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雖然籍貫上算餘姚人文哥兒都沒回過餘姚去,自然也沒坐過遠行的客船。

他出發前還有點擔心自己會暈船,跟太醫院討要了一些防暈船的藥丸子,還揣著甘草話梅等等零嘴可以說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結果居然啥事都沒有。

文哥兒確定自己活蹦亂跳以後就開開心心地欣賞起沿岸景緻來。

吳寬是歸鄉守孝一路上自然不能太鬧騰文哥兒沒有經常去煩擾吳家人,都是自己跟金生嘀嘀咕咕偶爾吳寬家孫輩耐不住寂寞湊過來一起玩耍他也樂得帶他們一起玩。

當晚就在船上睡了個好覺,連夜裡都沒帶醒的,早上還頗為遺憾地跟吳寬說自己睡太沉了沒瞧見詩裡說的那什麼“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吳寬生於蘇州坐客船的次數不少,早已不覺多新鮮。

聽著文哥兒坐在邊上邊吃卷春餅邊分享自己的遺憾,他瞧著外頭的粼粼水波也覺更添幾分賞心悅目。

吳寬笑道:“京師這邊沿岸的山景到底不如江南,睡過去了也無妨過了揚州再細看便是。”

他還給文哥兒分享郭熙的《四時山色》說是“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淨而如妝冬山慘淡而如睡”,好的山景四時皆可賞玩京師的山也只有秋色最為宜人別的時候都少了幾分妙處。

文哥兒聽得津津有味只覺吳寬換下官袍後說話都隨意了不少連“京師的山不如江南的山”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只能說自古以來江南人士對自己家鄉的美麗富饒都很自豪!

能讓自家人這般由衷自豪地方肯定不會太差,難怪當年隋煬帝心心念念要去玩耍。

文哥兒還沒住過這麼大的莊子,看什麼都很新鮮。

據傳沈周的《東莊圖冊》就是吳寬在為父親守制後期邀他來畫的。

文哥兒感覺自己頗受歡迎,便開開心心地在東莊吃了來到蘇州的第一頓飯。

越是南下,天氣也越是暖和,沿岸山景彷彿也被江風吹綠了似的,漸漸染上了幾分淺碧與青黛。等到過了長江,文哥兒更加感受到春意襲人,甚至還在幾個山頭瞧見了一樹樹從沒見過的花。

咱不能歧視禿禿!

禿禿已經很可憐!

人生自古誰無禿,無非是早禿或晚禿罷了!

哪怕是自己先搞的拉踩,吳寬還是儘量找補了兩句:“氣候水土不同,山自然也不同,禿一點也有種古樸自然的美。”

只不過吳家剛辦了喪事,他倒是不好表現得太開心,一路都像個小大人那樣跟在吳寬身邊認人,瞧著很有當人學生的模樣。

文哥兒連連點頭,表示自己也非常欣賞禿頭山。

這是一處很有名的宅院,主要在於吳寬時常邀沈周過去作畫,畫好還帶去京師給李東陽他們寫詩文吟誦,一來二去大家都知道他們家這處風景雅緻的莊園。

文哥兒和吳寬分享自己的“禿頭山”評價。

得知文哥兒親爹也是個狀元,且兄長已經選上庶吉士,眾人對他自是都欣賞有加,還有人表示自己手頭有一本《飲食詩話》和《成語詞典》,回頭得拿來給他題個字留作紀念。

出於對自家四先生出色審美的信任,文哥兒便不欣賞沿岸山景了,改為記錄沿岸碰上的大運河遺蹟。怎麼說他們都是玩過《大運河》遊戲的人,豈能不關心一下真正的大運河!

碰上能上岸補給的時候他還會上岸放風一圈,哪怕與官船對接的一般只有運河驛站,他還是興致勃勃地跑上岸找人聊天,只覺連驛夫口音的變化都分外有趣。

一路舟車勞頓,總算於二月下旬抵達了吳家祖宅東莊。

沿岸的垂柳更是青得分外亮眼。

吳寬:“…………”

難怪吳寬說京師的山沒法看!

瞧瞧人家這層層疊疊的山色,相比之下早前看過的很多山簡直是禿子!

確實有那麼一點禿。

吳寬聽後樂不可支。

有文哥兒這麼個活力充沛的娃兒在,連吳寬他們都不覺得這次南歸乏味了,偶爾也帶著書坐到船艙外吹吹帶著水汽的河風。

既然是守制,自然不能大魚大肉,吳寬知道文哥兒從小愛吃好吃的,便道:“等徵明他們過來了,讓他們帶你出去吃好的。”

文哥兒道:“我很好養的,吃什麼都行!”

吳寬想想文哥兒一路吃好睡好,倒也認同他說的“很好養”。他說道:“你遠道而來,休息好了總要出去玩玩。”

文哥兒自是不會拒絕。

傍晚文林就帶著文徵明來了。

文林是個很儒雅的中年文士,目前正因病歸鄉休養。

他聽聞吳寬歸家,第一時間便帶著文徵明過來拜訪。

一來是要寬慰一下吳寬,二來則是想讓文徵明隨著吳寬學習。

抵達蘇州第一天就來了個他鄉遇故知,文哥兒只是開心地跑過去和文徵明打招呼,順便問候文林這個生面孔前輩。

文林笑著說道:“我聽徵明他們提起過你。”

兩邊坐下聊了會,吳寬就收下了文徵明這個學生,答應讓文徵明在東莊住下學寫文章,算是跟文哥兒做個伴。

一個學生也是教,兩個學生也是教,沒什麼所謂!

文哥兒發現時人拜師其實挺隨意的,隨隨便便就能成為師生。

不單是他輕鬆拜師!

