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王華他們這些常年被文哥兒說得一愣一愣的人還好諸讓是第一次接受文哥兒的話癆洗禮。

他就沒見過這麼能說會道的小孩兒。

而且瞧他這熟練勁,竟是脫口就能說出不少陸游的詩。

不愧是人人交口稱讚的小神童。

諸讓笑道:“你這番感悟若是寫成文章,怕是又要讓京師人人傳看了。”

大過年的,哪怕是窮人家平時捨不得吃的葷菜也會咬咬牙給家裡買上一點更別提長安街上這些有頭有臉的人家了。要是有這麼一篇文章下飯少不得要多吃兩大碗!

諸讓便慫恿文哥兒回去寫文章。

文哥兒想到很久沒給李東陽交功課了,又聽諸讓由衷地誇讚他的想法立刻樂滋滋地應下此事高高興興地寫文章去了。

王華見文哥兒一有主意就坐不住,二話不說就要跑回去研墨鋪紙寫文章,不由搖著頭說道:“你別誇這小子你一誇他就得意得不得了,尾巴都得翹上天去。”

文哥兒自然是先在家裡分享了一圈等王華他們挨個點評(誇獎)過了才興沖沖跑去李東陽家交作業。

兩親家坐一起推杯換盞,不時也帶王守仁喝上一兩杯,瞧著很是融洽。

李東陽無奈地嘆了口氣,瞅著文哥兒說道:“以後讀你的文章,可得先備好吃食才行,你文章寫得我都看餓了。”

過年期間李家客人也不少,不過文哥兒算是李家常客還是李東陽的學生大夥自然都是認得的見了他皆是笑臉相迎。

諸讓道:“若不是文哥兒這般伶俐可愛我也不可能違心誇他。我要是有你這福氣,一準年年在大門口放最響的鞭炮。”

李東陽問:“怎麼得空跑過來了?”

這小子甚至還在文章中闡述他平時愛掛在嘴邊的養生理論,諸如“葷素搭配,營養均衡”之類的。

文哥兒得知李東陽在書房見客本有些踟躕,等聽說是李東陽的另一個學生羅玘,便又放下心來。

文哥兒中午吃了碗長壽麵意識到自己已經是聰明絕頂的王六歲了午後給文章收尾時便署名為“王六歲”算是給自己邁入六歲的第一天留下了第一篇諧趣小散文。

想想文哥兒剛讀詩時便注意到楊萬里的“嚼作雪花聲”,這會兒讀的書多了,更是直接寫出一篇細述陸放翁有多會吃的文章來。

文哥兒便把諸讓來訪的事兒給李東陽講了,說他們聊著聊著聊出了一篇新文章,他寫好後就立刻過來交功課了(絕口不提自己已經在家裡分享過一圈)!

文哥兒麻溜掏出帶過來的文章給李東陽看。

文哥兒在外面不覺得冷,進了暖烘烘的書房才察覺外頭刮的冷風確實很不友善。他邁開腿跑過去擠在李東陽師徒倆中間坐下,圍著燒紅的炭火取暖。

這一看之下,李東陽更樂了。

文哥兒跑去李東陽書房敲門。

李東陽來了興致,樂道:“行,拿來給我看看。”

李東陽哈哈一笑,又把文章遞給羅玘,讓羅玘這個當師兄的給點評點評。

羅玘寫文章那可是丘濬都讚不絕口的,因著會試是李東陽取的他,如今才與李東陽有了師生之誼。

這是熟人了,今年剛出孝期除服回翰林院,雖不像和王鏊他們那麼熟稔,平時見了面也算是友善。

文哥兒道:“這可不能怪我,都怪陸放翁!”

李東陽知曉是文哥兒來了,笑著招呼道:“進來吧。”見文哥兒推開門走進來,一張臉蛋兒被風吹得紅撲撲的,李東陽邊讓他到爐邊烤火邊感慨,“你們這些小孩兒就是不知冷熱,大冬天的一天到晚在外面瞎跑,我們可恨不得天天圍在火爐旁。”

他平生酷愛讀書,當初丘濬要把國子監的南籍監生都攆回南邊去,就是他跑去反覆找丘濬求情說“我不是不想回去,只可惜沒能把國子監的藏書看完”。

這理由戳中了丘濬的心窩,破例把他留在了國子監。

羅玘早就對文哥兒這位小神童聞名已久,可惜文哥兒這大半年來都在陪著丘濬修《成語詞典》,並沒有多少詩文面世。

現在終於有機會看看文哥兒的新作,羅玘自是欣然接過文章,細細地品讀起來。

文哥兒給李東陽他們看文章已經給得很習慣,算下來卻是頭一次給羅玘看,不由邊在火爐上方烤著手手邊期待地看著羅玘。

羅玘在家鄉守孝時便讀到過幾篇文哥兒傳揚最廣的詩文,這會兒讀了這篇逗趣至極的“陸放翁長壽秘訣”,只覺文哥兒的奇思妙想著實非常人所能及。

尋常人讀放翁詩大多隻記得“鐵馬冰河入夢來”“家祭無忘告乃翁”等等慷慨詞句,只他們這位小師弟專門去看人吃什麼,連餐後用的乳酪都沒放過!

