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你真的是煤嫂?”丁老的眼睛裡, 射出兩道銳利的光。

衛孟喜只覺迎面而來一股強烈的壓迫感,但她不能害怕,也沒必要害怕。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經得起推敲的, “作為一名在金水礦區生活了十五年的煤嫂,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金水村煤井落入利慾薰心的人之手, 不能看著好好的煤礦帶被他們挖得面目全非,不能看著好容易治理好的環境被他們破壞,所以我才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接手這個煤井。”

真的不得已啊,為了救急把燙手山芋往懷裡摟, 哪怕活了兩輩子加一起都六七十年了, 但在這麼多年裡,她對自己的人生規劃裡從來沒有開煤礦這個選項。

而最直接的原因還是嚴明漢是外國資本扶持起來的買家,但這涉密了, 她不能說。

丁老的眉頭皺起來,“年輕人, 你要為你說的每一句話負責。”

“是, 我會負責, 我這次來就是為了履行對礦區六萬老百姓的承諾來的, 我想請丁老去我們的私礦給我們當礦長, 因為只有您能把工人死亡率控制在最低, 只有您能真正把礦區群眾放心上。”

丁老沉默著。

戴了高帽子, 還得再給顆紅棗, “丁老到時候要是願意來的話,我們會給您05%的股份, 在每月不低於500元工資的基礎上, 每年年底再按照股份佔比分紅。”

雖說小燕給的意見是面向社會公開招聘,可現在明顯是他們求人家,支個攤子等人上門那是不可能的,只能主動出擊。

衛孟喜當然不可能答應,這一耽擱,小煤井的裝置都快到齊了,他們還沒找到礦長的合適人選。

當然,這中間,她依然在想煤礦的事情,裝置已經透過許軍牽線搭橋買了,只是還沒全部到位,除了礦長這個掌舵人,其它各個科室主要負責人也找好了,現在就是工人還不好確定。

那些糟老頭子,不就是幾個其貌不揚的退休老頭嗎,以前再風光,那也是退休前的事了,現在還對老闆擺譜也就罷了,關鍵說話還特難聽,說什麼老闆乾的是“煤耗子”的營生,還說什金水煤礦要被他們吸血的,真是怎麼難聽怎麼來。

找丁一雄,她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來,要是有了這麼一位鐵腕手段的老礦長幫助,至少安全方面她不用再那麼提心吊膽。

私礦主,似乎就是原罪。

還有的,則是表面上說得好好的,但藉機提這提那的要求,不是說自家兒子結婚沒房子就是說自己出行不便需要一輛桑塔納之類的,敲竹竿啊,明擺著就是人還沒上任就先要東西!

“嗐,瞧我,我怎麼沒想起來,你家這一溜兒,寫字就跟印刷出來的一樣好看。”衛小陸作文還寫得很好,讓她草擬個啥,只要說說基本情況和用意,她就能給你不打草稿的寫出來。

煤井是金水村的,雖然是錢貨兩清的交易,但很多村民還是來求她了,提著活雞活鴨新鮮雞蛋,都說想要去煤井裡工作,這種人情債衛孟喜沒辦法拒絕。他們不像嶼羅村的,不是好吃懶做的村民,甚至還跟自己和五個孩子算一個村的,現在住的房子還是經過全體村民代表討論同意批給他們的。

丁老只是微微抬了抬眉毛, 面色忽然變得很難看,“你回去吧。”

“他他他怎麼能這樣?老闆……”胡小五看得滿頭霧水,剛才不還說得好好的嗎?怎麼一下子就變了臉色,還一句不願多說的樣子?

這種人,他能對老闆要,也能衝別人要,只要能滿足他的物質條件,他就能認誰做主,就跟一隻狗似的,只要喂兩口,它就會搖尾巴。這樣的人,安排去當礦長,不是自掘墳墓嗎?

商量好基本事項,趙春來皮鞋廠和皮革廠的事情也理順了,有的是時間來忙煤礦的事,男人嘛,本身對這種開疆闢土的事就要更有興致,他覺得自己出的錢少,所以對於出人出力的事也搶著幹,衛孟喜倒是落得清閒。

丁一雄不是她找到的第一個退休礦長,不僅石蘭省內各大小煤礦,她連隔壁省份的都去過了,但人家的反應跟剛才那些老頭差不多,一聽說她是私礦主,就沒有繼續談下去的慾望。

胡小五從後視鏡裡看老闆神色不錯,“那接下來那兩家還去嗎?”

