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目標
關於採訪員的人選換了又換這事兒, 阮芋只當是廣播站領導們沒有溝通協調好,通知的時候出了紕漏。
任務最終還是落在她頭上,阮芋便按照既定的規劃有條不紊地準備。
時間來到週四。
足球場的草地還封著,蕭樾沒什麼心理負擔地和校隊隊長請假, 缺席這次訓練。
隊長挺驚訝的。臨近期中考那兩週, 廣播站都停運了, 蕭樾每週四傍晚還是雷打不動來操場跑兩圈,或者練練帶球過障礙物。
眼下期中考結束,省賽也落下帷幕,正是悠閒時候, 他卻來請假。
“有什麼急事嗎?”隊長多嘴問了句。
蕭樾如實說:“要接受廣播站的採訪。”
隊長:“週四的節目?和那個說話聲音特別嗲的妹妹一起?”
蕭樾:“昂。”
“頭上有東西,給你弄走了。”
遠處山脊之上有片煙紫色的雲暮,是整片天空唯一還有色彩的地方。
就他媽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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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來到下午放學後。
隊長:……
清寒的晚風吹動樹梢,隨風送來的還有遠處喧雜的人聲,即便天已近全黑,操場各處依然熱鬧不減。
廣播站播音室設在行政樓, 從教學樓走架空天橋過去,很快就能到。
阮芋突然轉身,朝蕭樾這邊走過來。
兩人一前一後走上長長的天橋。
男生單手插兜,懶散倚著牆站,好整以暇反問她:
9班教室裡人還挺多的,好像在開班委會。
阮芋在教室裡溫習一遍稿子,待到班裡只剩值日生, 她才揹著書包離開教室。
她琥珀色的眼睛微垂著,不知道在看哪,語氣一如既往的又兇又奶。頭頂的長髮毛茸柔順,讓人看著就手欠,總想上手摸一下。
沒點自制力,一被蠱惑準上鉤。
初冬冷晴天,日光清透但是稀薄,學生才剛踏出教學樓, 遠處的夕陽便要散盡,夜色像一張無邊暗網兜頭籠來。
天橋連線著教學樓最西側, 12班在最東側, 要先走過一整條走廊才能到。
“你小子, 就想你怎麼會同意參加那種無聊的活動。”
“我靠。”
蕭樾目光不由得一頓,漆黑的瞳仁微微定住,顏色像深空似的暗,卻有奪目的光彩折射其中。
原來只是心情沒到位。
一剎沒忍住,她直接爆了粗,心率乘火箭飆升,“你、你站這裡幹嘛呢?”
“關你什麼事。”
隊長:“我再叫十個兄弟過來。”
認識了大半學期都沒見這小子笑兩下, 平常聚餐也總是翹掉不來,還以為他真是什麼不下凡的高嶺之花。
蕭樾:“沒問題。”
途徑走廊最西側的9班, 阮芋忍不住往裡頭張望一眼。
從前門走到後門,阮芋腳步不禁放慢,頭仰得更高了些,目光越過幾道稀疏人影,落在第四組最後一排。
說罷,他剛從她頭頂拿下來的右手已經揣回兜裡,鬆鬆散散地撐出一角,語氣很輕地學她說話,
“快走吧,早點到早點排練。”
她收回目光,腳下加速走到走廊盡頭,轉彎。
隊長:“全隊都找來算了,你飯卡備好。”
阮芋來到他身邊,拿胳膊肘輕輕撞了他一下,“腿長那麼長,走路像烏龜爬。早點到我們就能多排練一會兒。”
阮芋很快與蕭樾拉開近十米的距離。
蕭樾也確實這麼幹了。
“走快點啦。”
阮芋訝然地仰起臉,心底莫名有些惶惶撞撞:“你幹嘛呢?”
“你又幹嘛,在我們班東張西望什麼?”
