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名字揭開那一瞬間周經微微訝異。

王守文!

周經知道謝遷和李東陽的神童學生今科下場考試,卻沒想到自己層層篩選出來的正好就是這位小神童!

相比於還待在翰林院的王鏊幾人,他與文哥兒的接觸並不多,可以說是沒單獨交流過。文哥兒的文章他倒是因為李東陽的緣故讀過一些但那都是寫諧趣之言和應試用的時文很不一樣!

比起上回在京師傳遍了的神童解元鄉試答卷這次的文章筆力明顯要更精進一些,字裡行間能讀出些韓柳遺風來明明不險不奇讀來卻意蘊悠長。

周經沒揭名之前還暗自認為這位考生應當是三十出頭的舉子。

這樣的年紀中舉剛剛好!

沒想到揭開名字一看竟是去年傳得沸沸揚揚的八歲解元!

周經神色有些異樣,堂中一時便有些安靜。

這麼多同考官都在場,周經很快收起了最初的驚異。

剛才這卷子是糊名選出來的大家都認為它當為會元,既然選都選了也沒必要再多作討論了。

周經把名字亮出來給眾人看。

這天早上待在內閣裡的丘濬基本都在划水,沒什麼心思看公文,明顯比謝遷他們兩個正經老師更緊張。

擱平時要是你說有個八九歲的小娃娃給二三十歲的舉子講學這些舉子還聽得賊拉認真誰會相信?

可這事兒就是發生了!

甚至連他們家那些平時功課都寫得不怎麼樣的小兔崽子回來後都開始賣力地讀書寫文章了說是其他人每次都有東西給大夥分享,就他們沒有丟人!

等到貢院那邊派人把今科貢士名冊送了過來,丘濬立刻讓對方先把名冊拿給他瞧瞧。

其他人見此情狀倒沒當面笑話丘濬,只是忍不住感慨這兩人可真是不是爺孫勝似爺孫。

只要過了會試後面的殿試不會再黜落任何人,這三百多位考生不管殿試發揮得如何都會有個進士或者同進士出身!

映入眼簾的還是“王守文”!

會元!!!

眾同考官先是一驚,接著卻又生出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畢竟會試光是考生人數就比浙江鄉試多多了,更何況還有那麼多親朋好友、街坊鄰里來湊熱鬧!

這麼大一場考試,結果當然還要謄抄兩份送去內閣和御前。

丘濬也顧不得其他人打趣的眼神,取過名冊翻開一看,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王守文”三個字。

眾考官最終都沒對這個結果表示異議。

他們家雖沒有今年入場應試的孩子,卻也有幾個小孩加入了新社,知曉文哥兒每旬都會主持新社內部的交流會。

他和文徵明等人在附近找了個茶樓準備邊歇腳邊等著人潮散去,免得自己這小身板兒被擠扁了。

第二日天還沒亮,貢院前已圍滿了來看榜的人。

他繃著一張臉往下核對,籍貫沒錯,年齡也沒錯,確實就是文哥兒!

於是忙碌的填榜工作正式開始了三百多位準進士的姓名籍貫等資訊會依次寫在黃榜紙上等到明兒一早把它張貼到貢院外。

丘濬有點不敢置信,默不作聲地把名冊合攏後再一次開啟。

與其說是交流倒不如說大部分時間是文哥兒在講學!

好在朝中上下都在忙春闈和接下來的殿試,也沒什麼要緊事要處理,即便丘濬心不在焉也沒多大影響。

文哥兒本來也想擠進去看看的,結果到了貢院外頭一看,頓時放棄了。

魚躍龍門,說的就是這一刻。

丘濬臉上的神色一變再變,旁人都看不出他臉上到底是喜是悲,只能確定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十分激動。

李東陽是好奇心最重的,忍不住連人帶椅子地挪了過去,想看看文哥兒到底排在什麼位置,竟讓丘濬都能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眼神!

丘濬見李東陽直接湊了過來,意思意思地往後翻了幾下,才把名冊遞給李東陽讓他們傳看去。

很明顯,他對後面都有誰並不關心!

李東陽是有兒子下場考試的,拿到名冊後也頗為期待。

他把名冊翻到第一頁,立刻瞧見了上頭最顯眼的那個名字。

李東陽登時明白了丘濬的心情。

這小子可真是太爭氣了,看來三元及第詩可以趕早寫起來了,他這個當老師的到時可得第一個贈詩!

李東陽樂了一會,挪回去和謝遷分享了這一好訊息。

謝遷抬眸看了眼,說道:“看來他這次確實考得不錯。”

謝豆前些天擔心文哥兒等會試結果等得難受,時常去王家找文哥兒玩耍,結果最近每天帶了一身五顏六色的顏料回來,說是陪文哥兒作畫去了。

考完後沒有蔫頭耷腦,還有閒心搞東搞西,可見這次的題文哥兒都會做。

只要沒碰到不會做的題,以文哥兒的水平去應試是絕對沒問題的。

瞅見謝遷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李東陽沒能體會到足夠的分享樂趣,立刻又轉頭給劉健他們看名冊去。

看到沒有,我們學生,今科會元!

劉健:“……”

徐溥:“……”

你們這一個兩個的,真是夠了!

李東陽樂呵呵地分享了一圈,才開始在名冊裡找自己兒子的名字。

李兆先上次下場沒考過,這次倒是爭氣了,一口氣考到了中上位置。

李東陽臉上笑意更深。

雙喜臨門!

他又大略地往後看了看,很快注意到兩個熟悉的名字:文璧和祝允明。

似乎是吳寬和王鏊他們看好的吳門後輩,而且還是文哥兒那個新社的成員?

