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第二天一大早, 礦上的小轎車來接陸廣全,衛孟喜給他帶上倆煮雞蛋一根油條就出發了。

要不是沒條件,衛孟喜覺著自己很有必要穿個旗袍。

她本來還有點緊張, 兩輩子第一次送人上高考考場嘛。誰知人陸學霸神色淡定, 對她叮囑的“三長一短選最短,三短一長選最短”, 嘴角抽搐……嗤之以鼻。

“好好休息,今天別去市裡了。”

衛孟喜今兒是真不敢去,萬一治安隊還來殺回馬槍呢?再說她的膝蓋結痂了,沒辦法彎曲, 直著腿根本蹬不了腳踏車。

今天就先在礦區賣吧, 能賣多少是多少。

“我爸爸肯定能考上!”根花靠在媽媽腿上,很有信心地說。

“考上啥?”蘇奶奶對著隔壁院牆上那個小腦袋翻個白眼。

一開始,張秋芳和李秀珍是很討好她的, 但她明知道錢就是被她們撿走的,要了一次, 李秀珍都擱那兒裝無辜, 蘇奶奶就知道, 這是個沒什麼道德感的人, 她的自尊心也做不出第二次再要錢的事。

現在一看張秋芳騎在牆上眼巴巴的聽著, 頓時更不樂意了。

“三十塊?!”孫蘭香大驚,“這也太高了吧!”

這驚喜砸得她暈頭轉向,泡白糖水的時候手一抖,直接給加了滿滿三大勺白糖,衛孟喜齁得吐舌頭。

雖然陸廣全在家很注意,從沒光過膀子,晚上睡覺也穿著衣服褲子,不會露出褲衩子啥的,但根花有時候看見爸爸穿著背心換衣服都會紅臉……她們慢慢長大了。

不過,衛孟喜沒想到的是,打臉來得如此之快……不過,那是後話。

您就這麼肯定陸學霸這次能當文曲星?

孫蘭香眼睛發亮,“真的每天都可以去嗎?”每天下午三點多開始,就洗三個小時,有板凳坐,有開水喝,中途還能上廁所,洗完回家還能趕上做晚飯,這樣掙的錢比男人一天在礦上的都多,她還生怕衛孟喜不要她們幹了呢,原來還能發展成長期工?

衛孟喜不敢接茬,這老太太真是隻火藥桶,“呦呦呢,哄睡著了嗎?”

第二天,衛孟喜發現灶火是被人加過的,滷肉也是翻過的,心裡還奇怪:咋自己沒印象呢?

莫非是睡迷瞪了,夢遊把活給幹了?

其實,這種猜測她是百分百相信的。因為前半年陸廣全不在家,又沒買到洗衣機的時候,她實在是累狠了,半夜加火都是閉著眼睛扶著牆出去的,直到重新躺會床上,人也沒醒。

蘇奶奶的眼睛似乎能看透她的小心思,“瞧你那出息,考五百分算啥,小陸這次是要一雪前恥,一鳴驚人的。”

“來啦,喲,衛姐你腿不方便咋還親自過來了,有事喊一聲就是。”孫蘭香把她攙扶進去,一條腿彎不過來,還挺痛苦的,連門檻也跨不過去。

說到出人頭地,衛孟喜也在琢磨,到底請哪些人來幫忙洗下水呢?不是臨時工,而是打算招長期的。

蘇奶奶白她一眼,“怎麼不能,不信你等著看。”

昨晚那三個煤嫂都是平時跟劉桂花關係好的,順帶也算跟衛孟喜關係好,不像劉紅菊幾個愛說長道短,她們手腳勤快,肯聽指揮,要是能長期僱傭就好了。

其實, 衛孟喜也問過她, 為什麼不喜歡李秀珍, 莫非只是被她撿走了錢?

孫蘭香還是新媳婦的模樣,兩根麻花辮又黑又亮,身形十分苗條,不過不是特意減肥的苗條,而是營養跟不上。衛孟喜聽說,她家男人父母雙亡,在老家沒有兄弟姐妹,蓋窩棚的賬還沒還清呢,每頓就只捨得隨便吃倆窩頭就鹹菜,她也不嫌苦嫌累,經常在公路邊撿煤塊,攢幾天拿到後面的金水村去賣。

“男孩女孩也該分房了,我們那會兒,女孩都得有閣樓閨房。”

衛孟喜也不知道他的文科補成啥樣,有沒有真正的提高,反正即使不能在初考的基礎上提升,但再考個五百分應該沒問題吧?