小五疑惑,“書城的煤礦咱們都去過了,那幾個老頭說話可真難聽,咱們是不是……”他都替老闆不值。

正好,趙春來穿著一身老陸的舊衣服,戴著一頂安全帽進門,使勁嗅了嗅鼻子,“真香,酸菜魚?”

誰知,她驚喜還沒準備好呢,先是衛紅打電話回來說要跟著學長學姐去京市電視臺見習,這是難得一遇的機會,雖然只有兩個月,但她一定要珍惜云云,衛孟喜這當媽的還能怎麼著?

趙春來只是玩笑話,唐雲鳳哪裡捨得離開那鴨脖店喲,這飯點正是生意好的時候,他剛從小煤井那邊過來,“咕嚕咕嚕”灌一大杯涼白開下去,抹抹嘴角,“工人的事兒你想好沒?”

“那我今兒可有口福了,要是你嫂子知道她說不定也要趕著來蹭飯呢。”

也是老闆有求於人,不得不放下`身段,不然要是換了別人說這種話,老闆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

衛孟喜想了想,又改變主意,“不了,還是先回家。”她出來快兩個月了,雖然中間偶爾也會回去,但到家的時候老閨女都睡著了,頂多早上吃早飯那十幾分鍾能說上幾句話。

所以,這次的招工,她只能優先從金水村挑選工人。

“丁老……”話未說完,老頭提著鳥籠頭也不回的走了。

想到這,衛孟喜也不管自己穿著皮鞋,咚咚咚直接追上去,追到丁老,“好,那我們回去等您訊息,對於股份,您要是有意的話咱們還可以再商量。”

回到礦區,先讓小五回家去看看,她自己則到菜市場買條魚,又去劉桂花家撈一碗酸菜,她準備做一家都愛吃的酸菜魚。

他是真委屈,替老闆委屈,他們出來快兩個月,就在省內外各煤礦區找人求人,一連吃了那麼多次閉門羹,他心裡也不好受。有時候連夜開車,從這個點去到那個點,瑟瑟夜風裡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頭髮都被露水打溼了,結果人家一聽他們自報家門就避而不見。

就在這樣清閒的時光裡,時間進入七月份,孩子們陸陸續續結束期末考,準備回家來了,衛孟喜就想把一直沒成形的全家郊遊提上日程,挑一個稍微不那麼熱,又不會下雨的天氣,準備等他們回來給個驚喜。

當年能有這麼個落腳地,除了要感謝高三羊和婦女主任劉紅軍,還得感謝這些淳樸的村民。這幾年村民們家裡有什麼紅白喜事,凡是請柬送到家裡來的,衛孟喜都會親自去一下,有菜花溝那毫無人情味的地方做對比,她很享受這種融入他們的感覺。

“想好了,咱們就張貼招工啟事,面向全社會招聘各科室工人,前提是優先照顧金水村村民,按照一定比例,也不能全是村民。”金水村本來就民風彪悍,村民團結,把這種擰成一股繩的村民糾集在一起,這無疑是給將來的衛氏礦業埋雷。

丁老目不斜視,“我對錢不感興趣,你們不要再來了,恕不奉陪。”

衛孟喜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哪句話觸了他的逆鱗。

雖然有點失落,但還是讓她放心的去,少說多做,有什麼不懂的可以打電話問雪梅阿姨,畢竟那是專業人士,要花錢的地方千萬別省,別讓人家覺著咱們小地方去的摳摳索索。

老頭是真倔,拎著鳥籠健步如飛,生怕被她這私礦主給腐蝕了似的。

“行,那我晚上回去就找人寫告示,找個寫字好看的。”

前幾天還嘚瑟自己就要成為女煤老闆了,轉頭她就要被這名聲所累啊。

“不了,先去書城。”

肯定不能一來就把給的股份報到最大啊,那樣自己就成了被動的一方,萬一對方再提出別的條件,自己就沒有可以制衡的,或者緩衝的辦法了,而現在,股份就是她吸引丁老最大的優勢。

“你看咱們身邊不就有一現成的?”

