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在場所有人, 齊齊愣住,是啊,不是說有兩個方案嗎?

大家一齊看向臺上的衛孟喜。

今天的衛孟喜, 依然是一身很簡單的白襯衫工裝褲, 顯得身材修長挺拔,又活力四射。

跟外頭那些穿金戴銀專門有司機開進口小轎車的富婆真的不一樣。

而衛孟喜可沒時間琢磨大家是怎麼想的, 她只是看向羅秀。

他終於來了,在被潑糞和暴打一大頓之後,帶著要來幫村民們大敲一筆的雄心壯志來了。他相信,只要能幫村民們爭取到最大利益, 他們就還是離不開他, 還是會覺得他是村裡最出息的好後生。

他不笨,以他的聰明,只稍微一回想就知道是衛老闆挑撥離間壞了他和村民之間的關係……也怪他太貪心, 去年那十萬塊,要不是吃相太難看, 衛老闆肯定也抓不住他的小辮子了, 村民也就不會上當。

想他羅秀, 真是聰明一世, 糊塗一時啊!

為了那麼點錢, 差點就被這個女人玩死了。

他倒是想得好, 還把今兒當翻身仗, 可嶼羅村村民現在看他的眼神卻更是厭惡, 至少比先前暴打他的時候厭惡了一百倍吧。

都有大領導這句話了,區裡和街道也不再做無用功,反正今兒這些村民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了。

可村民卻只看得到眼前的三百萬,副區長看不過意,也跟著苦口婆心勸了半小時,可村民們就是不為所動,到最後,就連線待處那位老爺子都給氣傷了,跺著腳說這些村民目光短淺。

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一百萬其實每家也能分到不少,要是沒有前面三百萬的對比,大家肯定是能同意的,畢竟嶼羅村的所有村民長這麼大別說一百萬,就是一千塊都沒見過……可有前面第一個方案做對比,眾人就偃旗息鼓了。

“第二個方案,就是咱們直接經濟賠償只有一百萬,但我能給每戶家庭提供一個水廠的工作崗位,後期根據經營規模而作調整。”

終於,搗亂的羅秀被帶走,在所有人的期盼下,衛孟喜緩緩說出了自己的第二個方案。

衛孟喜笑笑,“因為每戶都有了工作崗位,養老醫療其實也足夠了。”凡是在她手底下幹活的人都知道,只要好好幹,她開的工資不低,更別說現在的醫療大頭都是能報銷的。

“喲,羅副局長你還來幹啥?”

衛孟喜這一次,就當為民除害了,反正有罪沒罪她說了不算,等公安紀委調查就是。

這個合同,不僅是以家庭為單位來籤,而是在戶口簿上的所有人都必須簽字,小到還在吃奶的小嬰兒,大到已經百多歲的老人,不識字也必須由家庭成員代簽,這光籤的合同都裝了滿滿一車!

衛孟喜的速度也快,簽完合同的立馬就能發錢,硬[ting]挺的百元大鈔就在面前,她也不給街道辦和村裡那些小領導搞二次分配的機會,直接自己當場按人頭分,按著戶口簿上的名字,用總的二百萬除以總人數,就是每個人該得的。

“罷罷罷,他們不聽便罷,今兒把合同一簽,以後後悔也沒用。”

賠償款有花完的時候,但得到工作就能細水長流的穩定的拿工資!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即使衛孟喜把在水廠上班的事說得天花亂墜,說得有百利而無一害,連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話都說出來了,幾乎是帶著懇求的語氣,也沒有一個村民同意。

這個村子的年輕人其實不愁工作,自從搬到山腳後也早就不以務農為生了,所以在他們心目中,多一個水廠工作機會其實跟現在的狀態也沒什麼區別,反正都是給私人打工,收入沒增加多少,但賠償款卻只能拿到三分之一,不划算。

“去年我家娃上學要借讀,他要走了我家一頭豬,可憐咱們一家子辛辛苦苦養了一年,豬毛都沒吃上一嘴啊……”

不幹不幹,不划算。

本來今年也該到文具廠分紅時間了,但現在廠裡生產任務重,又剛擴大了規模,擴招了工人,改進了裝置,衛孟喜和侯燁都一致覺得分紅可以暫緩,所以她現在的存款就只有三百五十萬。

錢和工作,她貌似是給了兩個選擇,其實是拿準了村民的短視和貪婪,必須讓他們選錢,也只能讓他們選錢。

“是啊, 你一外村人, 操心咱們村裡人的事幹啥?”