要真能上五百分,那全國的大學,除了清樺京大,其他的都能隨便選了吧。

孫蘭香就是昨晚幫忙洗下水的小煤嫂之一,今年剛二十一歲,比衛孟喜還小,婚後就跟著丈夫來了礦區。

除了閨房啥的,每一句都說到衛孟喜心坎上,五歲的孩子是大孩子了,是該有性別意識,不能再上下鋪這麼睡了。“行,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快一點解決。”

蘇奶奶搖著扇子,“嗯”一聲,又開始指點江山:“這房子也配叫房子?太小了,趕緊搬出去,孩子睡覺腳都快伸不直了,骨頭彎了以後就是一溜兒小矮人。”

她一進門,蘇奶奶就老大不樂意,“腳疼還不好好休息,一天瞎跑。”

蘇奶奶說話不好聽,但是事實,衛孟喜也不反駁,“是得想辦法搬家了。”打大床的錢是有,但窩棚區的房子太小,再大就放不下了。

衛孟喜再問,蘇奶奶就冷冷的甩下一句“小家子氣”。

昨晚給兩塊,那是臨時幫忙的價格,但長期幹不可能這麼高,天底下哪有這麼容易的掙錢方式啊。她雖然沒工作過,常識還是有的,別的不說,就看自家男人的工資就行,在井底吭哧吭哧挖八個小時也才一塊錢,憑啥她們坐三小時動動手洗洗東西就能得到比他們還多的錢?那還有公平可言嗎?

衛孟喜自己做的也是辛苦生意,雖然每天五六十看著是絕對的高收入,但風裡來雨裡去翻山越嶺蹬腳踏車,每天陰溝老鼠似的東躲西藏,這些苦又找誰銥嬅說去?這個年代的礦區工資水平就這樣,三十塊已經不低了。

這種是臨時突擊能補起來的嗎?反正她不信。

“蘭香別忙活了,我來是想問問你,最近忙不忙,要不忙的話都去幫我洗下水吧,我按月開工資給你們。”

衛孟喜乾笑,其實不太信,兩個月的臨時抱佛腳能提升多少?語文和政治更多的還是對錶達能力的考察,死記硬背的分他能拿到,其他考生也能拿到,真正拉開差距的是作文和簡答論述題。

想著,衛孟喜就顛顛著來到劉紅菊家隔壁的小窩棚門口,“蘭香在家嗎?”

劉桂花衛孟喜是打算把她提成老師的,不需要再親自洗了,只在一旁看著就行,那按照現在兩個攤子的用量計算,每天至少要招三個人才能在三個小時內把活幹完。

“噓……小聲點,咱們自己個知道就行,今天就當休息,你們整理一下家裡的事,明天下午三點開始來上班。”

但她醜話還是得說在前面,這三名煤嫂不僅是她的員工,還是鄰居,要是搞不好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更尷尬,“是這樣的,工資我開你們每月30塊,每個月休四天,需要幾個人商量著輪休,保證每天都能在六點以前完成任務。”

衛孟喜笑笑,婉拒她的好意,顛著腳又去另外兩家,忙完回家已經是下午了。

衛孟喜:“……”老太太您這嘴巴還能更毒一點嗎?

孫蘭香高興得都不知道說啥了,恨不得把衛孟喜直接揹回家,“謝謝衛姐,謝謝謝謝。”

這真是衛孟喜判斷失誤,去年請龔師傅打床的時候,她只打了一米二的長度,以為最少夠睡個兩年的,那是比照著上輩子孩子們的身高發育來的,在上一年級之前四個崽確實好像沒怎麼長過身高,當時不懂,也沒時間關注,是一直到上學後能吃飽了才開始猛竄。

能支撐著她這麼幹的,就是心底那一股出人頭地的“氣”。

但現在不一樣啊,現在雞鴨魚肉蛋奶就沒斷過,崽崽們雨後春筍似的,那身高比同齡孩子都高大半截,這才一年,小床已經不夠用了。

每天風裡來雨裡去的,一張臉又黑又幹,一點也不像比衛孟喜還小一歲的人。

但她看蘇奶奶的情況,不像是真缺那一百五十塊的樣子, 願意給她當保姆, 說只幹三個月, 其實是為了留在礦區方便找女兒罷了。

畢竟,小呦呦被她兜著,把礦區都快逛成自家後花園了,哪兒有個誰,有點啥,小姑娘如數家珍。蘇奶奶現在已經把礦區的女工和女家屬們扒拉個十成十了,也成了龍公安那兒的常客,當保姆只是順便,找閨女才是正事。