老母親才不會說,她想孩子了。

衛孟喜哈哈大笑,“行,那你快給嫂子打電話,我買了大魚。”

“算了,先走吧。”衛孟喜卻似乎沒以前那麼沮喪,自己一連在外頭跑了兩個月,終於找到一個各方面都不錯的了。

第二天,衛國也打電話來,說自己要跟著外科系一位老專家上門診,至少要去一個月,到時候他會盡量抽時間回家來住幾天。

那位老專家是輕易不上門診的,因為手術多,找他做手術的患者都排到了京市郊區,難得有這個機會,要是自己表現好一點說不定還能爭取到大四大五跟著上手術的機會,據說老專家在神經外科是泰斗級的人物巴拉巴拉……

衛孟喜還能說什麼?心裡是又激動,又遺憾,激動學霸兒子越來越出息了,遺憾的是這次家庭聚會又要泡湯了。

不過,幸好衛東能回來待幾天,衛雪更是能直接待一整個假期,她也挺知足了。

誰讓當年那麼嫌棄他們呢,現在徹底長大了,翅膀硬了,她就只能看著他們遠走高飛了。

聽說二哥三姐都很有可能不回來了,衛小陸十分不高興,還有點生氣,親自打電話過去“興師問罪”,他們就是不回來看看小老妹有沒有長高有沒有更可愛,那至少也要回來看看老爸老媽吧?別以為她不知道,老媽每次做到他們愛吃的菜,都遺憾他們不在身邊呢,哼!

“哎喲喂,咋氣鼓鼓的?”

“哼!”

“你這丫頭,孩子大了會有自己的事,這是天經地義的,要是整天還圍著我轉,啥都要跟我彙報問我拿主意,那不就是媽寶男媽寶女了嗎?”

“媽寶有什麼不好的,我衛小陸以後就要做媽寶女,大媽寶女,哼!”

衛孟喜差點沒給她笑死,“得得得,那我等著你做媽寶女,別的咱們不說了,你先告訴我,怎麼還在看小說呢?你兩個月後就高三了,老看小說不行啊。”

衛小陸眸光閃爍,“不看了,已經找……看完了。”

衛孟喜一怔,“真看完了?跟我說說都看過哪些?”

“外國小說,媽你看過嗎?”

“《羊脂球》《茶花女》和高爾基三部曲看過,是跟著你們看的。”

“其它的呢?”

衛孟喜仔細的想了想,“小時候也看過一點點莎士比亞的吧,但不多,就是那個《羅密歐與朱麗葉》,你姥爺給我朗讀過,但我對戲劇可不感興趣。”

衛小陸的眸光再次閃了閃,“姥爺真的給你讀過?你就沒有對哪一句話印象特別深刻的嗎?”

衛孟喜搖頭,才四五歲的小豆丁,別說聽不懂,就是聽懂了,那又能記下多少?衛孟喜的記性不差,尤其是重生後,可那也只針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特意去記憶的東西,這種只當唐僧唸經的東西,她壓根就沒印象。

衛小陸小心翼翼注意著她的神色,見她是真的想不起來,也不知是鬆口氣還是失望,臉上的表情有點耐人尋味。

“不是,衛小陸你到底啥意思啊?”這丫頭自從看上各種外國小說以後,就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不會是看入迷了吧?

“算了,過幾天再告訴你。”

衛小陸現在心裡有個巨大的秘密,但怕影響老媽心情,所以先不能說,得等她把煤礦開業的事情幹完才行。小姑娘可是對家裡的事最操心的,她不知道老媽為什麼要死磕一座小煤井,但她知道老媽為了這東西花了多少錢多少心力,現在馬上就能開業只差臨門一腳的時候,她決不能來打亂老媽的計劃和思路。

而衛孟喜呢,也是真沒時間琢磨她的小心思,她一直在等丁一雄的訊息,劉備還三顧茅廬呢,她肯定要再去請的,但要怎麼去,用一個什麼樣的理由,她還沒想好。

這老頭很倔,脾氣也古怪,自己要是直愣愣的再去舊話重提,他肯定不會給好臉……要不設計一個偶遇?或者看看他家裡人有沒有什麼困難是自己能幫上忙的?就是再犟的人,也有兒女吧?