你就說吧,他們老闆不精,誰才算精?羅秀那老小子,只配給老闆提鞋。

大大的不划算。

不樹幾個典型,以後辦事只會一年比一年難,一年比一年增加營商成本,這對哪一方都不好。

區政府和街道辦的人也是唉聲嘆氣,他們看得比村民看得長遠,增加三四十個工作崗位,能為區裡解決一批就業,他們當然高興,而一想到以後這些有了工作的村民都不容易出去惹麻煩,也有利於大局穩定不是?

更何況,年限是七十年。

村民們原本還以為是會有更高的賠償呢,“只給一百萬,那些什麼基金也沒有了嗎?”

“……”

這些字,是正正規劃寫在合同裡的,可村民們誰會看?誰又有耐心聽老闆解釋呢?一口氣拿到他們三輩子也掙不來的錢,這就夠了。

什麼叫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小衛老闆都說得一清二楚了,真心誠意的勸了半天,他們還是冥頑不靈。

於是,就在所有人的期盼下,當場把合同給簽了。

村民們像是忽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開始爭著搶著曝光他這麼多年來的惡行,臺上的領導哪裡想得到,居然能看見這麼多苦主!

就是他再硬的關係,再強的人脈,也必須先帶下去啊,不然看雙方扯頭花嗎?

看著昨晚還滿口仁義道德的人被公安押解下去,衛孟喜心裡也是爽快不已,她看向黎安華,見他輕輕點頭,就知道事情準備好了——這一次,只要被舉報,就不會再讓他全身而退。

韋向南和黎安華現在對老闆的佩服那真是五體投地啊,回去路上一個個給她不要錢的吹彩虹屁……嗯,當然,只有黎安華而已,韋向南人家是惜字如金的。

因為只有他們知道,在理合同的時候,老闆明確把承包內容和時間拎出來研究過,她這三百萬買來的不僅是水源,還有附近五百畝的山頭,雖然現在看著沒種糧食,只是算森林,可合同上可是說得一清二楚,以後山頭作什麼用,只要不違法亂紀,任何人都不能干預。

至於想要臨時把戶口遷回來的,想要趕緊懷孕多增加一個人頭的,您歇著吧!

忙了兩天,村民們拿到錢,一個個喜滋滋的,區政府收到一個專門送上門的招商引資政績,也是美滋滋,一場原本可能會引起很大波動的事,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平息了。

衛孟喜於是就這麼看著他們,面上平靜無波,其實心裡倒是鬆了口氣,她之所以要把這個方案放在後面說,其實就是存了心不想讓他們選擇的,只是怕落人口實……這樣,她把能想到的優惠補償都說了,以後如果有無業遊民再來扯皮,她就能站在道德制高點上,說自己明明給了他們選擇,是他們不要而已。

今天衛孟喜請動三方人馬出動的好處這不就再一次體現出來了嗎?有領導,就有公安和醫務人員來執行保障任務,那麼想要破壞這場談判的,就是破壞招商引資大局,就是跟發展經濟的主題對著來,不抓你抓誰?

羅秀要只是隨便搞破壞還好,關鍵是剛剛談判開始前,還有很多村民向上級反映,舉報他公器私用,貪汙大家賠償款的事呢!正愁找不著人,這不就是自己送上門了嗎?

這不,有村民看見公安,立馬指著他說:“是他,就是他!貪汙咱們賠償款!”