她雖然也不喜歡衛孟喜這種一看就不好惹的型別,覺著文盲配文曲星小陸是高攀了,但更不喜歡畏畏縮縮喬模喬樣的李秀珍,“就這樣的,要擱四十年前就是給人一頂小轎抬進府的。”

就連衛東根寶也會說上廁所的時候看見誰的小牛牛咋樣咋樣的,狗蛋虎蛋沒穿內褲,二娃穿了紅內褲,二狗的內褲破了洞,他們自己私底下也會議論。回家會跟媽媽說自己看見的小朋友的事,那去學校肯定也會跟小朋友說自己爸爸媽媽的事。

衛孟喜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跟著他們不讓說,總有禿嚕嘴的時候。

早點把大人和孩子分房睡,太有必要了。

陸廣全是自己走路回來的,礦上的小轎車送到考場就轉回來了。

他剛走到窩棚區門口,就見一個熱情的女同志上來打招呼:“小陸同志回來了,考得怎麼樣?”

他頭也不抬,心裡在想著井下的事,“還行。”

“今天考的是語文和數學吧?陸同志一定考得很好吧?”

陸廣全抬頭,終於看向李秀珍,“有什麼事嗎?”

他是真生得好,烏黑濃密的頭髮,短短的精神極了,五官無一不精緻,就連面板也好得不像話……她就是有預感,這樣得上天眷顧的人,哪怕到了四十歲,也不會禿頂肥胖。

見她不說話,眼神還莫名其妙的,陸廣全直接走了,他心裡想的是妻子的腿,說讓她不要下床活動,也不知道她聽進去沒。

李秀珍咬咬牙,只能看著他又高又瘦的背影跺腳。

不知道是個子太高還是近視的緣故,陸廣全的背微微有點駝,可即使是這樣,也比打直肩背大腹便便的張毅好看。

這叫少年感!李秀珍越想心裡越不舒服,她也才二十五歲啊,為什麼要瞎了眼嫁給張毅。她二十歲的時候,張毅倒是才三十五六,因為常年坐辦公室,面板白淨,人也沒發福,看著頂多二十七八,正是男性魅力旺盛的時候。

她已經忘了她是怎麼跟他走一起的,可現在,有珠玉在跟前,張毅就是死魚眼睛!

陸廣全壓根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他,半路被幾個崽崽看見,一個個叫著“爸爸”跑過來。

“考一百分了嗎爸爸?”

“不對,不是一百分,是580分!”根寶記性好,媽媽說過爸爸這場考試最高分是580。

“哇!那——麼多?”衛東是個聽風就是雨的,“我爸爸考了580分!最高分喲!”

陸廣全趕緊一把抓住想要奔走相告的蠢孩子,“別胡說,成績要過幾天才知道。”

“那過幾天?十天嗎?”衛紅扒拉著手指頭,“那也太久了叭。”

“十天,我們都長大啦!”根花乖乖巧巧,雖然沒過來抱大腿,但眼裡都是渴望,希望得到爸爸的誇獎,誇她聰明。

陸廣全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頭有點大,孩子話多他是知道的,但沒想到會這麼多,一個人講三句他都應付不過來,四個人每人十句,他腦袋裡只有“嗡嗡”聲。

“你看你家小陸,脾氣好,連孩子也喜歡。”這礦區可沒幾個男人有這麼好的“孩子緣”。

“我看啊就是人長得好,又俊又斯文的,誰不喜歡多看兩眼?”正在洗下水的煤嫂頓時遭到其他人的目光警告,訕訕的笑笑。

衛孟喜倒是不在意,多看就多看唄,又不會少塊肉。

“哎呀,別說他倆長得好,就是小呦呦,我覺著也比別的娃好看,白白嫩嫩的。”孫蘭香是真喜歡這種還帶著奶味的小娃娃。

衛孟喜回頭看正在跟紅燒肉玩過家家的閨女,心裡也很美。本來閨女就會長,取了她和陸學霸的優點,以前沒那麼突出是因為生著病,現在走出去,簡直就是窩棚區最靚的崽。

兩個月時間,她曬黑了,閨女卻養白了,原本枯黃的頭髮也多了不少,額頭和後腦勺還冒出很多細軟的茸毛,顏色比以前的黑多了。

蘇奶奶的意思是,把她現在那頭小黃毛給剃乾淨,等再長出來就是黑的了,但衛孟喜捨不得,這一養還真養黑了。臉蛋白白的,眼睛水靈靈的,小嘴巴也比一般孩子紅多了,就連小肚子也癟下去,哪還有去年那病秧秧的模樣?