見到認識的人,文哥兒話就更多了,好奇地跟文徵明打探:張靈回來了沒?唐寅他們現在在哪?唐寅也在孝期,他們方便去拜訪唐寅不?去蘇州城裡遠不遠?去南京遠不遠?去松江遠不遠?錢福在松江那邊,不知過著怎麼樣的逍遙日子!

這問題多得做什麼事都慢騰騰的文徵明根本沒法答。

還是理了理思路才給他一一解惑,說是去蘇州城不算特別遠的,坐船或者乘車都非常方便;去南京和松江也不算遠,算下來不過是一兩百里的路途而已,只不過去別人家拜訪得先打個招呼,不然跑過去後撲了個空豈不是不美?

聽文徵明這麼一說,文哥兒覺得很對,二話不說就取了紙筆提筆給錢福寫信。

等到信寫好了,他才發現自己在這邊沒有相熟的人,不知該找誰送信。

文徵明聽了他的苦惱,笑著說道:“要把信送去京師不太容易,要在江南一帶送信還是很簡單的,各地都有人能幫忙帶信。”

江南文風極盛,南直隸和浙江可都是科舉競爭極其激烈的地區。

這樣的科舉實績絕對不是憑空出現的,平日裡江南一帶的讀書人便愛相互唱和,即便有些人離得遠了也會書信往來。

加之這邊水網密佈,書信能借著四通八達的水路送到各地,只需要花點小錢便能把信送去!

即便松江那邊文風不如蘇州鼎盛,想給錢福這麼個狀元郎送信還是很方便的。

文哥兒聽說江浙這邊這麼方便,登時準備給家中叔伯也寫封信回去。難得南下一趟,他說不準還能回老家看看呢!

豈有八歲都沒回過老家的道理!

文徵明道:“說起來你可以問問家中叔伯浙江巡考如今進行到哪兒了,說不準還能參加今年的歲試。你自三歲起便入翰林院讀書,如今必然是有資格參加的——只要考過了,今年秋闈你便能下場參加鄉試了。”

文哥兒:?????

這一個兩個都是什麼人吶,怎麼可以這麼對一個年僅八歲的可憐孩子!

換成是你家娃兒,你忍心讓他八歲就這麼辛苦嗎!

“知道了,這個絕對不能問。”

文哥兒篤定地道。

文徵明:“…………”

吳寬見兩學生聊得起勁,便問他們在說什麼。

文徵明據實以告。

吳寬捋須說道:“既是如此,你記得在信中好好打聽清楚。從這兒去餘姚頂多一兩日的功夫,你若想回餘姚應試,我到時候便早早派人送你回去。試卷可是要提前送印的,你須得多等些準備時間。”

文哥兒一臉的拒絕:“不!我不回去,我要留在這裡侍奉老師!”

參加歲試是不可能參加歲試的,他還是個孩子!

吳寬性情溫和,勸起人來也是娓娓而談:“你平日裡都是被我們考校,難道不想聽聽別人的點評?只是去試試而已,又不是要你一次考過去,多聽聽別人的指點沒壞處。”

文哥兒一聽,頓時有些動搖了。

比起文徵明他們這些自少年時期就頻繁參加官學考試的正經生員,他的考試經驗著實少了些,基本都是在翰林院裡打轉,壓根不知道外頭的考試風向!

要是將來他憋足勁想去考個功名卻敗於考試經驗不足,豈不是要遭人嘲笑?!

現在不一樣,現在他才八歲,八歲誒!

考不過歲試不是很正常嗎!

趁著年紀小積累一點失敗經驗絕對不是壞事!

吳寬見文哥兒一臉意動,不著痕跡地笑了笑。

對不同的學生有不同的教法,像文哥兒這樣的就得照著他的性情去引導。

謝遷這位大先生臨別前幾天跟他傳授了許多經驗,要他務必多詐一詐這小子。

這小子都在翰林院讀了這麼久的書,是騾子是馬總得拉出去溜溜了吧?

吳寬見好就收沒有多勸,文哥兒倒是真惦記起來了,轉頭詢問起文徵明歲試是怎麼個考法,他這個翰林秀才真的有資格去考嗎?

這歲試其實就是由提學官主持的鄉試資格考試。

一般來說是由提學官在省內巡考,走到哪兒考到哪兒,有時候甚至要耗時一整年。所以即使是本省內歲試時間也是不確定的,需要士子們自己多加關注。

要是遇上有拖延症懶得幹活的提學官,很多人得提心吊膽到秋闈之前才考完歲試、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參加今年的鄉試!

像瓊州那些地方因為屬於海島,路實在難走得很,提學官甚至懶得過去進行歲試,胡亂指派個地方官應付應付完事。

對考生來說,這可真是缺大德了。

好在江浙一帶的提學官大多還是很負責的。

比起正式科舉的連考三場,這個資格考試雖然題型相同,題量卻少很多,一般一天就可以考完!

文哥兒聽完文徵明的介紹,覺得這個一點都不難。

到了傍晚,他把寫給錢福和家中叔伯的信都封好了,又提筆給京師的親朋好友寫信報平安。

在給老丘的信裡頭他特別感慨了一下,覺得老丘這個瓊山人能考出海島可真是太不容易了。看看這些考官,從歲試起就開始歧視他們瓊州,連去都懶得去!

真是太過分了!

他將來要是有機會去那邊當提學官,一定走遍每個大島小島!

沒錯,得知歲考的具體模式以後他又惦記起了提學官這個職位。

走遍全省,到處考人!

這不是為他量身定做的絕妙官職嗎!

現在問題來了,怎麼才能當提學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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