蕭樾:“ojbk。”
阮芋錯開眼,心跳還未平復,抬步直接掠過他。
桌椅是空的。
兩人這會兒正在食堂排隊買午飯,隊長不太客氣地往他肩上招呼了一拳,
“這頓你請了。”
蕭樾揚了揚唇角:“行啊。”
男生溫熱的大手落到她頭頂,只不輕不重揉了一刻便抬走。
於是並肩往前走,蕭樾很自然地走在風吹來的那邊。
阮芋又聞到那股熟悉的、清冽乾淨的皂香。
非常艱難地剋制住了心底的衝動,才沒有往他身上湊近去聞。
今天的播音室裡裡外外來了很多人,站長、副站長,還有好些高二前輩都來了,稍遠些的地方還守著一群群少男少女,女孩子比男孩子多得多,不出意外都是來圍觀蕭樾出節目的。
廣播站的節目用耳朵聽就行,其實真沒什麼好圍觀的。
為了維持聲音環境的安靜,播音室的門一關,所有人都隔絕在外,房間裡只剩阮芋、蕭樾,還有一名後勤人員,坐得離他倆很遠。
兩人落座後,阮芋幫忙把蕭樾那邊的話筒拔高了些。
後者始終大爺似的靠著椅背坐,阮芋忍不住喊他:
“你過來點,試試話筒位置。”
語畢,他就聽話地過來了。
旋即帶過來一股存在感極強的男性氣息,溫度也高,不由得灼了阮芋一臉。
似乎是第一次和他處在封閉空間裡,之前一起出海都沒這種感覺,會很在意對方身上那種無意識釋放的壓迫感,時刻計算著他和自己距離有多遠。
就這樣吧。
阮芋緊忙縮回手,從這時起,幾乎沒再主動看他。
花了十分鐘左右的時間排練加調整狀態,六點一到,阮芋正襟危坐,熟練地開啟了連通全校所有喇叭的廣播開關。
面對幾千名師生聽眾,蕭樾在這樣的嚴肅場合裡表現得還算收斂。
說話的語氣也比平常精神多了,聽不出漫不經心的敷衍感,但還是帶著幾分刻入骨髓的冷淡。
阮芋聽不見他的聲音從廣播裡傳出去是怎樣,也看不到現在外面是個怎樣的場景。
操場上的校隊兄弟自不必說,勾肩搭背搓著耳朵邊笑邊聽,鍾湛也在其中,笑得臉發僵,就恨這世界弱肉強食,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圍著最強那一批人轉。
食堂裡沒有喇叭,好些女孩飯吃到一半,呼朋引伴地跑到校道上聽廣播,到處問這就是校草的聲音嗎?簡直像動漫cv一樣好聽。
還有不少人,聽了一段廣播之後產生更奇妙的想法:
“不是隻有我一個人這麼覺得吧?阮芋和蕭樾的聲音反差太大了,一前一後穿插對話,聽得我腎上腺素有點飆升,腦子裡好像冒出一些校規禁止的想法……”
“想讓他倆談戀愛。”另一名姐妹直接說出口,“這是可以說的嗎?磕死我了我真的原地xp爆炸!”
播音室內,採訪節目已經進行大半。
蕭樾全程幾乎都按照稿子上寫的念,但他就算念稿也念得不老實,經常不走完整的臺詞,時不時跳過一句廢話,時不時又長句縮短,簡略地帶過一些他覺得沒必要的修飾。
排練的時候他就這樣,阮芋很習慣了,只要別冒出一些臺詞本上沒有的句子就好。
剛這麼想,蕭樾在回答怎麼平衡競賽和日常學習生活的時候就給她來了個臨時篡改臺詞。
他本來應該回答利用早起、午休還有傍晚的時間,壓縮不必要的娛樂和休息,在老師和同學的幫助下趕上進度云云。
誰知道他臨時加了句:“其實我還經常熬夜,尤其是碰到一些不太正經的題,不熬夜算不出來,熬夜算出來之後發現明天作業沒做完,然後只能繼續熬夜到天亮。”
阮芋:……
還不太正經的題。
我看你這人最不正經。
阮芋心裡腹誹著,快速切到下一個問題。
臺詞本上最後一個問題問完,阮芋看了眼時間,發現這次聊得比上次還快,竟然還剩四五分鐘的時間需要填補。
所幸她準備了不少備用問題。
蕭樾放下手中的稿件,微微側目看向阮芋,就聽她不知是真情實感還是假模假式地誇了他一通,張口閉口“學神”、“年級第一”,順理成章地讓他向大家分享一下學習方法。
蕭樾回答得非常抽象,說自己腦子裡有一棵邏輯樹,從樹幹到枝條、葉片,將所有要做的事和要學習的知識點按照輕重緩急分佈排列在樹上,重點時間只做重要的事,同時對知識點進行分割槽,理解內在邏輯,強化多方聯絡,從而一鉤子全部釣起細枝末節和偏點難點……
阮芋直接說出了大部分同學的心聲:“不明覺厲了,蕭同學你可以直接講講平時是怎麼對付難題的嗎?”
