
“我想想……解決掉四個蟲洞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個獎勵不能隨便……它應該是價值連城的、特別的、獨一無二的、只有我能得到的那種。”
面對眼前人直白、不加掩飾的索取，萊特絲毫沒有生氣，反而用縱容的口吻問道：“想要什麼？”
沐辰眨了眨藍眼睛，深邃的眸中露出些狡黠的光，“哥哥能想到的最好的獎勵是什麼？”
萊特認真思考起來，“除了我的王儲身份以外……”
沐辰打斷了他，“王儲殿下把自己送給我怎麼樣？”
說罷，他低下頭吻住了男人的嘴.唇。
在這個綿.密而幾乎令人感到缺氧的吻中，萊特好不容得著了息的機會，
“你剛做完精神安定……不能受ci激……”
“嗯？”
沐辰挑起長眉，“這不是ci激，這是在幫我穩固剛才的治療效果……再說了我提前拆自己的禮物有什麼問題嗎？”
先是分隔了近兩個月，回到基地後兩
人又一直在鬧矛盾，剛有緩和的跡象就開始高強度的魔鬼訓練，他根本不能去想那檔子事，這段時間壓抑得厲害，即便此刻不能真的做些什麼，光看著也太浪費光陰了。
想到這，沐辰的手愈發不規矩起來，他指節分明的手掌沿著挺拔的軍裝不斷向下。
隔著一層挺括的布料，他摸到了襯衫夾的印｜痕，似乎比以往更緊了些。
萊特好像真的胖了……
沐辰吻著他，愈發加大了手上的勁道。
但摸起來手感是真的好。
躺椅搖晃了起來，萊特的後腦勺碰到了椅背上掛著的頭套。
沐辰伸手直接將頭套給扔了出去，又慢慢移到男人的衣襟，他像只餓了許久外出捕獵的豹子，只想著怎麼享用自己的獵物。
萊特俊逸的面容泛著紅，氣息有些不.勻，自從懷.孕之後，身子似乎更每攵感了些，現在沐辰一碰就受不了。
沐辰的鼻尖抵著萊特柔.軟的脖頸，人魚敏銳的嗅覺讓他隱約感知到了萊特身上的某種特殊變化……
不僅僅是身型，還有一種氣質上的改變。
男人原本稜角分明的下頜線變得柔和了些，冷峻的氣場更是消融了不少，整個人好似被包裹在溫水中煮過一般，不再似以往那麼冷｜硬了。
但直覺也只能告訴沐辰這麼多，他總感覺對方還有什麼事沒告訴自己。
想到這，沐辰鬆開了對方，他用手肘撐著面頰，問萊特，“哥哥上次檢查的結果應該都出來了吧？”
萊特似是沒料到對方這突如其來的問題，他的眼瞳緊縮了一下，想起精神理療師方才的囑咐，他只能暫且壓下強烈的分享谷欠望，一顆心臟卻“噗通、噗通”跳得厲害，彷彿隨時會失去控制跳出胸膛，
“嗯。”
沐辰挑了挑眉，“哦……那哥哥什麼都沒和我說，應該一切都好？”
萊特偏過視線，“嗯……”
“挺好。”
沐辰突然俯下`身咬了他一口，在對方的唇角留下了一道小血痕，萊特忍不住“嘶”了一聲，沐辰伸手捏著萊特的下頜，逼他看著自己，似笑非笑道：
“哥哥這次沒事情瞞著我吧？”
沐辰彎了彎唇角，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不似以往那種甜甜的笑容，他深邃的藍瞳中對映出冷冽的光，給人一種冷血動物在搜尋獵物的感覺。
萊特被人魚這般幽深的眼神看得心跳加速，心中隱約有種不妙的感覺，他的眼瞳忽閃了兩下，掩唇低咳道：
“沒。”
沐辰放開了他，就在萊特暗自鬆了口氣的瞬間，人魚忽然又湊到他耳邊，滾｜燙的氣息落在頸側，
“你最好是沒有，否則到時候又讓我知道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你給我等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