王鏊這個考官倒是把他們都錄取上來了,看來這一聲恩師祝允明兩人是喊定了啊!

大明官場上老師倒是不愁多,只要你喊得出口,你就可以大方地擁有好些個恩師!

這邊李東陽正饒有興致地琢磨著名冊上的名字,另一邊的朱厚照也正圍著他父皇轉來轉去,一個勁地問朱祐樘什麼時候可以看到名次。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自己下場考試了來著!

朱祐樘被他兒子轉得眼暈,無奈地說道:“應當一會就送來了,你先坐好!”

朱厚照鼓了鼓臉頰,不甘不願地坐到朱祐樘邊上探著腦袋往門外看。

他小先生的會試結果馬上要出了,他當然要第一時間看到!

名冊很快送了過來。

朱厚照根本不等人呈上前,直接蹦下地跑了過去,直接搶過名冊找起了他小先生的名字。

朱祐樘只能讓人先退下去,轉頭問朱厚照:“怎麼樣?找著了嗎?你小先生的名字你認識嗎?”

朱厚照覺得自己被小瞧了,氣呼呼地說道:“我早就把字都認完了!”

只是有時候那些字排在一起他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而已!

朱厚照埋怨完他父皇,攤開名冊定睛一看,臉上立刻露出驚喜的神色來。

他興沖沖地跑到朱祐樘身邊,龍腦殼直接拱到了朱祐樘眼前,迫不及待地追問道:“父皇看,是第一!小先生在第一位!第一位是會元對不對!”

為了充分了解他小先生的考狀元進度,朱厚照可是認真瞭解過整個科舉流程的,知道鄉試第一是解元,會試第一是會元,殿試第一是狀元!

現在!

他小先生已經是解元了!

如果這名冊排第一是會元的話,他小先生只差一個狀元就是特別厲害的三元及第!

他小先生,特別厲害!

朱祐樘微微訝異,接過名冊一看,果然在最前面看見了文哥兒的名字。

真的是會元!

別看他是一國之君,實際上很多事都是底下的人擬好來找他商量。

如果他越過這些流程直接指定誰當什麼官、指定要誰金榜題名,文武百官絕對會齊齊跪到宮門外大呼這麼幹大明要完。

像他父皇憲宗皇帝愛用傳奉官,這麼多年來一直被百官追著罵個沒完。

傳奉官指的就是皇帝不走正經選拔流程直接授予某人的官職。

所以殿試時如果相應的名單呈到了他面前來,朱祐樘有權利從其中圈選出心儀的狀元來。

可要是他屬意的人選根本不在名單之內,他就不能越過一眾讀卷官去直接指定了。

更別提去幹擾鄉試和會試的結果。

所以這個結果對朱祐樘來說也是有些意外的。

見兒子正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朱祐樘不知怎地也有些開心。他笑了起來,說道:“是會元沒錯。”

朱厚照聽完後高興得一蹦三尺高,本想來一句“我小先生馬上三元及第”,又想到他父皇說過不能提前嚷嚷他小先生是狀元,只能用兩隻爪子捂住嘴認認真真把話憋回去。

那模樣怪有趣的。

朱祐樘笑道:“接下來你小先生還要準備殿試,你不要擾著他,得等殿試之後再召他入宮。”

朱厚照有點不開心,不過想到他小先生是要考狀元了,也就不急於讓朱祐樘宣文哥兒進宮陪他玩了。

他蹦蹦躂躂地跑了回去,跟張皇后她們分享文哥兒中了會元的訊息。

張皇后等人:“…………”

以後這位小先生真就是她們聽到最多的外臣了!

想到這位小神童,張皇后又想起剛過去的冬天。

因著前些年文哥兒曾提及煤炭中毒的問題,朝廷每年都要以朱祐樘的名義下達宣諭命地方官向百姓宣講。

去年冬天二皇子病了一場,太醫院那邊派來的劉院判說是火氣重,要怎麼怎麼治。

結果旁邊的朱厚照卻說不是這樣的,是煤炭中毒!

他可是每天都聽谷大用他們給他讀邸報的,當時就聽到過這道宣諭旨意!

後來張皇后半信半疑地換了個御醫來診治,那位御醫就是按煤炭中毒來治的,還提議把二皇子的住處重新佈置了一番,儘量別捂得那麼嚴實。

打從出了這麼一樁事,張皇后對這位小神童也變得十分信服。

人家四歲就能關注到這種能挽救人性命的事,九歲考個會元怎麼了?!

此時宮外也十分熱鬧,負責到各家報喜的專業“報子”激動地走街過巷,爭取成為拿到最多賞錢的人。

這可是準進士啊!

我給你報這麼大一個喜訊,你不多給點賞錢說得過去嗎?

最熱鬧的要數王家了。

以前都說這是“王狀元家”,如今大家都齊齊往“王會元家”跑。

跑得最快的人當然拿到了最大一筆賞錢,跑的慢的也能拿到幾個銅板或糖果餅子沾沾喜氣。

王老爺子上一次這麼暢快還是兒子中狀元那會兒,現在孫子連中兩元,他直接掏自己的私房錢表示府中上下都得賞,可著勁賞,大家一起開心開心!

文哥兒這個會元本元也被圍堵了,他都沒等到人潮散去後親自看榜呢,就有不少認得他的人跑過來報喜,一來二去就把他團團圍住了。

祝允明也很為文哥兒高興,見狀樂不可支地說道:“你且在這兒把人都吸引過來,我和徵明他們正好去看榜!”

文哥兒:“…………”

可惡,這是真朋友沒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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