未來七十年,只要沒有不可抗力的出現,那整整五百畝森林,就是老闆一個人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夾槍帶棒的,把他給擠兌得不行,而區裡的領導們則是低頭小聲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就見常務副區長臉色一變,就一會兒的工夫,羅秀就被幾名公安給帶走了。

“這次的成果可是咱們自己談判來的, 就不用你費心了。”

開設水廠不是做圓珠筆,有人使壞最多就是壞幾支,壞幾個批次,浪費一點成本就行了,礦泉水是喝進肚子裡的,還是要專門走出口的,要是真的被裡面的工人使點壞,那完全有可能出人命啊!

“上次我家百歲太太住院,請他幫忙找個床位,他收了咱們三百塊紅包!”

她必須在一開始就把這些風險扼殺在搖籃裡,反正錢是可以給的,但不能現在爽爽快快拿了錢,幾年以後回頭又來要工作!

她自己這種有點知名度的企業家上門辦事都見不著正主,前幾天劉桂花和韋向南直接連門都沒給進,要是換了其他更普通的老百姓上門辦事,他還不知道要囂張成啥樣呢!

除了當面拿出來的用於賠償的三百萬,手裡就只剩五十萬,這用來買裝置是遠遠不夠的。

不過,投資建廠的錢可以慢慢想辦法,當務之急是費薩爾的一千瓶礦泉水,第一筆訂單不能黃。本來時間是充足的,但被羅秀一作梗,就把一週的時間生生壓縮到一天。

現在,劉桂花和黎安華在緊鑼密鼓的辦好了取水許可證,但衛孟喜沒裝置啊,怎麼搞?

她的焦慮,傳到電話裡,老陸難得早早的回賓館休息,卻聽見她的唉聲嘆氣,忽然福至心靈——不就是淨水裝置嗎?

“等一下,十分鐘後給你電話。”說著,老陸就把電話掛了。

衛孟喜心說他能有啥辦法?只剩最後一天時間,就是他能設計出來,也要能造出來才行啊。

這傢伙,聽說今天在京市大學作報告的時候,還被好幾個學生送鮮花呢,五個崽在臺下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嗯,都是大哥哥送的,沒有大姐姐。

就是有,也沒人會多想,畢竟這世界上要是連老陸都不可信了,那還能信誰?

都說父母是孩子對異性最初的想象,有老陸這樣一個眼裡有活、從不發火、有求必應還才貌雙全的男性在前,自家三個閨女以後找物件的眼光,那可不是一般高。

其實哪怕現在,就能看出來了。衛雪衛紅上高中,是有小男生追求的,寫情書送鋼筆筆記本電影票啥的,可她們真覺得這些都不算對一個人好,更說明不了喜歡。

甚至,衛紅還很直女的表示,她要是喜歡哪個男生,才不要送人家鋼筆電影票呢,她以後掙錢了直接送車送房!

因為在她心目中,爸爸媽媽就不是傳統的“男主外女主內”,沒誰規定房子車子只能男的買,像他們家一樣,媽媽這樣不也挺好的?

前提是,那個男生得有她爸好看,有她爸聰明,能當狀元,考得上青樺,挖得了煤,還能治理得了環境,畫得了設計圖……最關鍵的是,還得聽媽媽的話。

衛孟喜這邊正想著,那邊老陸的電話就打來,“我跟楊老說好了,你現在就派人去拉裝置。”

原來,楊老實驗室裡正好有一套小型的水處理裝置,消毒一下就能使用。雖然效率跟專業裝置不能比,但一千瓶水一天時間足夠了。

衛孟喜恨不得親老陸一口,她怎麼把現成的專家給忘了呢?楊老人家可是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實驗室的!

