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看到那盞紅燈亮起的時候, 你們要立刻進入機甲完成精神連線，艙門開啟以後，你們會被快速投放下去, 記得調整下降狀態，別摔個狗吃屎……”
耳邊是星艦高速前進時發出的“嗡嗡”聲, 長官的厲聲訓斥在廊道中顯得忽遠忽近, 澤維爾看著手中因著氣流顛簸而發顫的頭盔，思緒逐漸飄散起來。
這是他來到前線以後第一次參加實戰，不再是開著a級機甲在戰場上收拾蟲族的屍體、尋找殘骸, 而是衝在第一線與敵人正面交鋒的那種.
說不緊張是假的。
四周有不少與澤維爾一般彷徨的面孔，這群替第一兵團打掩護的機甲兵起碼有一半是上前線沒多久的新人。
“咚！”
就在澤維爾走神的間隙，頭盔重重地滾落到了地上。
“還沒上前線, 就開始手抖……”
澤維爾彎下腰, 與長官斥責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鏗鏘而清脆的腳步聲。
他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只見為首的那人生著一頭利落的黑髮，鬢邊是兩簇藍灰的挑染, 他們穿著肅黑色的機甲訓練服, 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胸`前彆著閃耀的銀章，經過廊道的時候, 方才訓斥過自己的長官都要彎下腰朝他們恭敬地行禮。
“這是第一兵團的人, 這次的任務就是他們主導執行的。”
澤維爾的眼瞳緊縮了一下，他趕忙調出雙臂內嵌的武器，與此同時，第一批異形已經突破了陸軍防線，它們從縫隙中鑽了進來，撲到了這些機甲身上。
耳邊傳來長官的催促聲。
澤維爾猛地回過神，他套上頭盔，與許多人一般手忙腳亂地爬進駕駛艙。
澤維爾認出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是溫斯特。
那雙幽深的藍眼瞳散發出的壓迫感更勝從前，澤維爾的瞳仁緊縮了一下，他偏過了自己的目光，沐辰則繼續朝前走去。
黑色巨人的兩翼在陽光下散發著熠爍的光，這一刻，它宛若無堅不摧的戰神，帶領著第一機甲兵團將這群異形踏碎。
艹……
精神連線帶來的感測痛覺讓澤維爾疼得皺了下鼻子。
時光彷彿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轟隆！”
近一分鐘後，他狼狽地摔在混雜著瓦礫的黃土地裡，澤維爾還沒來得及適應驟然下墜帶來的眩暈感，不遠處就傳來長官的怒吼聲，
“起來，都給我趕緊起來！你們這群軟腳蟹！”
溫斯特在駐紮的營地中一邊清點物資，一邊與控制檯彙報，“這裡是‘藍鯨’，報告總隊，目前我們成功摧毀了科納倫北邊的兩個蟲洞，共用時30小時28分，預計休整幾個小時後，繼續向剩餘的蟲洞進發……”
是夜，璀璨的星河下，黃土中的砂礫不再似白天那般鋒利。
他放下通訊器，餘光瞥見倚在門邊的副隊唐娜，“比預計的快不少啊。”
“上機甲！”
調整zi勢。
身邊的人忽然湊到澤維爾耳邊小聲道。
似乎是注意到了兩人的談話聲，沐辰回眸朝他們這邊看過來，兩人的視線對上。
在無盡的下墜中，他回想起了長官的囑咐……
下一秒，
一抹刺目的銀色撞進了他的眼簾, 沐辰走在退伍最後, 一頭奪目的銀髮無疑讓他成了第一兵團中最耀眼的那個, 他走過廊道的時候, 整個機艙都安靜了下來。
逐漸消弭的煙霧中，澤維爾發現自己艙門上的那幾只異形停止了扭動，他用手撥開這幾隻碎成段的異形，透過黏糊的血漿，他看到了“飛鷹”偉岸的身軀。
他注視著沐辰一路走到第一兵團所在的區域，他在最中間的位置坐下，嘴裡嚼著口香糖，漫不經心地應著溫斯特的話。