只要有兒女,就有牽絆。

尤其這丁老還是年紀輕輕就喪妻,是他一個人既當媽又當爹把兩個孩子拉扯大的,這樣的家庭,她要是能幫他兒女解決點實際難題,說不定也是“曲線救國”的方案?

越想越覺得可行,“小五,上次讓你去暗中調查的事有結果沒?”

胡小五滿臉苦色,“查了,這丁老真是一顆銅豌豆,不愛錢不愛房不愛車,除了遛鳥也沒啥興趣愛好,關鍵他遛的鳥也非常普通,花鳥市場幾塊錢就能買一對那種。”

他重點強調,“我跟了他挺長時間,愣是沒發現他對什麼古玩字畫之類的感興趣,每天就是下棋遛鳥看報。”

“不愛喝酒?”

“很少喝,要喝也是小酌一杯白酒,不喝茅臺,頂多家屬院門口商店賣的紅星二鍋頭。”

“不喝茶?”

“喝,但也不是啥好茶,商店裡最便宜那種,十塊錢就能買好幾斤。”

衛孟喜:“……”

那可真是無處下手啊,衛孟喜不怕對方貪婪,就怕這種無慾無求的,滑不溜手。

“這丁老的家教不是一般嚴,當年為了避嫌,他的一雙兒女都不在煤炭行業,從事的工作都跟相關領域沒有一丁點關係,而且日子都過得不錯,夫妻關係和美,子女聽話,衣食無憂,也沒聽說有什麼困難……”

衛孟喜一聽,心裡哀嚎“天要亡我”,這就是顆油潑不進的鐵豌豆啊!

“什麼鐵豌豆?”正說著,門口就進來一老太太,胡小五下意識站直身體,昂首挺胸,“蘇大娘。”

蘇大娘沒搭理他,咚咚咚自己來到衛孟喜面前,自己倒了一杯花茶,先聞了聞,似乎是覺著還不錯,這才喝了兩口。

“您怎麼來了?”

“不歡迎我來?”她沒記錯的話,她都48天沒去看她了,整整四十八天啊!馬上兩個月了啊!

蘇奶奶說話本來就挺陰陽怪氣的,她要是說句好話,衛孟喜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在說反話,準備來一波更大的諷刺呢。

“怎麼,上火了?”她指著衛孟喜乾燥的嘴唇和起泡的嘴角問,心說難怪這都多長時間了還不去看她,原來是著急忙慌自己的事呢。

不待她回答,蘇奶奶矯健的走進屋裡,撲了個空,“孩子們呢?”

“上山撿菌子去了,說是要吃菌湯鍋子。”

蘇奶奶有點意外,“我找他們去。”

說實在的,蘇奶奶現在可是留守老人,家裡會喘氣的就只有她和兩隻黑背黑耳朵的大狼狗,這兩年張川張江都出去上大學了,她又成了孤老太太,每天就是看看書曬曬太陽喂喂狗,這種生活安逸是安逸,就是經常會孤單。

尤其吧,她這人嘴臭,左鄰右舍都跟她處不攏,也不像張大娘,隨時有人找她串門兒聊天兒,她就只能守著狗過日子,說起來多少有點可憐。

但一個千萬富婆,衛孟喜操什麼心啊,自己身上還有多少貸款沒還清呢!

等她一出門,衛孟喜就繼續跟胡小五商量怎麼跟丁一雄來個偶遇的事,她不知道的是,門外有個老太太正貓著腰聽呢,待聽見”丁一雄“的名字,眉頭就皺起來。

她不信,世界上會有這麼多重名的事,再一聯絡衛孟喜最近忙的事情,除了那個丁一雄還會有誰?

蘇奶奶冷哼一聲,乾脆也不去山上了,就在門口不遠處看山看樹看孩子打架,現在礦區這些幾歲的小孩已經不知道她的威名了,還以為是哪裡來的陌生奶奶,眼巴巴的打量她,甚至有膽子大的,還敢跟她搭訕。

“奶奶你看啥呢?”

“一定是在看小鹿姐姐家的院子,小鹿姐姐昨兒還給了我一串紫色的小葡萄哩!”