當即,她立馬帶安華開車去拉裝置,對楊老的感謝自不必說,這種裝置人家也是稀罕物件,是用來處理實驗用的純水的,要不是老陸這個得意門生,衛孟喜不覺得自己能借到。

就是按使用次數收費,她也借不到。

連夜拉回裝置,緊趕慢趕,終於是趕在最後一天天亮之前把費薩爾要的一千瓶礦泉書灌裝包裝好,由黎安華送上飛機,一直到確定那邊收到,她這才鬆口氣。

接下來,就是正式開辦廠子的事了。

但老陸和孩子們回來,快過年了,她也不想把自己搞太累,就尋思先把年過完再說。

1992年的春節,因為孟仲平帶著露西和兒女回來,孟舅舅一家團聚,衛孟喜也在年前最後一天帶著孩子們回去朝陽縣去過年,當走孃家。

一家七口到朝陽縣的時候,正是臘月二十九的下午,太陽還沒落山,孟舅舅一家已經等候在大門口,遠遠的看見一個面板白嫩,五官深邃還一頭金黃色捲髮的女孩,三個女孩的眼睛就不會動了。

“媽媽媽媽,那個姐姐好漂亮呀!”

就連一直對女孩子不感興趣的衛國衛東也有點意外,這女孩可真好看,比他們在京市見過那些來參加冬令營的外國小孩還漂亮!

眼見著車子停下,女孩就冒出一口極其流利自然的石蘭方言:“爺,爸,俺小姑一家回來哩!”

衛孟喜差點一口噴出來,這這這也太地道了吧!比自家這五個還地道,他們在書城和金水市來回跑,方言帶著兩個地方的口音,反倒沒這麼正宗。

很快,一個高大英俊的金色捲髮的少年攙著孟金堂走在最前面,露西和孟仲平跟在後面,全都笑眯眯的看著他們,“小喜回來了。”

這一刻,衛孟喜差點熱淚盈眶。

她,衛孟喜,也終於有孃家可回了。

孟舅舅十多年來好像沒啥變化,連白頭髮都沒多長几根,還是一副蒼勁儒雅的樣子,先在衛東肘上拍了一把,“快比比看,你跟福瑞誰高。”

孟福瑞就是孟仲平兒子的名字,不是叫麥克也不是約翰,而是“福瑞”這麼龍國化的名字,女孩則叫孟珍珠,寓意美好極了。

孟福瑞上去跟衛東比了一下,居然還比衛東矮了一丟丟,他有點吃驚,“衛東你才17歲吧,怎麼就有188了?”

衛東咧嘴一樂,來的路上本來他是很鬱悶的,總覺得自己沒辦法跟這倆表哥表姐說話,他英語口語不是一般的差,甚至他都做好了充分調動肢體語言和翻英漢大詞典的準備,誰知人家石蘭話比他還正宗!

而女孩們,也很快跟漂亮得洋娃娃似的孟珍珠聊上了,珍珠在美國已經上大學二年級了,比她們大一點,說話很風趣,也很開朗,一下子就跟她們熟悉起來。

老陸打聲招呼,就哼哧哼哧從車裡往孟家搬年貨,都是衛孟喜年前從各地看著稀罕買的東西,還有他們父子幾個從京市買回來的,足足裝了一整個後備箱。

“哎呀小喜真是,跟舅舅客氣啥,你們能回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下次可不許了。”

衛孟喜笑著答應,一進門就發現,孟家這一次可是準備充分,院裡到處張燈結綵,聽珍珠說好幾個燈籠都是她跟福瑞一起做的,上面的畫兒是爺爺畫的……大概,這就是以前他們在唐人街見過的春節吧。

露西做一般中餐沒問題,但對於很有石蘭省年味的一些小吃就不太在行,只炸了一堆薯條和雞腿啥的,看兄妹倆嫌棄的小表情就知道,他們可不想過春節吃這個。

於是,衛孟喜擼起袖子就去下廚房,反正就當自己家唄,不講究那些,也正好讓這倆小老外嚐嚐正宗的中餐的魅力。

廚房裡準備的菜很多很多,但都是些露西只能乾瞪眼不知道該怎麼料理的菜,譬如一種波浪形的凹凹凸凸的綠色的圓餅瓜,別說她在美國沒見過,就是99%的龍國人也沒見過。

“這是咱們石蘭的特產,叫江柄瓜,嫩的是甜的,老了就是面的,跟土豆一樣綿綿的入口即化。”

