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文哥兒把攤子留給謝豆直接尋祥叔說起這事兒,問他有沒有認識的人要去婦人老家,有的話他就不用另外找人了。

祥叔聽了事情始末,也覺那賭狗兒子真不是東西立刻說道:“事不宜遲我去會館那邊問問有的話我就直接把信轉交了。”

他們晉商會館都是走南闖北的商賈,經常天南海北地跑找個順路的人還是挺容易的。

文哥兒聞言便安心了出去與謝豆一起代寫書信去。

回家的路上,謝豆和文哥兒嘀咕起來:“看來養孩子不僅費錢,還不知道養出來會是什麼樣兒。你說要是把孩子養大成人了他卻變得那麼壞,當爹孃的可怎麼辦才好?”

文哥兒聽著謝豆的碎碎念不由說道:“你可別你又去先生面前說什麼‘我不想要孩子了’。”

這謝豆豆整天找打,遲早殃及他這條無辜的池魚!

謝豆豆:“…………”

手開始隱隱作痛了。

哪怕回憶起了捱打的痛楚,謝豆還是有好多話想講:“嫁給他的人也慘,你看要不是遇上個還算不錯的婆婆這人的媳婦豈不是被人賣了去?”

文哥兒點頭:“是啊要是婆婆也是壞蛋夥同兒子一起把她和女兒都給賣了她是有苦都沒處說。”

倒不如先說點好的,殘酷的現實留給謝豆豆長大後再去發現。

有的人還能把老婆典當好幾回呢。

文哥兒轉頭對一臉糾結、多愁善感的謝豆豆,少有地寬慰了這位發小几句說道:“所以我們要好好讀書,走到更高的地方去,到時候要是遇到什麼不平之事,我們想怎麼幫別人便怎麼幫別人,想說什麼話就說什麼話。”

要是很多事只有站到高高的地方去才能做到,那就努力走到高高的地方去!

至於什麼禮教綱常,對他們來說有什麼用?一不能填飽肚子,二不能給他們生兒子。

至於到底要走到多高才能做到這種程度,文哥兒沒有說。

像張鶴齡他們那樣的權貴子弟濫賭成性,頂多只是輸些家財挨頓打,落在中下階層家庭頭上那可就是家破人亡、典妻鬻子的慘劇。

他給謝豆講了自己在野史上看到過例子。

一來是這對小孩子來說是個很難想清楚的問題,二來是許多人窮其一生也做不到那種程度。

先“富之”後“教之”,才能讓社會穩定安寧、百姓安居樂業。

物質和教育缺一不可。

可惜賭博這種剁手都改不了的惡習,文哥兒也沒有太好的解決辦法。

左右自己家已經有了兒子後繼有人犧牲妻子幸福全家有什麼不可以的?讓妻子去幫人生個孩子就能養活全家老小,多划算不是?

黃賭毒貽害千年!

即使是到了科技飛速發展的現代社會,也沒人能杜絕這些東西的存在,更沒有人能杜絕人性中惡的一面。

有些人賣了老婆但沒全賣。他們把老婆典當出去,讓自己老婆幫別人生兒子傳宗接代再回來。

要不古人怎麼說“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呢?

這事主要出現在娶不起老婆的窮人身上兩邊一個娶不起老婆一個養不起孩子可不就一拍即合嗎?

對於這些被“典當”的女人來說,說不準想守節不為別人生孩子也是一種格外奢侈的幸福。

想要整個社會一點骯髒和陰暗都沒有,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連孔聖人都說了,要是一個地方人口足夠多了,首先應該想辦法讓他們富起來,人人豐衣足食;等人人都豐衣足食了,還應該讓他們接受教育。

謝豆不知道文哥兒難得的“體貼”,只覺文哥兒的話聽得他心潮澎湃。

比起許多人要走的千難萬難的路,他們只需要好好讀書就能有出頭之日,說想說的話,幫想幫的人,做想做的事,這何嘗不是他們的幸運?很多人莫說是幫別人了,連把自己的日子過好都已經艱難得不得了。

謝豆回到家,二話不說就埋頭看書去,差點連吃飯都忘了。

謝遷見他如此表現,問他今日出去又碰上了什麼事。

謝豆把那賭鬼兒子的事在飯桌上講了。

還有文哥兒提到的典妻之事。

按照謝豆的第一感覺,得知那賭鬼兒子有多狼心狗肺確實是覺得“要不還是不生孩子了吧”。

謝遷:“…………”

手癢,想打兒子。

好在謝豆很快把文哥兒寬慰他的話說了出來,且很認真地發起誓來:“文哥兒讀書可努力了,我也要好好讀書!”

謝遷神色稍霽,頷首說道:“你能這麼想就好。”

比起自家這傻乎乎的兒子來,文哥兒確實要聰慧一些。甭管他是為了不捱打,還是為了寬慰豆哥兒,總歸還是說出了一番叫人聽得順耳的話來。

謝遷對文哥兒的覺悟非常滿意,連夜看了看自己的教學進度,給文哥兒劃拉雙倍學習內容。

不用謝,這是他這個當老師的應該做的。

第二天一早,文哥兒照例帶著自己“學生”們晨誦,時不時給大夥講解一下經義內容,很有當小先生的勁頭。等胥吏們都要幹活去了,他又在冬末的朝陽下嘿嗬嘿嗬地練起了拳腳。

可以說和每天早上一樣過得分外充實了。

結果謝遷他們下朝回來,趕巧瞧見他在那裡煞有介事地手舞足蹈。

謝遷走過去輕輕鬆鬆把他拎進直舍。

文哥兒有點茫然,轉頭瞅了眼自家大先生,不曉得他怎麼突然拎自己進屋。

謝遷道:“昨日你開導豆哥兒的話,我聽了覺得很有道理。”他微笑著說,“既然你有這樣的覺悟,那以後也得抓緊讀書。”

說罷他就把雙倍功課劃拉給了文哥兒,直接從功課上體現了“抓緊”兩字。

李東陽奇道:“文哥兒說了什麼?”