自唐宋以來,詩家大半分為尊唐派以及宗宋派,有時候兩邊還會打起來——要麼尊唐抑宋,要麼尊宋抑唐,打起架來三天三夜都打不完。

李東陽就是個尊唐的,每次開文會都不離李白杜甫,發展到後來有名的“前七子”李夢陽、何景明幾人,更是提出“文必秦漢,詩必盛唐”“秦無經,漢無騷,唐無賦,宋無詩”等說法,表示中唐以後的詩都是異端,全部不配稱之為詩;唐朝以後的書,一概不值得看!

這才造就了他們帶起來的“拆洗少陵,生吞子美”風氣。

簡單來說就是古代洗稿行為。

既然唐朝以後的詩都不算詩,那他們還能怎麼寫詩呢,只能把人家盛唐的好詩拆拆拼拼自己用。

李夢陽這人最愛拆的就是杜甫詩了。

李東陽這一代人還能說是愛李杜詩的神韻,輪到李夢陽他們卻是連李杜詩的本體都不放過!羅玘拜在了李東陽門下,寫起詩文來自然也是崇漢尊唐的,不過文哥兒年紀尚小,要他寫史論之類的文章不太相宜,這種諧趣小品讀來倒是頗為有趣,也更符合他如今的年紀。

羅玘道:“小師弟這文章渾然天成,我卻是沒什麼可點評的,就是想吃燒鵝了,還得是撒足了花椒的那種。”

李東陽聽後又是大笑不止,樂過以後還真叫人去備只燒鵝一會他們師徒幾個一起吃。

鵝鵝不可能一下子燒好,文哥兒便留在李東陽家邊烤火邊聽李東陽和羅玘聊唐宋詩之爭。

歐陽修、蘇軾他們是推崇宋詩的,一群人意氣風發,很有開創一代新風的勢頭。到了後來又有人覺得他們的品味不咋樣,再次推崇唐詩。

推崇唐詩的人裡頭還可以分為盛唐派和晚唐派,兩邊也是掐得昏天暗地。

別說這種分時期的掐了,連李杜之間也要分個高低。

所以如果無聊想看人吵架,只需要問他們幾個簡單問題就可以了:你們覺得李白詩牛逼還是杜甫詩牛逼?你們覺得盛唐詩牛逼還是晚唐詩牛逼?你們覺得唐詩牛逼還是宋詩牛逼?

每一個問題,背後都已經有無數讀書人為之瘋狂過!

詩壇裡的水著實很深!

文哥兒聽得瞠目結舌。

幸好,他都沒有和人討論過這些問題。

李東陽和羅玘聊得興起,還不忘教育文哥兒幾句,讓文哥兒多讀盛唐詩。

宋詩不少佳作也可以品讀一二,只是到底少了些味道,要學詩還是得多看看李杜。

文哥兒連連點頭。

唐代本來就是詩的主場,多學唐詩也是應當的。

這邊還在等燒鵝,外面就有人來報說有位陝西來的考生想給李東陽拜個年,自稱姓李,名夢陽,還帶來一封陝西督學楊一清的信。

李東陽一聽,頓時來了興趣,叫人把李夢陽引進來見一見。

趁著李夢陽還沒入內,李東陽轉頭向文哥兒兩人介紹:“這位可是你們楊師叔整天在信裡誇個沒完的學生,你們一會機靈點,可別被人比下去了。”

羅玘自己就是考過解元的人,自然不會在一個準考生面前怯場。他笑著調侃:“聽這名字,這位師弟與您倒是有些緣分。”

李東陽道:“自是有緣的,要不你們楊師叔怎麼總在給我的信裡提他?”

楊一清作為陝西督學,平時得管著整個陝西路的教育,等閒學生自然不會讓他印象太深刻。

估摸著就是李夢陽這名字讓他記住了,再一讀李夢陽的詩更生出了幾分愛才之心,才直接在信裡誇起了這麼個學生。

正說笑間,李夢陽就被人引了進來。李夢陽今年才二十出頭,正是青春正茂的年紀,整個人透著股蓬勃朝氣。

他才思卓然、下筆成文,相貌也很是清俊不凡,且年僅二十就考了陝西解元,瞧著自是銳氣逼人。

不過見了李東陽,李夢陽的態度倒是很恭敬。

這份恭敬是出於對前輩的敬仰,也是因為他們的督學楊一清時常提及李東陽這位文壇巨擘。李夢陽在陝西時受了楊一清的點撥,對李東陽自然也有著天然的親近。

哪怕這位前輩的相貌與他想象中不大相同,李夢陽依然恭謹地上前行了晚輩禮。

李東陽卻是越看這位晚輩越喜歡,笑呵呵地招呼他落座,口中說道:“你倒是來的巧了,我們正準備吃‘放翁燒鵝’解解饞。”

李夢陽奇道:“何謂‘放翁燒鵝’?晚輩孤陋寡聞,不曾聽說過這種說法。”

李東陽哈哈一笑,說道:“不是你孤陋寡聞,我們其實也是今天才聽說的。”他順勢把文哥兒的文章拿給李夢陽看,介紹道,“這是文哥兒新寫的文章,你看過以後就懂了。”

李夢陽便接過文章看了起來。

李東陽也拆開了楊一清的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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