衛孟喜先把瓜用刀子撬成凹凸不平的不規則塊狀,然後割一塊巴掌大的臘肉火腿,切成薄片,先將姜蒜爆香,瓜放進去翻炒一會兒,加入臘肉火腿片,加水燜上,幾分鐘後水分蒸發沒了,空氣裡瀰漫的都是瓜的清香和老火腿的油香,院裡的狗鼻子就受不了啦。

七個孩子就這麼眼巴巴的擠在灶房裡,直勾勾的瞅著。

衛孟喜好笑,這就饞啦?還有金黃焦香外酥裡嫩的油炸小酥肉呢!

以及能拿著當零嘴吃的又嫩又勁道的魚肉丸子,又脆又香的吵杏仁兒炒瓜子兒,甜得粘牙的紅糖南瓜餅,要是不喜歡吃甜的和肉的,還有芝麻杏仁海苔片,鹽水滷花生……反正,大多數是現成的。

衛孟喜昨晚就開始做的,就是怕來到這邊材料不齊不好做。看著大傢伙吃得津津有味,不住的誇,衛孟喜心裡就高興,她已經很久沒做飯,很久沒得過這種誇讚了。

衛小陸是最貼心的,她看媽媽和露西舅媽一直在廚房忙進忙出,就自己在那兒吭哧吭哧的剝瓜子兒和花生,剝了快半小時,足足有半碗,“媽媽你快吃叭。”

衛孟喜看著她用兩根細細的手指剝出來的“勝利果實”,只覺著窩心極了。

還是老閨女最疼她,這兩年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因為她懂的事更多了,不再是以前那種只會專注自身的小孩,她知道觀察周圍的人物,知道誰最辛苦,也知道用自己的方式讓爸爸媽媽不要那麼辛苦。

是的,連老陸也享受到老閨女的貼心了,因為每天晚上他回家的時候,只要老閨女還沒睡,就會去給他打一盆燙燙的洗腳水,提拖鞋;有時媽媽菜還沒炒出來呢,她就端著個大碗等在旁邊,要第一時間把爸爸的份上給留出來,不能讓爸爸吃他們吃剩的。

這一件件的,雖然是小事,但當爹媽的,誰不窩心呢?

老陸感慨得很,甚至說出老閨女大學要是繼續在省內上就好了,不用離他們太遠這種話,衛孟喜面上嗤之以鼻,其實心裡也有點贊同。

大概,他們也跟大部分農村父母一樣了吧。

吃飽,孩子們就揣著手,出門遛彎兒去了,縣城的一切,對陸家這五個是相當熟悉的,但對於從小到大第一次回來的福瑞和珍珠,那可太稀罕了,嘰嘰喳喳,一群街溜子就不見了。

老陸閒不住,主動幫著露西去給鍋碗瓢盆搞洗刷,衛孟喜就跟孟家父子倆聊天。她這次回來,熱熱鬧鬧過春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想請孟二哥幫忙。

“二哥,你在美國認識做淨水裝置,以及空氣淨化裝置的廠家嗎?”

孟二哥聽說她打算開一家高階礦泉水廠,倒是很意外,“你終於想通了?”

衛孟喜笑笑,她知道二哥的意思,因為這麼多年了,她做的一直是薄利多銷的“小”買賣,尤其是賣滷肉和圓珠筆,都是出了老鼻子力氣,但利潤在他們這些大商人眼裡不值一提的那種,這一次的高階礦泉水,算是她完全另一種形式的嘗試。

剛才,三人就把水廠的事談了,孟家父子倆都很贊成她一口價買斷的做法,他們是世代經商的,知道哪些事有些什麼風險,也知道應該怎麼規避,可以說,她的處理方式堪稱完美。

“廠家我認識,你的水廠規模預計在多大?”

衛孟喜想了想,報出一個數字。

孟仲平的眉頭跳了兩下,“這麼大……想好了?”