這要是一年沒見的人看見,保準認不出來。

衛孟喜這麼想著,就恨不得親她兩口。

可能是受到媽媽眼神的召喚,她噠噠噠過來,輕輕摸了摸媽媽膝蓋,“不痛痛哦,呼呼——”

真是一串愛的口水泡呢!

膝蓋痛是不痛了,只彎曲受限,但她想了想明天的滷肉還是得出攤,食客跑空幾趟不願再來,那她辛苦兩個月打出去的口碑就白費了。

她試著蹬了蹬腳踏車,膝蓋一彎曲就會撕裂結痂的地方,疼得她齜牙咧嘴。

“衛阿姨,你明天要去賣滷肉嗎?”忽然,隔壁牆頭上不知道啥時候坐著個狗蛋。

“我幫你蹬腳踏車怎麼樣?我力氣很大的!”為了證明自己,他還亮了亮海魂衫下的細胳膊。

衛孟喜笑,“得了吧,你好好吃飯,再長個四五年,說不定能指望上你。”小傢伙收到的“獎勵”藏在衛孟喜這邊,她每天做飯的時候會多做點,飯啊菜的滿滿裝兩個大碗裡,讓衛東根寶悄悄放到滷肉視窗外,他自己來端。

兄弟倆都是悄無聲息的,吃完還能把碗筷洗得乾乾淨淨的放回來。

衛東和根寶一開始是相當不樂意,媽媽做的飯為啥要給他吃啊,但蘇奶奶教育過他們,講過“一飯之恩”的故事後,他倆只能扁扁嘴照做,誰讓張狗蛋是個沒媽媽的可憐蛋呢。

張狗蛋見衛阿姨疼,立馬眼睛一轉,“衛阿姨,我去幫你找那個叔叔吧,讓他用拖拉機送你去金水市,咋樣?”

“臭小子,腦子轉得還挺快。”他最多見過高開泰兩次,卻已經知道他是幫自己拉貨的,還知道人家是金水村的,不僅腦袋轉得快,觀察力也是槓槓的。

在狗蛋眼裡這就是誇讚,立馬跳下牆,撅著屁股跑了。

第二天九點,高開泰果然準時來了,衛孟喜看張狗蛋實在是躍躍欲試要跟自己進城,也就勉強同意了,反正他也不上學,在家閒著也是閒著。

“我可以幫阿姨幹活,收錢,補錢,我不會算錯。”他最近進城賣煤塊的時候遠遠的觀察過滷肉攤,知道她每天要忙些什麼。

衛孟喜卻沒想到這些,而是迅速被轉移了注意力,“真不會錯?”

“嗯。”

衛孟喜不信邪,現場考了他幾個加減法,有零有整的他都能迅速回答出來,速度比自己一個成年人還快。“你在老家上到幾年級?”

“二年級。”

如果不是因為來了礦區沒學上,他現在至少上三年級了,甚至等九月份就是四年級的大孩子了。

衛孟喜咋舌,這小子確實聰明,不僅觀察力強,學習的天賦也很強,八歲的孩子會做整數的加減法不奇怪,奇怪的是他還會做帶小數點的,找零幾角幾分他都能很快算出來。

“等九月份開學,你要跟你爸爸說上學的事,知道嗎?”

小子點頭,顯得有點心不在焉,兩個月前穿的海魂衫現在還沒換,兩個袖子破得絲絲縷縷,都是翻山越嶺撿煤塊被樹枝掛壞的,咯吱窩下面早已磨得見肉,褲子更不用說,沒人給打補丁,膝蓋屁股蹲都是破的。偏偏小孩又沒內褲穿,只能裡頭再穿一條破褲子遮羞。

也就是一張小臉還算乾淨,不然就跟小乞丐也沒差別。

衛孟喜想了想,“那這樣好不好,你今天要是能幫我把賬算對的話,我就給你和虎蛋一人買兩條褲子,怎麼樣?”