“奶奶你吃過小鹿姐姐家的葡萄嗎?超甜噠!”小孩已經開始呲溜口水了。

蘇奶奶有點想笑,又嫌棄孩子吸鼻涕吃,“我怎麼可能沒吃過。”

“那你說是啥味兒的?”小孩雙手叉腰,要說不出來她就是謊話奶奶。

蘇奶奶氣笑了,“她家這葡萄還是我當年栽的。”那時候她傷了腿,衛孟喜把她接回來家裡養傷,這所大房子還沒蓋起來呢,正在打地基,她就提議給小呦呦種一株葡萄,省得她饞人家的。

還埋下幾顆又大又圓的最甜的枇杷核進去,後來長出來四棵小苗,但被衛東那臭小子打籃球的時候不下心砸壞了一棵,小呦呦可是哭了好幾天呢。

她那時候覺得,這幾棵枇杷樹是窩棚區那棵大枇杷樹生的孩子,孩子受傷,大樹媽媽得多難過啊,叫了好幾天“壞四哥”,直到老陸給她受傷的小樹固定包紮又“上藥”之後,她才沒有再鬧呢!

蘇奶奶看著這一切,心裡就有點不得勁,她……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但又怕被衛孟喜懟“那您不要您那倆大孫子啦”,畢竟她當初走的時候可就是想帶張川張江上省城念好學校的,當時別人不是沒挽留過,是她自己要走。

走的時候好走,再回來就沒那麼好回來了。

正想著,胡小五就垂頭喪氣的出來,“咦,蘇奶奶您不是要上山找小鹿嗎?”

“嗯哼,我不想去了還不行嗎?”蘇玉如冷哼一聲,“你,過來。”

胡小五指指自己鼻子,他跟蘇奶奶接觸不多,以前在礦區倒是聽過她的“威名”,此時有種被最嚴厲的教導主任指著的壓迫感,“咋啦,蘇奶奶,有什麼您只管吩咐。”

“別廢話,你過來。”

小五猶豫一下,看她不像生氣的樣子,應該不是要把自己叫過去訓一頓,這才拔腳跟過去。

倆人來到一個屋後,確保沒人能偷聽的地方,“你給我說說,那個什麼丁一雄,是不是黑山煤礦的礦長丁一雄?”

胡小五下意識說“是”,但下一秒就有點後悔,他作為老闆的人,未經老闆同意不該洩露老闆正在做的事,這要是遇到一個故意來套話的怎麼辦?

“瞧你出息,我又不是壞人,我就是找你確認一下,丁一雄是不是不願來給你老闆當礦長?”她知道最近衛孟喜在忙著外聘礦長的事。

“嗯。”

“行,那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今兒我問你的事,你最好是忘掉,別給你老闆知道。”

胡小五撒腿就跑,他能理解為啥連衛東都怕蘇奶奶了,她的眼睛,真的就是一雙教導主任的眼睛,看著誰誰就得慫。

一會兒,後面小煤井來人,說是有事情要老闆親自去處理一下,衛孟喜前腳剛走,蘇奶奶後腳就貓進了客廳,熟練地拿起電話,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本本,找到一個號碼撥過去。

聽筒裡傳來“嘟嘟嘟”的三聲,很快就被人接起來,“喂。”

“丁一雄。”

對方怔了怔,“你是……”

“我蘇玉如。”

“蘇蘇……”對方簡直難以置信的驚喜,“蘇……蘇小姐?”

“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記得記得,怎麼可能忘記,您可是我的大恩人,當年要不是您的資助,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刨食。”丁一雄哪還有面對衛孟喜的高冷,此時就像個小迷弟見到自己的女神一樣,激動得無以復加,說話都有點結巴。

“蘇小姐您,您這幾年還,還好嗎?”