“想好了,現在孩子們大了,我也不用上學了,能把所有時間用在事業上。”不管願不願承認,以前她實在是太忙了,尤其是呦呦沒上學那幾年,既要管五個孩子的吃喝拉撒,又要自學考試,還要管生意,能撐下來她現在想想都佩服自己。

不得不說,養孩子確實是一種負擔,甜蜜的負擔。

不過,現在她肩頭的擔子就快卸下了,自然要衝一波事業,錢嘛,沒有嫌多的,她要做的事還那麼多,現在就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孟家父子倆被她眼裡的光所吸引,也跟著連連點頭,“行,你先估算一下這麼大的規模需要多大的裝置,我過去以後先幫你看著,價格應該會有點優惠,但不多。”

“沒事,錢我有辦法。”衛孟喜嘿嘿笑,她現在既然跟王慶玉的關係有所緩和,自己又欠她人情,那完全可以找她貸款啊,不說上千萬吧,四五百萬應該是不難的。

孟仲平知道,她不會要自己的錢,而自己也不能趁火打劫說要入股,所以乾脆也就不提這茬,“行,那到時候我再給你輸送兩個人才。”

衛孟喜一愣,“什麼人才?”

“還是你嫂子剛才聽見提醒我的,她表弟和弟媳婦今年準備博士畢業,學的就是水質檢測與研發,在美國那邊不是很好找工作,正好我給你拉過來。”

“啥,博士?”衛孟喜嘴巴張得老大,原諒她兩輩子打過交道的人裡,學歷最高的就是老陸這個研究生,博士她見都沒見過。

只能說圈子的問題,她一做餐飲的,還真很難遇得到相關專業的博士,但她要是去科研機構或者大學城附近轉轉,遇到的機率就是大大提高。

“對,他們很喜歡龍國文化,早就想來看看,工資不需要太高,比照著美國物價來就行,說不定來工作幾年,又跑別的地方去了。”

那兩口子沒事的時候就喜歡當揹包客,全球各地的去,所以能來待多久還不知道呢,沒必要高工資供著他們。

可美國這時候的博士工資……衛孟喜嚥了口唾沫,這也不低啊!

這事,她覺得還得再商榷一下。

接下來的時間,三人又就著水廠的事聊了很久,一直聊到天黑,孩子們呼啦啦全回來,他們就再聊不了了,因為一會兒這個來,一會兒那個去的,院子裡就跟趕集似的熱鬧。

第二天就是除夕,孟家的習俗是吃餃子,配上一大桌子的年夜大餐,孩子們撐得抱著肚子直哼唧。哼著哼著,眼睛就在那春節聯歡晚會上動不了啦,別說倆小老外,就是衛孟喜家這五個,那也是深度電視迷,一眨不眨的盯到跨年鐘聲響起。

然後終於來到他們最期待的一刻——派發壓歲錢!

因為自家孩子多,自己手裡也有錢,對於第一次回國過春節的福瑞和珍珠,衛孟喜是非常大方,除了大大大紅包之外,還送福瑞一架太空梭模型,這是老陸和根寶一起搭建的,魔方已經無法吸引他倆了;而孟珍珠的則是一個很漂亮的珍珠項鍊,是她上次去深市的時候買的,貴倒是不貴,但純天然,色澤形狀都是極好的。

兄妹倆喜歡極了,當場拆開禮物就要戴上,還到處顯擺問好不好看,那樣子跟衛小陸還真像。

至於壓歲錢,不用老媽開口,睡覺前五個崽崽就全交給媽媽了,衛孟喜依然是答應回去給存他們各自的存摺上,現在個個都是小富婆了呢!

第二天是初一,兩大家子人十幾口一起去附近有名的安寧寺上香,順便在廟裡吃了一頓齋飯。

不過,吃齋飯的時候,他們還遇到熟人了,先是陸廣梅和一個戴眼鏡的小夥子,文文弱弱的,看著就很書生氣。

本來,衛孟喜都沒發現,是呦呦眼睛尖,她看見先沒聲張,而是告訴媽媽,“那是不是四姑的物件呀?”

