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因著弘治三年災異不斷京師今年這個臘月過得有些冷清,只不過老百姓間處置好了災後諸事,該怎麼過年還是會怎麼過年。

楊廷和今兒也不給庶吉士們上圖表繪製課了,由著他們自由讀書學習省得他們聽課聽得心不在焉。

文哥兒自己哼哧哼哧畫了半天豬仔圖樣左看右看都不太滿意感覺自己的手不太跟得上自己聰明絕頂的好腦子。

想到翰林院中人才濟濟,文哥兒麻溜拿著自己畫的草圖跑去找幫手看有沒有人擅長畫畫的幫自己把可可愛愛的豬仔草圖畫成可可愛愛的豬仔成圖。

可惜錢福昨晚仗著今天沒課跑去喝酒,到今早都沒太清醒,一直坐在那閉目打盹。靳貴又說他畫畫不是很好文哥兒只能找上平時話不太多的劉存業。

劉存業道:“我畫得很一般。”

文哥兒立刻把自己的“大作”拿給劉存業看。

劉存業看了眼紙上那寥寥幾筆的小豬仔,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他說道:“那行我試試看。”

文哥兒便積極地給劉存業解釋起自己的一張張設計圖來,力求把一隻只活潑可愛的小豬仔和各種過年常說的吉祥詞兒結合起來,最終變成喜氣洋洋的好看窗花!

劉存業拿著那一張張草得不能再草的草圖,就著文哥兒的解說認認真真給他畫起圖樣來。

再低頭看看畫,再抬頭看看文哥兒。

錢福許是酒還沒醒透,聞言懶散一笑,說道:“隨你高興。”

文哥兒收集了一堆庶吉士為他繪製的窗花圖樣,拍著胸脯保證要是剪好了一定給他們分幾張。

靳貴瞅見錢福提筆就來,畫的還是這種玩意,忍不住搖著頭說道:“你可別帶壞了文哥兒。”

庶吉士們沒任滿六年是不能回家省親的見文哥兒說得眉飛色舞便也都好奇地湊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回頭也拿上幾張回去貼到寓所裡也算是給自己的暫住之處添些年味。

文哥兒一聽會帶壞自己,立刻來了興致,頗為好奇地探頭過去瞅錢福到底畫了什麼。

正熱鬧著錢福總算從宿醉中醒來了他見大夥聊得熱火朝天也湊過去欣賞起大家的畫作來。

只勾勒那麼寥寥幾筆,那種因酒、色、財而生的貪與痴竟是躍然紙上!

剪刀在他手上,就像筆到了錢福他們手上,只是幾個起落迴轉間,本來普普通通的紅紙驟然變了樣。

考慮到剪窗花的難度這些圖樣畫得都不復雜。

一隻兩隻的,要麼抱著酒罈子,要麼抱著金元寶。

錢福不愧是狀元郎,一支再尋常不過的毛筆在他手裡可謂是變化無窮。

文哥兒看了很是喜歡,只是想想自己要是往窗子上貼這樣的窗花,怕是要被親爹打斷腿,只得頗為遺憾地說道:“等我長大了再貼!”

看到這麼多新鮮圖樣,那皂隸見獵心喜,馬上動起手來。

於是能畫畫的便跟劉存業一起提筆畫畫不能畫畫的便幫忙往畫上題大字,過年用的最多的不過是福、祿、豐、壽之類的。

他低頭看看畫,又抬頭看看文哥兒。

明白了,這不就活脫脫的小神童入畫嗎?

錢福見大夥都在為文哥兒的窗花大業做貢獻,便也喚皂隸取來紙筆,提筆畫起了圓圓肥肥的小豬仔。

也不知文哥兒是怎麼想出來的,那一隻只平時瞧著又懶又髒的豬竟變得格外可愛,不是歡歡喜喜捧著聚寶盆,就是高高興興抱著魚,叫人一看就喜歡上這些圓圓肥肥的小豬仔。

金生把紅紙買回來後,文哥兒就去找那據說有著祖傳剪窗花手藝的皂隸,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剪。

定睛一瞧,他這三個圖樣對應的竟是酒、色、財!

錢福越看越覺得這些興高采烈的小豬仔有點眼熟。

他輕輕鬆鬆便在紙上雕鏤出圖樣上那一隻只的小豬仔,不僅眼耳口鼻俱全,神態還各不相同,圓滾滾的模樣瞧著憨態可掬。

文哥兒看得歎為觀止,對那皂隸說道:“不如你剪些去賣,一定能很多人想買。”

皂隸搔搔後腦勺,說道:“我沒什麼做生意的頭腦,而且眼下都是除夕了,還是算了吧。”他與文哥兒聊了兩句,又專心致意地給文哥兒剪新圖樣去。

文哥兒在旁看得興起,也尋了把剪刀要試試看。

結果當然是毀了一張紅紙。

看著自己狗啃似的成品,文哥兒只得乖乖放下剪刀繼續當個旁觀者。

文哥兒得了一堆豬仔窗花,興沖沖拿去分給錢福他們,算是他們提供圖樣的“潤筆費”。

像錢福的“酒色財”就只有他自己能享用了,別人怕是都不好意思貼。

畢竟都是準備大展宏圖的年輕人!

文哥兒給錢福他們分發完“潤筆費”,又去孝敬他的幾位老師,最後只留下幾張最合自己心意的窗花帶回家。

還有他整理好的豬仔圖冊。

底稿他得留著,下回碰上豬仔年再拿出來找人剪!