“上次一別,已經六年了,我正想著您什麼時候有空,我一定要帶著孩子上門拜訪,我要告訴他們,你們父親當年能把大學唸完,全虧這位蘇阿姨的資助,您就是我丁家一家子的大恩人……”當年,他是考上大學了,但家裡沒錢供啊,讓他出去跟著姨父走街串巷的拉人力車,正好接到的第一單生意就是大家閨秀蘇玉如,見他生得斯文,動作也生疏,就多問了幾句。

知道他的情況後,蘇玉如毫不猶豫的把他大學學費給承擔了,後來兵荒馬亂的,他想報答她,卻已經跟這位蘇小姐失去了聯絡。再後來,知道她的身份,她被下牛棚,他也曾輾轉多人想要給她說幾句話,但當時他自己也只是黑山煤礦一名工程師,沒多大能耐力挽狂瀾。

再加上又趕上妻子重病,他每天既要照顧妻子又要帶孩子,壓根沒時間管別的。

一直到幾年前,他在機緣巧合之下遇到一位老太太,那從容,那氣度,雖然臉上沒了年輕時候的天真和笑容,但五官和氣質是不會變的,他可以肯定這就是當年資助過自己的蘇大小姐。

當時,蘇玉如本來都忘了這檔子事了,也懶得跟他囉嗦,隨便應付幾句就分別了。

這麼多年,丁一雄倒是很想找蘇奶奶,償還她當年資助之情,但一直找不到這個人。“誰能想到,我在有生之年還能聽到蘇小姐的聲音,我真是……真是……”

蘇玉如聽著就煩,沒好氣的打斷他,“你要真有這心,就來幫我個忙。”

“但憑蘇小姐吩咐,小弟願為你效犬馬之勞。”

“別扯那些有的沒的,你就這樣……這樣……”講了三分鐘,心滿意足的結束通話電話。

衛孟喜忙了幾天,也想過去偶遇,可丁一雄卻像忽然消失了一樣,怎麼都不肯現身,不知道是故意躲著她還是怎麼著。

她一普通人,總不可能強闖民宅去請吧?這心裡就更急了,嘴角的火泡還越急越多,就是幾百年光潔的腦門上,也冒出幾個小火癤子,俗稱的“青春痘”。

她從來不是會退縮的人,無論遇到什麼事都會積極想辦法解決,可這一次的事,卻不是想辦法就能解決的。

她甚至打退堂鼓,跟趙春來商量,“要不咱們這礦長換個人吧,丁老是尊我們請不動的大佛。”

“換誰?”趙春來抽出一根香菸剛要點上,想起她不抽菸,她家老陸也不抽,就收住想去摸打火機的手,只是把香菸夾在手指裡,聞了聞,過個癮。

“不行就李奎勇。”衛孟喜很不情願提起這個名字。

“以前的李礦長?”趙春來想了想,除了這個人的英雄事蹟,當然也還有他的狗熊事蹟。當年他犯的糊塗,現在礦區還有人說呢,一世英名就毀在了自己手裡,這能怪誰?他最後在金水煤礦那幾年憋屈時光,還真就是他該得的。

“我不同意。”正說著,蘇玉如就步履焦急的進來。

這老太太以前有多喜歡老陸,簡直當親兒子一樣器重培養並“袒護”的,現在要讓為難過自己“兒子”的李奎勇幫忙,她當然第一個不同意!

衛孟喜也只是那麼一說,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說真的,她對李奎勇的心態更矛盾,除非萬不得已,她更不想跟他們家扯上關係。

這種感覺不是討厭他們,而是明知道他們一再丟擲橄欖枝想做朋友,但衛孟喜就是拒絕加回避,她拒絕了這麼多年,現在要是忽然自己腆著臉求上去,這不是打自己的臉,打老陸的臉嗎?

蘇玉如也是想到了這茬,有點恨鐵不成鋼,“這世界上除了李奎勇,難道就沒人能當礦長了嗎?”

說著,提著鳥籠子的丁老也從門口進來。

衛孟喜大驚,而後大喜,“丁老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提前通知一聲,我好開車去接您老人家。”

丁一雄哪還有前幾天的清高與嚴肅,乾笑著客氣,“別別,就幾步路的距離,你們小煤井在哪兒?”

衛孟喜反應很快,這麼看來,丁老是願意來幫忙了?腦子快,手上的動作也快,連忙拿出地圖,湊過去,指著給丁老看,這小煤井在哪裡,具體是什麼樣的,位置圖、架構圖、儲量分佈,以及初步勘測資料,都需要給他看看才行,這是基本的誠意。

而這些資料,只有她最熟,擱心裡倒背如流了都!

蘇玉如只是看了一眼,見沒什麼事就揹著手,去礦上閒逛。

衛孟喜陪著丁老,拿著各式圖紙,來到後面的小煤井,剛到村口,村民們就齊刷刷的行注目禮,“衛老闆來了,煤礦啥時候開工啊?”

