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做夢

阮芋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牢牢記著蕭樾是個不愛溝通的人, 他習慣用眼神說話,對方聽得懂最好,聽不懂拉倒,就算聽懂了, 他眼神傳遞過來的資訊也絕不會是你想聽到的。

阮芋納悶地歪了歪頭, 重複他的話:“你, 要和我談談?”

她漸漸適應門洞裡的光線,蕭樾又往前踏了半步,那張為女孩所津津樂道的臉一寸寸地更清晰。

他臉色不好。

平常雖然也冷淡桀驁,但情緒總是平穩的, 喜怒不形於色。

眼下卻是另一番光景, 能明顯看出他很壓抑、煩躁,雙眼皮的褶子更深, 將眼尾拉長,平添幾分凌厲。

那篇加油稿後, 阮芋沒再讀過寫給他的。但蕭樾人已經廢了,長時間處於半死不活狀態,後面的跳高几乎是拿命在比。

阮芋這管浸在蜜裡的毒,對他而言藥效實在太強。

不到萬不得已, 蕭樾不會來找她。

他現在真有點瘋,今天下午的狀態打破了他十來年對自己理性掌控的認知。

阮芋:“……”

知道個大頭鬼!

蕭樾淡淡答了聲:“嗯。”

這裡光線太暗, 空間太窄,又是鬧中取靜,她和蕭樾面對面站著,太容易引人注目。

蕭樾在這場對壘中也逐漸意識到自己的優勢。對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只要他兇,她就弱,她現在已經退縮得很明顯了。

他深暗的視線落下來,無端讓阮芋心頭怵了一下。兩人的體型差擺在這兒,阮芋的氣焰再高,也壓不住他比她實打實高的二十來公分。

“你不想在廣播裡聽到我的聲音?”阮芋的臉沉下來,“為什麼?因為很討厭我的口音?”

她反唇相譏道:“你討厭的聲音今天還唸了寫給你的加油稿,感覺怎麼樣?聽說你引體向上做了一半就從單槓上掉下來了?”

身後響起踢踢踏踏的足音,有人路過門洞, 好奇地向裡張望。

“那明天別唸有我名字的稿子。”

女孩的聲音看似緩和了些:“不怎樣是怎樣?你想表達什麼?”

“你明天還念稿嗎?”他突然問。

終於來到正題,阮芋茫然了一瞬:“為什麼?”

阮芋錯過蕭樾表情的變化, 警惕地說:

阮芋:“不能。”

一般校霸把人堵在巷子裡打架鬥毆前都會有這個動作。

是討厭嗎?這個詞好像不準確。

她很快想起去廣播站報名那天,蕭樾也如今天這般莫名其妙地出現,莫名其妙地阻止她加入廣播站。

他尋思了一會兒,覺得“害怕”可能更恰當。但他不願意承認怕了她,反正都是負面含義的詞彙,沒必要區分得那麼清楚。

阮芋咬了咬後槽牙:“我……”

“收斂點,知道嗎?”

她從出生到現在就沒受過這種氣。擱從前,她絕不會給人機會把她逼到牆角,只因轉學後對這裡的環境太過信任,放鬆了警惕,才會落到現在這種境地。

她提了議,蕭樾不耐煩地否決:“就在這兒。”

“能不去播音嗎?”

思及此,蕭樾有些控制不住心底的惡劣,進一步脅迫她:

後面本來跟著一串髒話,但她強忍著沒說出來。

他本人對播音並不感興趣,前前後後聯絡到一塊,阮芋總算理出了頭緒。

阮芋:“……知道了。”

蕭樾皺眉,似乎也被她激怒,聲色更為沉冷:“真不怎樣。”

他剛才真被惹到了,有些舉動或許過分了些,他自己也有察覺。

蕭樾抬手扶了下牆,無意識的動作, 落在阮芋眼裡, 卻延伸成了某種威壓。

“我們換個地方聊吧?”

蕭樾:“你明天能不能不去播音?”