張狗蛋眼睛一亮,但下一秒又暗淡下去,”她會知道的。“到時候不僅他們的新褲子沒了,衛阿姨也得受牽連。

衛孟喜眯了眯眼,“放心,我有辦法,保證讓你倆穿上新褲子,誰也不敢反對,更不敢找我麻煩。”

其實她也不怕李秀珍找麻煩,論嘴巴,李秀珍說不過她,論武力,瘦瘦小小的李秀珍也幹不過一米七的她,只是她越是幹不過衛孟喜,越是會折騰孩子撒氣。

“什麼辦法?”

“保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張狗蛋的計算能力是超強的,衛孟喜只用負責切肉打包就行,她前腳剛報出重量,他後腳就跟上報出錢,那速度就跟計算器似的,很多買肉的顧客一開始是不信的,這麼小的孩子他們還以為是胡亂說的,可等自己掰著手指頭念念叨叨算出來後發現——“嘿,是一樣的。”

就連王幹部也忍不住驚歎,“你真只上到二年級?”她孫子現在四年級了,一百以內的整數加減法還磕磕碰碰呢。

狗蛋有點不好意思的笑笑,“奶奶您要不多買點吧?衛阿姨摔了腿,明天不一定還來賣哦。”

王幹部立馬緊張,“那趕緊的,給我再來一斤,回去放冰箱。”

老熟客嘛,都會問衛孟喜是怎麼摔到腿的,去醫院看過沒,有沒有大礙,雖然只是客套話,但誰會不受用呢?

“真是個機靈鬼,你這機靈勁兒,只能這兩個月用用,等開學了還是得把心思放學習上。”

張狗蛋眼睛提溜一轉,“哦,我懂啦,阿姨的意思是我可以幫忙賣兩個月的滷肉嗎?”

衛孟喜這才發現自己被他套路了,“滾!”

這是罵衛東幾個的口頭禪,知道媽媽不是真生氣,他們也變成二皮臉了,罵滾也罵不走的。衛孟喜才說出口就後悔,自家的娃能接受她的語氣習慣,但狗蛋終究是個心思敏[gǎn]的小孩……

正要道歉呢,小子忽然紅著臉請求:“阿姨再罵我一句。”

衛孟喜:???怕不是個受虐狂。

“阿姨你就再罵我一次吧,最後一次,我不生氣,我就喜歡聽你罵人,你跟蘇奶奶一樣愛罵人,但也熱心腸。”

拿自己跟囂張蘇奶奶對比,衛孟喜可不開心,“拉倒吧,再廢話給你踹回家去。”

“嘿嘿。”

但衛孟喜也不得不承認,有這麼個小幫手收錢補錢,自己從容多了,還有他在一邊巴拉巴拉廢話,即使沒顧客也一點都不枯燥,反正這小子的嘴巴停不下來,一會兒說東一會兒說西的,她就當聽收音機了。

最關鍵的是,他眼神好使,反應極快,遠遠的看見有治安隊的便衣隊員過來,立馬兜住所有錢,幫衛孟喜推著小車就跑……跑一段衛孟喜實在追不上他,只能安排他自己把車子推到黃家寄存。

也不知道是該誇陸學霸的設計太給力,連八歲的孩子都能推著一車鍋碗瓢盆健步如飛,還是張狗蛋小朋友力大驚人?

為啥做事要找幫手,這就是血淋淋的經驗啊!衛孟喜覺著,自己以後要把事業做大,肯定不能再像上輩子一樣招幾個廚師收銀和服務員了,那叫草臺班子,沒啥專業性,也無談團結協作,僅僅是在競爭不激烈的九十年代勉強能混口飯而已。

為了獎勵自己這名小助手,她直接上成衣店買了兩條白棉內褲,兩條綠軍裝褲,兩件新的海魂衫,都是比照著兄弟倆的身高來的。想起他露腳趾的鞋子,又一人買一雙膠鞋,自家那幾個現在倒是不缺穿的,很多衣服沒穿爛就嫌小了,可惜狗蛋比他們大,不然把舊的送他們穿就不用大費周章了。