衛孟喜看了一眼就覺得應該是,因為這跟當年那趙紅星就是同一款的,都是比較“聽話”那種男孩子,很符合她的要求。

於是,衛孟喜就上去主動跟他們打招呼,小夥子害羞得臉都紅了,就差要躲到廣梅身後。

陸廣梅也很意外,自從陸老頭喪事後,她們還沒見過呢,“三嫂你們哪天回菜花溝,我讓大嫂殺雞等著。”

衛孟喜當然是藉口工作忙,以後有時間再去。

開玩笑,那個地方,打死她也不會再去的,除非哪天陸老太死。

見他們不熱心,廣梅也就沒再提,給了五個孩子一人一個紅包就帶著小男友走了。

根花幾個女孩看著他們背影,很奇怪的問:“媽媽,為啥四姑的物件那麼……小?”

是的,在她們看來,那位未來的姑丈就是個很害羞的大哥哥。

衛孟喜笑著說他只是看起來顯年輕,年紀應該是跟四姑差不多的,因為剛才聽陸廣梅介紹,這物件已經在省委機關工作好幾年了,寫得一手好材料,一般這樣的人都比較內秀,顯小也正常。

話說陸廣梅現在在省城工青婦這一塊也是一個響噹噹的人物了,因為強硬的作風,加上最近幾年每年都能辦出幾件大事,上次聽殘聯的黃姐說省辦秘書科已經來要人了,搞不好年後就要去給副省長做秘書了。

衛孟喜還真沒接觸過這麼大的官,心裡既為廣梅高興,又有點擔心,這樣的位置,壓力一定不是一般的大吧,不僅要具備過硬的專業能力,還得長袖善舞,善於揣度領導的想法。

畢竟,沒有哪個大領導是會把想法明明白白說出來的,全靠身邊人的揣摩和理解,這要是一個不好揣摩錯了,壞了領導的事,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大領導生氣也不會跟你明著說他對你哪件事不滿意,更不會潑婦罵街,所以很多時候是連對方生氣了都不一定知道,只有當被髮配去坐冷板凳的時候才會知道自己犯了錯。

當然,這是不好的一方面,衛孟喜相信廣梅如果願意去的話,肯定是事先已經想好了的,這事也不全是壞事,最大的“好”就是離大人物近,很多時候都能近水樓臺先得月,以後表現好了,說不定直接給派到下面去歷練幾年,回來就是大好前途了。

後世很多大領導,都是從秘書幹起的。

以廣梅的政治抱負和決心,一定會去的吧……衛孟喜這麼想著,就隨口解釋了幾句為啥那位叔叔看起來比四姑年輕。

根花和衛紅“哦”一聲,似乎是有點失望。

衛孟喜也不想在孩子面前議論她們長輩的事,沒有再提,可剛要走,忽然就被衛小陸抓住了,“媽媽你看,又是一‘熟人’。”

衛孟喜心說這丫頭的眼睛到底是咋長的,怎麼老是能看見一些別人注意不到的東西呢。

順著她的手指,那裡是一個渾身髒兮兮的老太太,原本引以為傲的滿頭青絲也白了一半,臉色黑中透著青黃,早就沒有了以前的光澤白皙,就連臉上的紋路也彷彿是幾年之間冒出來的一樣。

即使是上輩子最後一次見孟淑嫻,衛孟喜也沒見過她會老成這樣。

據二哥所說,得知他們一家回來之後,這倆老不要臉的就天天上門來,剛開始那兩次福瑞和珍珠都不知道他們是幹啥的,不給開門,後來孟家父子倆看見,倒是讓他們進來了一次,但實在是嫌他們埋汰,沒說幾句話就趕出去了。

謝鼎現在已經從小學退休,過的卻不是閒雲野鶴的退休日子,而是依然在為老來得子而忙碌奔波。

自從孟淑嫻帶著謝景元從金水煤礦逃回來以後,他們的苦日子才真正來臨,老頭出去給人偷偷補課,老太給人當保姆,就是為了給寶貝兒子掙老婆本。

而謝景元本人呢,則是在家裡蹲,介紹的姑娘見一個黃一個,或許有眼皮子淺的看在他的城鎮戶口和老爹是退休校長的份上跟他談,但談不了多久都得黃。

這人太懶太沒出息了,半年能不出一次門,那房間裡的垃圾都堆得小山一樣高,一張口牙是斷的,還又黑又黃又臭,哪個姑娘受得了?