阮芋點頭:“上午下午都要去輪班。”

阮芋沉下去的心情又被點燃引線,惱火地想原來蕭樾和那些在背地裡說她壞話的人並無區別,只因為自己聽不習慣,就無緣無故地嫌棄一個女孩天生的聲線。

蕭樾直言:“我想告訴你,不會說普通話就不要玩什麼播音。”

自從生病後,阮芋變得惜命很多,她知道自己就像紙一樣脆弱,膽子確實沒有從前那麼大了。

得到了阮芋的應允,蕭樾一下子鬆弛許多。

蕭樾沒有立時答覆。

阮芋可不想因此被傳一些莫須有的流言,從而開罪那些對校草有好感的女孩們。

他只想速度完事兒,阮芋不慣著他,抬腳欲離開,卻被身前的人攔住去路,他隨後又抵近一步,將阮芋堵在了門壁邊狹窄的角落。

要不請她吃頓晚飯?

腦海裡無端冒出這句話,蕭樾一愣,有些跟不上自己的腦回路。

但身前的少女已然甩下他,步子踩得飛快,幾乎小跑著離開了操場範圍。

今天沒有夕陽,天色冷冷地暗淡下來,滿地的銀杏葉顯得蒼白枯瘦,踩上去發出咔吱的斷裂聲,好像雨點砸落。

阮芋氣喘吁吁地到達食堂二樓,一眼找到許帆她們。

她選了一條最長的隊排,想冷靜冷靜再吃飯,不要把情緒帶給朋友。

直到坐下動筷,阮芋的心肝依然硌得慌,陣陣發疼。

她忍不住問大家:“我今天加油稿念得很差嗎?會不會影響到你們發揮?”

夥伴們愣了愣,尤其是許帆,好像聽到天方夜譚:

“你說什麼呢?你念的加油稿聽得我渾身帶勁。我們班現在積分全年級第一,好多男生和我說,他們之所以能超常發揮,全靠你在播音臺上為他們加油鼓勁。”

阮芋感激地勾了勾許帆手臂。

她敢說這所學校幾乎所有人都喜歡她、對她抱有善意,極少部分看她不爽的也只在背後竊議,敢翻到明面上來針對她的人,蕭樾是唯一一個。

這口惡氣,說什麼她也要還回去。

運動會的晚自習人心渙散,阮芋和許帆傳了三節課的紙條,一頁作業都沒翻過去。

回到宿舍,看到書桌上的東西,阮芋的心情瞬間萎了。

是她今天中午帶回來的、蕭樾送她的12班班服。

他挺會挑尺碼,xxxl號,當裹腳布她都嫌太大。

阮芋記得喬羽真對蕭樾挺感興趣,於是想把衣服送給她。

喬羽真踟躕了很久,竟然拒絕了。她說她對蕭樾的好感處於最淺薄那層,拿走人家送的衣服有點變態,她還是不幹了。

然後又給阮芋提議,可以把這件衣服拿去拍賣,多的是人喜歡,說不定能借此發點小財。

阮芋嗤之以鼻:“拿這種人的東西賺女孩子的錢?我才不幹。”

說著便把衣服甩進衣櫃最底層,哐嘰一聲砸上櫃門。

許帆笑她:“哪來那麼大怨氣?”

阮芋:“有個人得罪了我,我還沒想好怎麼制裁他。”

許帆:“他有什麼弱點沒有?”

阮芋:“嘴特別欠,性格特別有病……”

許帆:“那叫缺點,不叫弱點。你要從他受不了的地方下手。”