很快,1981年7月9號,這一年的全國高考結束,陸廣全當天下午回到礦區就立馬投身工作,包括李奎勇張勁松和家屬在內的所有人,想問問他考得怎麼樣,估分多少都沒機會。

倒是文鳳自己估了一個,說是能有420分左右,可把劉桂花兩口子樂壞了。

當然,因為現在的高考都在暑熱最嚴重的時候,今年的天氣又實在悶熱,她所在的考場暈倒了兩個,還有一個鼻血狂流不止,最後是哭著離開考場的。

現在的高考是允許應屆往屆甚至低年級優秀學生參加的,所以坐進高考考場的學生參差不齊,有正兒八經的高三生,也有高一高二甚至初中畢業的,還有像陸廣全這樣工作過幾年的“老大哥”,以致於將來到了大學裡,同班同學年齡也是參差不齊,小的十五六歲,大的二十八九。

“不過,我的估分比考前預料的高,其他人應該也會高。”文鳳嘆口氣,心情就跟坐過山車。

“為啥?”

“因為考生質量提高了唄。”衛孟喜插嘴道,從77年十二月恢復高考到現在,78屆開始入學後忽然開始重視教育,以前的學工學農都不搞了,學生把所有精力放到學習上,八零八一屆的高考生,正好就是從那一年升上來的,這戰鬥力跟以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高中生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生源質量提高了,高校招生名額又沒明顯增加的話,競爭不就更激烈了嗎?

“咱們文科的還行,聽說理科卷子特別難,好幾個考生出考場就哭了呢。”文鳳心有餘悸。

“別人難是別人的事,小陸應該不難。”蘇奶奶老神在在的說。

這下,大家都不敢說話了,這話咋接,她們都沒參加過高考,只知道聽文鳳的意思很難,但到底有多難,陸學霸到底有多厲害,誰也說不清。

衛孟喜本來還想等他晚上回來問問的,結果人一整夜都沒回來,楊幹事來帶過話,說他跟著張副礦出去了,估計要半個月才能回來。

於是,除了陸學霸本人,所有人都在為他的估分而操心的時候,他壓根沒露面,中途要根據估分填報志願的時候,人也是抽空花了十分鐘去市一中填的。

知道真相的衛孟喜:如果不是瞭解他的心路歷程,連我都以為他沒把高考當回事。

文鳳填報的是省城師範大學,屬於本科無疑了。這時候的志願是一個主志願,兩個輔助志願,剩下的她直接填成鄰省師範和書城商學院,一看就是鉚足了勁想當老師的,商學院只是順帶上保險而已。

不過師範的難度稍微低一點,畢竟前幾年打擊“臭老九”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很多人也心有餘悸。如果能趁現在不是很熱門的時候撿個漏,也是不錯的選擇。

就連一直沒好臉色的蘇奶奶也點頭讚許,“嗯,你腦子不夠用,當老師確實挺好的。”

文鳳哭兮兮,自從初考後蘇奶奶不兇她了,但說話變得又毒又準。

陸學霸就是陸學霸,在文鳳哭兮兮選志願的時候,他已經淡定的把志願填完了。單位確實有好幾撥人來問過他估分多少,他給人的答案都是沒時間估,不知道。

嚴明漢也問過兩次,都被他不留情面的擋回來,心裡背地裡都覺著陸廣全這傢伙還真是不一樣了。

要是以前,他不會去參加高考,哪怕曾經報了名,他也沒去考,偏偏今年報名人數最多的一年,他又毫不猶豫的參加了。光一個初考就取得那樣的成績,高考……只要不出意外,只會更高。

是什麼讓他改變這麼大呢?