“小衛就是能耐人,咱們金水村第一能耐人!”

衛孟喜滿頭黑線,這要放平時也沒啥,可現在當著丁老的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故意找的托兒呢!

丁老對照著地形結構圖,看了看金水村的情況,一路看得十分仔細,哪些房子是老房子,有多少年曆史,哪些是新蓋的,什麼結構,就連小河流域兩側的泥沙沉積情況,他都不放過,愣是要去親自看一下……這一路走走停停,三四個小時才終於把金水村的情況摸清楚。

衛孟喜雙腿發軟,她自己在女同志裡算是體力很好的型別,也走得兩腿打顫,這丁老都六十多的人了,怎麼就感覺不到累呢?

一直又走了快一個小時,才從村頭走到村尾,小煤井那兒,已經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都是看熱鬧的。

最近通風巷道不是做好了嘛,升降裝置也用上了,趙春來帶著老陸介紹的幾人每天忙進忙出,村民們閒著沒事就喜歡來這裡圍觀。

以前小煤井是怎麼下去的,就靠一根麻繩吊著一個竹籮筐,反正深度也不深,這裡的煤炭連露天的都有,可見煤儲量之豐富,開採難度之小,一個小竹籃下去就能帶出黑金來。但這種竹籃的弊端和危險自不必說,要是真有人被困裡面,求救無門。

現在,衛老闆和趙老闆花大價錢,安裝了金水煤礦那樣的升降梯,下面要是被困或者發生緊急情況,可以迅速的向上求助,而上面的人要下去也很快,能及時作出反饋,這在很多時候能挽救生命。

井口和井道都被擴寬過很多,再加上升降裝置用的是最好最先進的,且是員工通道一部,救援通道一部,光這上下通道就花出去七八十萬,真正的燒錢如流水……幸好,丁老看了之後很滿意,他就是安全生產方面的專家,自然懂這個道理。

他原本還有點不放心的,看見這個通道之後,對衛孟喜的改觀不可謂不小。

更何況,她還全程陪同著,任由他事無鉅細都問了個遍,連幾個很多人注意不到的資料,他都要問清楚,甚至還讓衛孟喜當場計算給他聽。

她不僅能回答得清清楚楚,前因後果敘述明白,還連帶著把自己的思路也想明白,這除了本身聰明,還得對這個行業,對這份工作的重視和準備才能做到。

這個女煤老闆,跟自己見過的煤老闆都不一樣,他們是隻管砸錢買效益,對行業一竅不通卻還喜歡指手畫腳,她卻不一樣……她是真的在認真瞭解煤炭行業,認真準備,也認真傾聽的。

這份努力勁兒,在一個煤嫂身上,難得。

當然,自從昨兒悄悄過來看過礦區煤嫂們的生活現狀後,他決定收回自己的看法,不是天底下的所有煤嫂都沒文化沒見識,她們只是迫於生計,無可奈何才變成那樣的,一旦有人引領她們,給她們機會,她們也是巾幗不讓鬚眉的!

“是我狹隘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他忽然這麼感慨了一句。

衛孟喜正在往下脫剛才跋山涉水弄溼的雨衣,“丁老您說啥?”

“無事,待會兒把所有資料給我謄抄一份。”

衛孟喜一喜,這是答應來上班了?!

“那股份您看什麼時候方便的話,咱們再商量商量?”

“好,我要15%,其中1%不用給到我賬上,直接捐給山區失學兒童,希望有生之年不要再有孩子上不起學。”不要再重蹈他的覆轍,曾經淋過雨,也有人幫他撐傘,那從現在開始,就讓他來做這個撐傘的人吧。

衛孟喜是壓根不知道他怎麼忽然之間態度轉變如此之大,悄悄問蘇奶奶,她依然是一副不搭理人的樣子,問丁老,他也只說二人是恰巧在路上遇到,順路就來了。

雖然,她覺得詭計多端的蘇奶奶說不定又幹什麼事了,但在煤礦即將開業的節骨眼上,也沒時間琢磨老太太的心思。

1995年8月18號,農曆七月二十三,衛氏礦業集團旗下的金水村煤礦正是開業,衛孟喜,真的成了石蘭省第一個女煤老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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