阮芋剛才琢磨了很久,不得不承認,蕭樾這人方方面面都很強悍,是個無解的六邊形戰士。她以前在老家欺負小男生的那些手段,在他面前無異於蚍蜉撼樹。

一個人不可能沒有弱點,他的弱點一定體現在反常舉動上。如果沒有經歷今天下午的事兒,阮芋說不定永遠見不到蕭樾急眼的樣子。

是他主動暴露給她的。他受不了她去廣播站播音,更受不了她嗲裡嗲氣地在全校面前讀寫給他的加油稿。

離熄燈還有半個多小時,阮芋鬆了鬆肩胛骨,今晚有活兒幹了。

-

運動會第二天,氣溫比昨日稍涼,日光依舊透亮得晃人眼。

阮芋早上就要播音,吃過早飯,先和舍友一起去觀眾席放書包。

這一片觀眾席坐得稀稀拉拉,阮芋問許帆要了份運動員花名冊,獨自站在觀眾席最高處,迎著晨光翻看。

蕭樾來時,瞟了眼阮芋常坐的位置,那兒只有個包,人不在。

他拾階而上,視線疏疏懶懶掠過前方,忽地頓在某張瑩白姣好的臉上。

阮芋朝他笑彎眼,柔聲說:“早上好呀,蕭樾同學。”

蕭樾頓了頓,神情端得無動於衷,只有喉結不自在地滾了滾,不明白她這是鬧得哪一齣。

他們昨天約定的是阮芋不再念寫給他的稿子,並沒有現在這過分親暱的一出。

出乎阮芋意料的,蕭樾竟捨得開金口,淡淡回了她一句“早上好”。

阮芋:“我正在翻花名冊,看到你等會就要跑兩百米決賽了?”

蕭樾:“嗯。”

阮芋又是一笑,杏眸漣漣含光,語氣更嬌軟了幾分:“我會去給你加油的。”

蕭樾頗有些納罕地審視她。

許久,沒看出所以然,他淺淺應了聲,直到轉身走開幾步,才抬起左手,不輕不重地捏了捏耳骨。

周圍人雖然不多,但他倆的身形容貌太過扎眼,不知不覺吸引了多道目光匯聚。

蕭樾剛坐下,就有球隊的兄弟呼呼喝喝挪過來搭他肩膀:

“有情況啊兄弟。”

蕭樾:“什麼?”

“別裝傻,昨天我看見你給12班嗲精妹妹送了件班服,剛才又聽見她說要去給你加油,你小子下手夠快啊。”

“沒那回事。”蕭樾懶散地揮開他胳膊,“今天路上碰到的所有人都說要去給我加油。”

男生聞言反而笑開了:“和你沒關係就好。”

蕭樾狐疑地睨他,就聽他解釋說:“有個隔壁班的哥們想追阮芋,我來替他探探路,我那哥們就怕他看上的妹子和你有什麼牽扯。”

蕭樾扯了扯唇,毫不給面地戳破:“你那隔壁班的哥們姓鍾名湛嗎?”

“操。”鍾湛笑罵了聲,“好吧我承認是我有點想追。但我隔壁班的哥們確實也想追,而且不止一個哥們,是一批哥們。”

蕭樾:……?

鍾湛站起身,衝蕭樾點了點額頭:“反正你沒心思戀愛,以後離阮芋遠點昂。”

蕭樾是真沒想到,每天一起踢球的兄弟情能塑膠到這份上。

廣播召集高一男子兩百米選手檢錄,播音員是個男生。

蕭樾不疾不徐彎腰檢查鞋帶。

系得很緊,挺好,那就鬆開再系一遍。

起身走下觀眾席時,阮芋還站在剛才那個地方翻看花名冊。

她沒再回頭和他說話,細白的頸子微彎,弧度漂亮得像藝術品。

他與她擦身而過,另一邊有男孩子喊她,聲音很開朗,問她想喝什麼口味的飲料。

她回答說想喝雪碧,清甜的嗓音就像夏天第一口冒著泡的冰汽水。

蕭樾繼續走臺階,沿路幾乎所有男生,在聽到阮芋說話之後,都像磁吸了似的轉過頭去看她。

他沒去想自己怎麼會注意到這些。

國慶被體育委員派過來催蕭樾去檢錄,一見到他就“赫”了聲:

“誰惹你了?臉這麼黑。”

蕭樾沒吭聲,國慶自問自答:“又是阮芋吧?唉,昨天我看你比賽那樣才相信她是真克你,但你也別太計較,人家又不是故意針對你……”

“沒人惹我。”蕭樾冷冷打斷,“你算一個。”