就在被異形撲倒的瞬間，澤維爾舉起了手中的機｜槍，對準了異形的口器。
真正讓他猛然清醒過來的是一陣急促的機｜槍掃射聲，他瞪大雙目，慌亂地從地上掙扎著起身，眼瞳
很快，艙門開啟，呼嘯的寒風灌入機艙，一架又一架的機甲如同多米諾骨牌一般接連從艙尾中跳了下去。
然後，他戴上了自己的頭盔。
隔著厚重的擋風玻璃，澤維爾看見了“飛鷹”駕駛艙中平靜到幾乎有些冷酷的駕駛員，還有他那躍動著火光的藍眸。
怎麼調整來著？
澤維爾根本來不及作任何思考，他整個人就已經在空中了。
澤維爾：“我知道……”
他們正前方，陸軍戰坦正在對這些異形進行炮火轟擊。
“砰！砰！砰！”
澤維爾在心中咒罵一聲，
望著逐漸放大的異形巨鐮，此刻，他終於意識到了“戰場”的真正含義。
四周皆是激烈的槍火交戰聲，場面無比顯得混亂無比。
突然之間，眼前天光炸裂，一陣聲劇烈的火炮聲響起。
中倒映出幾十米開外從山丘高處排山倒海般湧下的黑色浪潮。
澤維爾身邊的人壓低了聲音道：“他就是這次接替上將駕駛‘飛鷹’的那個人，聽說才剛從軍校畢業……sss級機甲，我想都不敢想。”
炮火的威力將異形震出去半米，腥臭的汁液四濺，然而他身上總共撲了四五隻異形，每隻都有兩米多長，一時間他整個人都失去了平衡，只能在地上滾作一團。
“嗡！”
刺目的紅光瞬間充滿了整座機艙。
溫斯特愣了一下，隨後他搖著頭喃喃道：“那個瘋子，就差那麼一點，他也有可能把我們全都害死。”
把“炸藥”和蟲母綁一塊，這簡直是……
回想起沐辰的操作，他仍感覺頭皮陣陣發麻。
唐娜笑了一下，“但最後他還是成功了。”
溫斯特望向門外，“他人呢？”
唐娜朝外邊努了努嘴，“在外面守夜，兩點鐘你去接他的崗。”
溫斯特比了個手勢，示意自己知道了。
沐辰仰面躺在“飛鷹”的駕駛艙中，望著玻璃板外流轉的銀河，只有此刻，他才會覺得這裡與首都以及藍星其餘的地界屬於同一片天空。
通訊器中忽然傳來一陣“滋滋滋”的電流聲，雜音逐漸消失，那一頭傳來了男人熟悉的嗓音。
沐辰抿了抿嘴角，“還不睡嗎，指揮官？”
萊特愣了一下，他沒有正面回答對方的問題，“你也沒睡。”
沐辰：“現在到我輪崗，得有一臺機動性高的機甲看守營地，凌晨2點會有人來接我的班。”
萊特“嗯”了一聲。
沐辰反問道：“你們哪兒不會需要總指揮官來值班吧？”
另一頭沉默了。
沐辰沒有點破萊特的意圖，只是笑著道：“既然哥哥也沒睡的話，那就陪我說說話。”
“好。” 萊特的回答總是顯得那麼的一板一眼，“你現在在機甲裡？”
“在。” 沐辰從調低的靠
椅上坐起身，“在哥哥最寶貝的機甲裡。”
萊特笑了一下，“現在是你的了。”
沐辰：“我把我的名字刻在哥哥的旁邊了，嚴格意義上它還屬於你。”
他望著黑夜中躍動的星光，“哥哥還記不記得我剛進皇宮的時候，你帶我去‘星之港’參觀機甲，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飛鷹’……”
萊特抿著唇角，“記得……”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話題在不知不覺中跑到了沐辰小時候，又聊到了回去之後該如何籌備婚禮上。
時間在悄然中流逝，待沐辰再注意到電子鐘的時候，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半了。
就在他感覺有些睏倦之際，
萊特忽然問了一句，“你喜歡小孩嗎？”
他的語氣顯得很隨意，但如果仔細聽的話，還是可以瞧出其中的端倪。
“啊？” 沐辰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算什麼問題？
他撇了撇嘴道：“不太喜歡……”