以前的孟淑嫻,那是多講究個人啊,現在為了她的大寶貝,居然在寺廟門口,人來人往的地方擺地攤賣香火,這不,還因為一毛錢跟一個買香紙的中年婦女吵起來了,又拍又打的在那兒撒潑……

衛孟喜嫌辣眼睛,趕緊轉開了,她現在內心已經很平靜了,真正的和解了。

下午回家歇了一會兒,又到做晚飯時間,主要是大家都勤儉節約慣了,剩菜扔掉多可惜啊,熱到初二中午那頓,孩子們實在是叫苦不迭,號稱再也不吃剩菜了,晚飯喝粥都行。

這一提議得到所有大人的附和,於是晚飯衛孟喜就煮了兩鍋粥,一鍋是帶有淡淡鹽味的青菜皮蛋瘦肉粥,一鍋是稍微甜口的桂圓紅棗小米粥,給大家兩種口味的選擇。

結果就是叫著吃肉吃夠了的孩子們,義無反顧的選擇了瘦肉粥,那米粒和瘦肉末都熬得入口即化,湯也是濃濃的奶白色,帶點瘦肉的粉,和皮蛋的清灰,光看顏色就是讓人食慾大開。

再配上她從家裡連罐子一起搬來的醬菜,那叫一個爽口,兩個小老外發現,跟著衛東他們“呲溜”好像更香?

於是,院裡都是七個少年少女的“呲溜”聲,衛孟喜想說幾句,但看嫂子露西好像一點也不反感,還給他們豎大拇指,就只能將話咽回去。

自家這幾個崽,把好好的小老外都給帶壞了,罪過罪過。

倒是幾個大人,選了甜口的小米粥,也不用下什麼,衛孟喜還悄悄給老陸那碗加了一大勺白砂糖呢。

大家正圍在電視機前,一邊看節目,一邊喝粥,誰知大門卻被敲響了。

大年初二誰會來串門?莫非是孟淑嫻和謝鼎那倆老不要臉的又來了?

衛東腿長,第一個跑出去開門,誰知門口站著的卻是幾個完全陌生的人。

一、二、三……十一、十二,一共十二個人呢!他打量了兩眼,“不好意思,你們找誰?”

誰知話剛出口,最前面那小老頭居然就一把抱住他,痛哭流涕:“大侄兒啊大侄兒,都長這麼大了,長得真高,簡直跟你爸一模一樣,我還以為是看見你爸了呢……”

後面的人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他們一家子回來怎麼也不去家裡坐,他們這麼多年十分掛念巴拉巴拉的。

衛東滿頭黑線,自己親爸長得高他是知道的,很小的時候他問起,媽媽也會說一下,但不多,他也不感興趣,可……這群人,是那個劉家的?

這個猜測讓他心裡一點驚喜都沒有,反倒全是驚嚇,他媽媽這兩年好容易才輕鬆一點,可別又來擾他媽的清淨。

他不能讓老媽被這群無賴纏上!小夥子當機立斷在心裡想好這個基本原則,立馬就把臉一板,隨便兩下子掙脫小老頭的懷抱,臉上是藏都藏不住的嫌棄,“你們誰啊,趕緊走,不走我可就報警了,啊。”

“不是,這孩子怎麼跟咱說一樣的話啊?”小老頭疑惑的問。

“不是說美國那邊是說英語的嗎?”

“對啊,他方言怎麼說得比咱還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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