國慶慘淡一笑:“那就好。”

決賽的熱身時間比較長,蕭樾被安排在第六道,一身黑衣黑褲峻拔颯踏,襯得膚色冷白而醒目,隨便做幾個熱身動作,都能勾起一大片少女臉紅心跳議論不止。

圍觀同學太多,蕭樾隨意瞟一眼,並沒有找到說會來給他加油的那個人。

與此同時,阮芋剛坐到播音臺後面,邊喝雪碧邊對身旁的男生說:

“你這篇唸完換我來吧。”

說罷,她向下瞭了眼,遠遠望見200米起點那兒烏壓壓聚集了一片人,選手已經上跑道,正在做最後的熱身運動。

遍及操場各處的廣播喇叭發出滋啦一聲輕響。

是話筒挪動的聲音。

蕭樾心不在焉地拉伸肩胛,左手繞在身後抻開右臂,聽到熟悉的甜軟嗓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他左手不禁一用力,右臂傳來“咔”的一聲。

掰過頭了。

好在手沒斷。

“這是一篇來自高一9班的加油稿。”

蕭樾垂下雙手,以絕對放鬆的姿態應對這一輪“挑戰”。

隔壁跑道的選手聽到換阮芋播音,“臥槽”了聲,自己激動還不夠,偏要湊過來影響蕭樾:

“兄弟,我感覺我要起飛了。”

蕭樾連眼皮都懶得動一下。

下一秒。

他也起飛了。

“在今天的賽場,我只是個場邊的看客,而我的目光牢牢定格在第6道的蕭樾同學身上……”

話音未落,全體選手觀眾的目光集合於一點,蕭樾第一次感覺黑色衣服如此吸熱,粘連著他的身體似乎都要灼燒起來。

“你矯健的身姿、迅疾的動作、堅毅的目光,無不令我心跳加速,腎上腺素狂飆……”

“這是你寫的嗎?”勞動抓著國慶肩膀直晃悠,“我慶哥牛逼啊!”

國慶被他晃得一臉懵:“我好像沒印象,可能寫太多忘記了……不對啊我署名都寫的其他班啊……”

“你是9班的英雄,是我們追隨的榜樣,相信自己,今天賽道上的你一定是最棒的!”

阮芋念這篇稿子的聲音比昨天那篇清新、自然、甜蜜多了,尾音甚至俏皮地上揚,觀眾氣氛組“嗷”的一下炸開了,這段加油稿不知戳中多少女生下懷,場面一度熱烈到失控。

裁判看了眼表,正要喊預備,卻見第六道的男生大步生風走下跑道,停在兩名男同學面前不知交代什麼。

蕭樾完全忽略身後裁判的呼喊。

“有礦泉水嗎?”

勞動遞來一瓶,他邊擰邊說不夠,直到第二瓶到手,他讓勞動和國慶同時往下倒,他自己用手接水,毅然決然撲到臉上。

臨賽之際當眾洗臉,不僅觀眾傻在原地,連裁判都看懵了。

這場是決賽,干係重大,蕭樾不可能棄賽。

用冷水衝過一遍臉,他抬起頭,睫毛掛著一串水珠,視線透過水光望向遠處的主席臺。

他早該知道,阮芋不是普通人,怎麼會吃脅迫這一套。

是他太輕敵了。

主席臺上,阮芋已經讀到下一篇稿。

發令槍響的震動傳來,她撩起眼皮,不出意外地看見一道矯健黑影領頭掠過跑道。

狀態還不錯嘛。

阮芋隨手翻了翻桌邊的稿件。

她昨天晚上一怒之下連寫了十篇“愛的加油稿”,今早在學長姐給的這堆稿件裡也找出三篇,素材多的是,就看她怎麼安排怎麼玩。

蕭樾跑完決賽,沒接受任何後勤供給,轉頭就鑽進食堂,找了個邊角落的位置坐下避難。

惹不起他還躲不起嗎。

直到8x200米接力即將開始,勞動和國慶在食堂找到他,一個推一個拽的才把他弄出去。

蕭樾雪白的運動鞋剛踩上校道水泥地,半空便響起一聲甜膩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蕭樾同學”。