一想到那種會滿地亂跑、哇哇亂叫，還十分脆弱、需要有人一整天不停歇照看的恐怖生物，他就提不起喜歡。
沐辰：“突然問這個幹什麼？”
萊特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飄忽不定，“沒什麼……就是我在想……”
“如果我們以後養個孩子怎麼樣？”
沐辰驀地皺起眉，感覺整個人瞌睡一下都清醒了，“什麼意思？你現在還沒和我結婚就想著領養孩子的事了？”
他之前有意無意和萊特談到孩子、談到繼承人問題的時候，後者都顯露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可現在他們才剛訂婚甚至還沒來得及結婚，這會兒萊特就開始急小孩的事情了。
沐辰倒也不是很排斥小孩，只不過現在就談領養也太快了吧，新婚期都沒過呢……
他可不希望婚後一點二人世界都沒就要去養別人的小孩。
萊特揉了揉眉心，謹慎地組織著措辭，“我只是說以後……如果……”
沐辰：“真是以後的事你現在急什麼？難道蘭斯已經有小孩了？那他同意給你嗎？”
萊特對他這般跳脫的發散性思維有些哭笑不得，“沒有。”
沐辰眉頭越皺越深，“你不會是想和別人生孩子……”
“你在想什麼？” 萊特沉聲打斷了他，“我怎麼可能這麼做？”
氣氛沉默了片刻，
他咬了下嘴唇，試探性地問道：“之前科爾不是和你說人魚能讓……”
“男人懷孕嗎？”
沐辰：“他說的話哥哥你也信啊？”
萊特的眼皮跳了跳，“……”
沐辰認真地回憶起來，“我看過他發給我的什麼‘人魚手冊’，首先那本書是他自己寫的，可信度就待考據，而且那上面說讓男性懷.孕的機率很小，基本發生在初代深海人魚身上，你要真想的話，我們可以試試……”
反正自己不戴t就行了。
回想起人魚手冊上的內容，他又嘀咕了一句，“不過哥哥想要受.孕的話應該挺難的……好像要弄得挺深才行，畢竟要把孕.囊植入腹.腔。”
萊特整個人都僵了一下，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幽深水面下人魚冗長的魚尾，耳根不自覺地開始發燙……
他的嘴角抽了抽，有些想不明白沐辰怎麼就突然說到這上面去了，可偏偏對方還是一本正經的語氣，好像就在分析什麼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一樣，讓萊特都找不到理由岔開話題。
另一邊，沐辰還在認真分析，
“而且哥哥真的想要自己生嗎？聽說懷寶寶很累的，哥哥還是基地的最高指揮官，到時候大著肚子會不方便吧……”
“咳！咳！”
萊特劇烈地咳嗽了兩下，英挺的眉毛擰了起來，此刻他只能慶幸沐辰在“飛鷹”的駕駛倉中看不到塔臺的情形，同樣也看不見自己漲紅了的臉。
持續的沉默中，沐辰疑惑道：“怎麼了，哥哥？”
萊特調整了一下呼吸，決定岔開話題，“你那裡情況怎麼樣？有沒有什麼異常？”
“沒有，一切正常。” 沐辰看著駕駛艙內平靜而毫無波瀾的紅外探測儀說道。
就在萊特以為沐辰不打算再提“孩子”的事時，後者突然又問了一句，“哥哥真準備自己生嗎？”
萊特坐在控制檯的私人隔間中，他微垂著眼眸，餘光瞥見襯衫下再也無法用“平坦”兩個字來掩飾的腹.部，神情變得有些複雜，沉默了良久，他用手遮擋住眼睛，
“我不知道……”
比起糾結，更多的是彷徨。
炸燬蟲洞的任務最後用了81個小時，其中也包括休整的時間。
馬文博士宣佈引力場恢復正常的那一刻，無論是基地還是前線計程車兵們都激動地相擁在一塊兒。
滿是砂礫的黃土地上，有人的臉上還帶著剛染上的焦痕，他們跪在地上，望著身後剛被炸燬的時空樞紐，眼眶中不自覺地溢位淚水。
這場從十年前就出現徵兆的危機，在此刻終於引來了終結的曙光。
沐辰單手拎著頭盔，他靜靜地注視著身後呼喊著、相擁在一塊的人群。