京師百姓祖籍各異,各家的風俗也不一樣。翰林院這邊才剛下衙,街上就已經陸續聽見噼裡啪啦的鞭炮聲。

文哥兒揣著圖冊和窗花往回走,被震得耳朵麻麻的,忙伸手把自己帽子上的護耳往下拉了拉,把自己耳朵擋得更嚴實。

各家小孩兒正滿大街撒歡,跑到放炮仗的人家門前撿紅紅的鞭炮。

一大串炮仗放完總有三五顆沒響的漏網之魚,對小孩子來說可都是不要錢的好東西,光是你推我搡比較誰膽子大敢點火就能鬧上半天。

文哥兒自從去了翰林院讀書,平時就挺少出來大街上玩了,一路上不免多看那些開開心心玩耍的小孩兒幾眼,決定明兒開始就約謝豆他們出去漫無目的地瞎跑。

文哥兒把接下來的正旦假期安排妥了,開開心心地跑去給他祖母分窗花,並強調這些圖樣都是他精心構思並拜託庶吉士們他們幫忙畫的,肯定沾了許多好運氣,貼在家裡能保家宅平安!

岑老太太含笑接過一看,只覺這窗花樣式看著怪新鮮的,又喚王老爺子一起看。

王老爺子瞥了一眼,搖著頭點評道:“幼稚!”

文哥兒才不理他,又去給他大哥二哥分。

文哥兒並沒有忘記自己“長大靠子侄”的偉大理想,特意挑出自己指定的“人丁興旺”“早生貴子”小豬仔窗花送給王守仁。

他哥是個大佬,理當早點生個侄兒、把侄兒養育成才,爭取讓他們王家富過三代!

王守仁:“…………”

這小子怎麼回事?

沒事學人催生做什麼?!

小小年紀的,好的不學壞的學!

文哥兒哪裡管王守仁的鬱悶,又去給他二哥送“歲歲平安”“學業有成”。

等把給家裡人準備的窗花都派發完了,他才樂滋滋回去給自己住處貼上了“吃喝玩樂”四隻小豬仔。

得知此事的王華:“…………”

“吃喝玩樂”並沒比“酒色財”好多少好嗎?!

每天都在揍兒子與不揍兒子之間掙扎徘徊。

除夕夜吃過團圓飯,一家人圍著火爐守歲,小孩們一開始興頭十足,後來腦袋就開始一點一點的,最終撐不住睡了過去。

連外面熱熱鬧鬧的鞭炮聲都吵不醒他們。

文哥兒也睡得昏天暗地,壓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被人抱回房的。

翌日天剛矇矇亮,文哥兒醒過來時覺得枕頭底下有東西,坐起來伸手一摸,是壓歲錢!

文哥兒挨個把它們收進自己的福袋裡。

一年一度的私房錢又陸續進賬了,棒!

年初一還是文哥兒的生辰,不過小孩子過生辰一向不怎麼隆重,只週歲那會兒會辦個抓周宴,平時也就家裡人給做碗長壽麵而已。

文哥兒也沒把自己的生辰放在心上,吃過早飯後就拿起他許久沒用過的小鳥瓷哨,跑去出沿著整個東西長安街呼朋喚友。

考驗友誼長不長久的時刻到了,他這麼久沒出來玩耍,也不知能喊出多少人來!

最先聽到“暗號”出來和文哥兒出來會合的自然是謝豆,接著不少熟悉的小孩都從家裡跑了出來。

要是別人來找,他們家裡可能不一定同意放他們出來玩。

文哥兒卻不一樣,文哥兒現在可是在翰林院裡讀書的小神童,聖上見了都誇好,他們家裡人很樂意讓自家孩子沾沾文哥兒的“神童氣”。

文哥兒哪裡知道這麼多,看到朋友們都出來了,立刻帶著他們滿大街撒歡去。

有時候遇上父輩的熟人,別的小孩都慫得跟鵪鶉似的,文哥兒卻是主動迎上去熱絡地打招呼。

看得小夥伴們越發佩服。

王四歲儼然還是孩子王!

相比趁著假期盡情玩耍的文哥兒,丘濬家裡也難得有著兒孫齊聚的熱鬧。

他們一家三代人性格都差不多,過年兒孫歸來也不太敢打擾丘濬,還是他最小的孫子看著書房窗戶上貼著的豬仔窗花和丘濬誇了起來:“祖父,喜歡!”

小孩子說“喜歡”的意思一般是“我也想要”。

丘濬放下書瞧了眼孫子,又瞧了眼那格外喜慶的豬仔窗花,淡淡說道:“喜歡就多看兩眼。”

小孫子:“…………”

丘濬看了看時辰,把桌上的文稿和手頭的書都放好,起身離開了書房,剩下他小孫子眼巴巴地趴在那兒看豬仔窗花。

他爹奉命過來拎走兒子,順著兒子的目光往窗上一瞧,冷不丁看見兩隻可可愛愛的豬仔貼在上頭。

丘濬長子:“…………”

他們老爹什麼時候喜歡這種窗花了?!

別說,還挺新鮮的,別處根本沒見過。

等吃過午飯,他們發現丘濬居然做餅去了。這是見他們都回家來過年,特意給他們做餅吃嗎?

很久沒嘗過親爹手藝的兄弟倆非常感動,積極地給丘濬打下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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