蕭樾:“題海戰術,提煉知識點在不同題目中的展現形式,習慣這麼做之後就能一眼看出出題人的意圖,然後就不存在難題了。”
問他怎麼對付難題,他說他眼裡不存在難題。
這一波屬實又被他裝到了。
阮芋評價得很實誠:“感覺確實是兩三句話解釋不清楚的問題,希望以後還有機會能和你一起深入探討。”
蕭樾勾唇一笑:“採訪結束我就有時間。”
像被他低磁的話語刺到耳朵,阮芋轉頭瞪了他一眼。
少女瑩白的臉頰覆著淡淡一層粉色,似是有些缺氧。
蕭樾將上一句話的客套範圍擴大:
“大家有問題隨時來問。”
他搭理不搭理就是另一回事了。
時間還剩下兩分鐘。
兩人聊到明年的國賽,蕭樾介紹說明年國賽將在北城舉辦,初春就會決出最終的勝負。
阮芋笑了笑:“勝利者是不是就可以留在北城不回來了?”
蕭樾:“理論上是這麼說。但是保送之後還有很多活兒幹,咱們學校有保送生回校幫忙打工的傳統,所以就算保送了,高考前還是會經常待在學校。”
話音落下,阮芋忍不住對上蕭樾眼睛。
沒想到能從他嘴裡,聽到保送之後還會待在學校這樣的話。
還以為他一保送就會當甩手掌櫃,從此和高中生涯一別兩寬。
阮芋自己都沒發覺,她已經變得和國慶勞動一樣,完全確信蕭樾是能保送的。
時間還剩一分鐘,阮芋覺得差不多可以結束了。
臺詞本翻到下一頁,找到結束語部分,阮芋還未張口讀,就聽身旁的男生忽然自由發揮起來。
他音色低沉清冽,語氣正兒八經地說:
“我也有個問題想要採訪阮芋同學。”
阮芋翻稿子的手一滯,呼吸霎時變輕,眸光顯出幾分茫然:
“什麼問題?”
蕭樾認真看著她:
“你覺得北城這個城市怎麼樣?”
幹嘛突然問這個。
阮芋唇瓣微微張開,卡殼好幾秒才答:
“北城……很好啊,歷史悠久的帝都,是全國政治文化的中心,擁有全國最好的幾所大學,也是全國高等學府數量最多的城市,我想,北城應該也是我們學校很多同學夢寐以求,想透過高考進入的地方。”
蕭樾:“是,我的目標就是北城的大學。”
阮芋又是一愣。
這其實是一個眾所周知的秘密,每一個達到他這種層次的學生,目標都是極為固定的。
但阮芋完全沒想到他會在這裡公開說出來。
他的視線安靜落在她臉上,像一種無聲的探索,緩慢捕捉她展現的所有微妙表情。
阮芋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我相信你會成功的,我和其他同學也會把你當做榜樣,共同努力共同進步。”
蕭樾的左手搭在桌上,原本捏著採訪稿,這會兒卻突然鬆開。
稿件落到桌面,他的聲音也清沉明晰地響起,不需要任何介質地傳達到她耳邊:
“如果有機會,希望可以和阮芋同學……”
說到這,他頓了兩秒,然後才接下去,
“還有其他聽眾同學們,在大學的城市裡再次相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