謝遷便把文哥兒要“好好讀書站到高高的地方去”給李東陽講了。

這高高的地方是哪裡,大家自然都懂的,那肯定是“居廟堂之高”。

李東陽摸著文哥兒腦殼欣慰地說道:“有這志氣挺好,我們就等你考個狀元了。”

文哥兒:?????

什麼時候他的目標是狀元了?

他不是,他沒有,別瞎胡說!

李東陽道:“你數數,算上你爹,都有幾個狀元在教你了?”

文哥兒道:“爹和老師厲害,和學生有什麼關係呢?又不是所有狀元老師都能教出狀元學生來的,我聽說您的老師也是狀元,您不也沒有考狀元嗎?”

李東陽:“…………”

這小子的嘴巴可真是得理不饒人。

其他人鮮少見李東陽在言辭上落了下風,頓時都樂不可支。

“行吧,下次換你大先生和你四先生來說你,你就沒法這樣犟嘴了。”李東陽嘆著氣說道。

其實他的名次也不差,好歹是二甲第一來著,可翰林院這裡最不缺狀元榜眼探花,二甲第一也沒什麼好誇耀的。

文哥兒道:“大先生他們才不會說這種話!”

李東陽用手肘撞了撞謝遷,示意謝遷現場給文哥兒來幾句,看看這小子該怎麼辦。

謝遷沒興趣摻和這等幼稚的對話,擺擺手說道:“快看書去吧,不是說要好好讀書嗎?”

文哥兒想到自己雙倍的功課,心裡立刻充滿了緊迫感,抱著書開始細讀去了。

明朝科舉的八股文往往不許搞自己的思想,必須根據緊扣題目模仿古人語氣“代聖人立言”。

這東西自由發揮空間比較小,個人風格比較淡,用處也是有的。

比如可以極大程度地減少考官透過個人偏好取士乃至於串通考生作弊的可能性、

再比如減輕了寒門士子備考的困難,保證大家都能在同一個起跑線上參加科舉。

否則寒門士子一沒法出去遊歷漲見識,二沒法遍覽群書攢典故,考起試來是很吃虧的,至少眼界上就輸了一籌。

現在大家都讀四書五經,那差距就大大縮小了。

只不過對於心思活泛的文哥兒來說,琢磨起這玩意來說還是有點腦殼痛罷了。

好在目前謝遷對他的要求僅僅是讓他練習一下破題,沒叫他現在就著手寫。

文哥兒對著雙倍作業唉聲嘆氣。

謝豆豆啊謝豆豆,你怎麼壞事藏不住,好話也藏不住,真是竹筒倒豆子——直來直去!

錢福路過見他在那犯愁,忍不住問了句:“你小子怎麼了?”

文哥兒當即和他訴起苦來:“功課太多,我連遛彎時間都大大減少了!”

想起錢福也是個狀元,他頓時更愁了。

文哥兒左看右看,確定李東陽不在附近,才跟錢福做約定:“你不知道我三先生多過分,說什麼我身邊這麼多狀元,我也該考個狀元!要是叫他瞧見我倆聊得好,他肯定又該再提這事兒了,以後他在的時候我們少說話。”

瞧見文哥兒那做賊似的警惕模樣,錢福樂道:“行,以後你三先生在的時候我會假裝不認識你。”

文哥兒這才放下心來。

他想著自己已經讀了挺久的書,該起來走走了,便屁顛屁顛跟著錢福去找庶吉士們玩。

一見著人,文哥兒就挨個給他們出題。

題目全是他仿照著往屆真題從正在看的《禮經》裡扒拉出的。

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靳貴等人:?????

怎地他們都考完科舉了,還要練習八股破題?

“你哪來的題?”靳貴奇道。

“我自己出的。”文哥兒驕傲地道,“出題可比破題簡單多了!”

這不是隨便扒拉一句就能拿來考別人了嗎?這樣還能參考一下他們這些科舉成功人士們的解題思路呢!

錢福嘖嘖讚歎:“你小子了不得,都還沒開始科考呢,就過起考官癮來了。”

對文哥兒的各種奇思妙想,大夥都是很縱容的。

但凡是被文哥兒問到的,都很快把他給的題給破了。

獨獨錢福這傢伙最愛促狹,破完題還愛擠兌他一句:“小宗師覺得我這題破得怎麼樣?”

一般來說讀書人把地方上的提督學道、提督學政等等統管某地教育的學官敬稱為“宗師”,比如李夢陽在陝西參加鄉試資格考試,就該稱楊一清這位陝西督學為宗師。

宗師負責當地的歲考,可以決定接下來哪些生員可以參加鄉試。

就文哥兒這出題考人的勁頭,可不就是想當宗師嗎?

剛從小先生榮升小宗師的文哥兒哪裡知道破得好不好。

他純粹是來白嫖破題思路的!

不過文哥兒向來是輸人不輸陣的性格,聽了錢福這聲“小宗師”後煞有介事地把自己的小小手背到身後,極有宗師風範地輕輕頷首,學著大人模樣用極深沉的語氣回了句:“不錯,不錯,為師很看好你。”

眾人頓時都大笑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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