“嘿，接著。”
身後突然傳來了溫斯特的聲音，沐辰轉過身，溫斯特扔了罐冰啤酒給他，“媽的，也許這次之後，你就要和我平級了……”
他仰頭喝了口啤酒，揶揄道：“得好好珍惜這為數不多的寶貴時光了。”
沐辰只是看著手中的冰啤酒，挑了下眉，“你執行任務，帶啤酒？”
溫斯特：“為了慶祝勝利而準備的，有備無患，你看這不是用上了？”
沐辰不置可否地抿了下嘴角，他摁開拉環，任由汽水濺了自己一身，“蟲洞被炸燬後，還要多久才能徹底清除科納倫剩餘的蟲族？”
溫斯特思考了一下，“不知道，可能三個月，也有可能只要兩個月，但現在別想這事了，你剛炸燬了四個蟲洞，你現在應該思考的是怎麼讓自己的身心得到放鬆，比如去找幾個漂亮的……”
說到一半，他猛然察覺到了不對，話音戛然而止。
溫斯特按耐住扇自己一個大嘴巴子的衝動，他將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咔嚓！”一聲，捏扁易拉罐，“去找上將聊聊天。”
好險，差點就出事了。
約半個小時後，喧囂聲逐漸淡去，星艦與機甲部隊開始陸續返航。
天邊是無數遠去的黑點，通訊器中陸續傳出指揮塔臺的聲音，有條不紊地安排著撤退的順序。
夕陽餘暉下，沐辰單手拎著頭盔，他剛踏進“飛鷹”的駕駛艙，通訊器中就傳來了萊特的聲音，“你們返回基地了嗎？”
沐辰：“正準備返航。”
他說完這句話後，那一頭就陷入了沉默之中，就在沐辰以為對方的訊號斷了之際，萊特沉聲道：“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說。”
沐辰揚起唇角，“什麼事這麼著急，指揮官？都等不到我回基地？是和給我的‘獎勵’有關……”
萊特的咬肌繃緊，似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最終，他咬了下嘴唇
，一鼓作氣道：
“我懷.孕了。”
另一頭驀地沉默了起來。
沐辰停下戴頭盔的動作，愣在了原地，似乎還沒能消化萊特剛才說的那句話。
萊特的長睫顫了顫，一口氣全說了出來，“不是在和你開玩笑……我讓基地的醫生檢查過了……已經三個月了，應該是在你求偶期的時候有的。”
沐辰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這一瞬間，他感覺彷彿有白光在腦海中炸開了一般……
他回想起近日來對方總是嘔吐、眩暈等一系列反常行為，一個愈發清晰的念頭逐漸浮出了水面，
“你是說你……懷｜孕了？”
萊特：“嗯。”
沐辰神情一滯……
這段時間以來萊特的古怪舉止、異常反應、對於要不要養孩子突然轉變的態度在這一刻忽然有了清晰的答案。
他問萊特，“什麼時候知道的？”
見對方沒有立即回應，沐辰又重複了一遍，“什麼時候？”
萊特看著沐辰如此劇烈的反應，心中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但他還是如實地說出了那個數字，“一週前。”
沐辰冷笑了一聲，“一週前……”
下一秒，
透過“飛鷹”駕駛艙的電子監控，萊特看見沐辰戴上了駕駛員頭盔，然後猛地將“飛鷹”的移速提到了最高檔，即便隔著一層虛擬的電子熒幕，萊特也可以感受到坐在裡面的人渾身上下散發出的那股凜冽寒意。
後者扭頭看了他一眼，銀白色的長睫上像是凝了層霜，
“這就是你和我說的沒有隱瞞？”
萊特的嘴唇動了一下，“我……”
“嗡！”
機甲飛馳長空的轟鳴聲響徹整片空域，頭盔的擋風片下對映出一雙冷冽的藍瞳，沐辰咬牙切齒道：
“我也說過了……”
“你給我等著，哥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