嚴明漢摸著下巴,好像就是去年,自從他那個鄉下老婆來到礦區以後,他就變得喜歡往上爬了。

是的,在他心目中只要是上進,無論是提高專業技能還是拍馬屁上位,那都叫往上爬。

連續半個多月,有人幫忙清洗下水,還有人幫忙看攤子,衛孟喜在筆記本上算了一筆賬:收入基本保持不變,成本每天增加五至六元,也還能把利潤維持在每天五十元左右。

她現在手裡有閒錢五千塊,買房倒是能買到像樣的房子了,但那是在外面……為了孩子的教育和自己的生意,她只能選擇留在礦區。

而礦區現在的住房只有筒子樓和窩棚兩種選擇,除非她能自己蓋。

筒子樓她自從見過侯愛琴和姚永貴家的以後,早就心不熱了。他們那樣已經算中高層領導,分到的都只有二三十平,陸廣全即使能順利當上工程師,也差他們一截,不可能比這還好。

家裡孩子實在太多了,與其去住筒子樓,還不如就住窩棚區呢,至少獨門獨院,還能做生意。

衛孟喜仔細回想這年代的政策,其實跟後世也差不多,想要自建房得有宅基地,而批宅基地的前提,是要有當地戶口,因為土地只能在本村集體內流轉。

陸廣全屬於集體戶口,是不可能批下宅基地的,她和孩子的現在還屬於菜花溝農戶,如果沒記錯的話,能向礦上申請一個隨遷落戶。

之所以這麼多煤嫂都還是老家戶口,那是因為人們下意識都想把農業戶口轉為城鎮戶口,那難度可就不是一般大了,這年代千千萬萬龍國人都想轉呢,但——衛孟喜決定另闢蹊徑,農轉非不好轉,農轉農還不行嗎?

金水村民風彪悍且排外,衛孟喜是知道的,但不代表沒有可操作的空間。

陸廣全今晚破天荒的居然回家了,已經放暑假的孩子們,嘰嘰喳喳把他圍住,衛孟喜推開重圍,“陸學霸你跟我來一下。”

根花小手叉腰,很認真的糾正:“媽媽,我不叫陸雪,我叫陸衛雪。”

她把“陸學霸”理解為“陸雪爸”啦,那小樣兒,還挺振振有詞呢。

她爸摸了摸她軟軟的腦袋,將她軟塌塌的辮子重新捋了捋,起身問妻子:“什麼是學霸?”

“就是學習很厲害的意思。”衛孟喜也不跟他囉嗦,啥高考估分,他不願估,她也沒心情問。

可她面色正經,又不怎麼說話的樣子,陸廣全卻誤會了,小聲道:“我已經估過,至少550分吧。”

“啥?!”

他又重複一遍,“怕你生氣,我這不是提前回來了嘛。”本來張副礦那裡的工作還沒結束,他不應該回來的,但一想到同事都問了好幾次估分的事,他忽然靈機一動,妻子說不定也

衛孟喜被這忽然的“炸彈”給炸暈了,“550分?”還是“至少”,按照陸學霸一貫保守的做事風格,實際分數只會比這高。

580的滿分考550,那換算成後世的750分制,不就是711分?如果沒記錯的話,她在“幻境”裡看到的景象是,六百八九就是省狀元級別的,他這是比省狀元還厲害?

陸廣全有點不自在,最後這兩個月他雖然已經用心補習語文和政治,但天賦這事,不可能任何方面都雨露均霑的。

“可惜作文沒寫好,政治論述題也不行。”

“不可惜不可惜,一點也不可惜。”你到底知不知道550分是啥概念啊,這不是學霸,應該是學神才對!

“陸學神。”衛孟喜露出了文盲對學神的迷之崇拜,真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啊!

沒有人知道她吃了多少沒文化的虧,就沒有人能理解她對知識,對文化的渴望,以及對能把這些她看來難於上青天的東西輕鬆玩轉的人的崇拜。

陸廣全原本平淡的心境,忽然被一縷陽光照進來,他抿了抿唇角,沒忍住在她頭頂摸了一下。

“嗯。”

但衛孟喜可不是會被他這些小男生行為耽誤正事的人,她以後可是要做暴發戶的女人!輕咳一聲,“明天你記得幫我向礦上交一份戶口隨遷的申請書。”

陸廣全正想問她以前不是不遷嗎,怎麼現在想要過來了,忽然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剎車聲,車子還沒停穩,張勁松急吼吼的說:“小陸趕緊的,電話!”

“什麼電話?”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京大招生辦的。”

蘇奶奶一直在周圍徘徊,一聽這個頓時來了勁兒,“確定是圓明園頤和園旁邊那個京大……的招生辦找他?”

張勁松詫異的看了一眼她,心說這大姐懂得倒挺多,他也就去過京市四五次,哪裡知道京大到底在哪兒啊,但她說這兩個地方,他作為外地觀光客是真去過的。

蘇奶奶急死了都,一點沒把這一礦之長當回事,兇道:“啞巴了,你倒是說啊。”

衛孟喜為自家這囂張保姆捏了把汗。

“哎呀你們還不知道吧,我也是剛剛接到電話,招生辦的人說他考了565分,是目前已知的全國最高分,我這腦子還暈著呢,人讓我趕緊來找他。”

他嫌女婿跑不快,自己開車來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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