勞動和國慶互看一眼,交換了“這姐們是真狠她是要樾哥死”的眼神。

蕭樾停在路中間,薄唇緊抿,生無可戀地聽她又要搞什麼新花樣。

“……你是賽場上最亮眼的那顆星,明亮的眼睛像辰星,流淌的汗水像彗星,矯健的身影像流星……接下來的賽程會更加艱難,但我相信你一定行,勝利就在前方,努力努力向前衝~”

“我操|你快扶著點樾哥。”

“扶著了,暫時死不了,你看還能走路呢。”

“樾哥你要是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們,我們好早點給你按人中續命。”

勞動和國慶強行攙扶蕭樾到操場,主席臺那邊,阮芋結束了今早的工作,優哉遊哉走去觀看班級接力。

接棒點均勻分佈在跑道的不同位置,但每個點周邊的人氣差距萬千。

蕭樾和許帆都是各自班級最後一棒,負責衝刺。

阮芋抱著巧克力和水擠進人氣最高的接棒點。

唯獨這個點周邊拉了警戒線,不讓學生自由出入等候區。阮芋隔著線給許帆遞水,不遠處站著國慶和勞動,他倆也抱著一堆物資,眼巴巴地朝裡頭招手,似是很想做某個人的後勤保障隊,但對方並不領情。

隔著雜亂攢動的人影,阮芋找到一雙漂亮又鋒利的黑色眼睛。

她不確定對方能不能聽見她說話:“哈嘍,你吃巧克力嗎?”

蕭樾聽見了。

他悠悠踱過來兩步,神色不明,下頜繃得銳利。

阮芋:“你看起來臉色不好,發生什麼事啦?”

蕭樾扯唇:“你故意的。”

語氣是陳述,不是疑問。

“我怎麼了嗎?”阮芋最後喬張做致了一句,轉瞬就換了副嘴臉,露出狐狸的尖牙來,“你很討厭我像這樣說話吧?可惜呀,我自己很喜歡。”

蕭樾想說,他從來沒有承認過“討厭”。

可他怠慢不馴慣了,偏要以不友好的方式回答:“你想太多。”

傻子都能看出他在強撐,阮芋給他指明一道生門:

“你現在和我道歉,說你錯了,我今天下午就放過你,讓你順順利利地比賽。”

蕭樾和阮芋一樣,平生最恨被人威脅。

“你想怎麼播音是你的自由。”

阮芋似是早知道他會這麼說。

她眨巴眨巴眼睛,巧笑倩兮,聲線掐得比琴絲還要細:

“好吧,那你一定要加油哦。我會在終點一直等著你~”

蕭樾:……

操了。

道歉這個事情且容他再想想。

接下來的8x200米接力,準備最充分的高一12班在比賽中大放異彩,從第一棒一直領先到最後一棒,甚至拉開第二名高一9班近百米的距離。

最後一棒交接,許帆穩穩握住接力棒,轉頭向前衝去。

男生和女生爆發力存在差距,就算是許帆,也絕對跑不過剛在200米決賽斬獲冠軍的蕭樾。

他們之間的距離在逐漸減小,蕭樾快得像一陣勁風,裹著周遭無數歡呼尖叫,奮力追逐許帆的背影。

阮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們兩人幾乎並肩衝過終點線。

幾名裁判核對一番,宣佈接力賽冠軍是——高一12班!

蕭樾衝線後慢跑著停下來,扶著膝蓋喘了兩口氣。

阮芋從他身邊掠過,撲抱住許帆。

勞動竟也從他身邊掠過,屁顛顛地去給他的女神賀喜。

至於其他人前仆後繼的關心,蕭樾一徑忽略,兀自擰開一瓶礦泉水,仰脖灌進半瓶。

持續了兩天的運動會,在金烏半掛西天的時刻迎來壓軸節目——環校接力長跑。

長跑起點設定在校門口,蕭樾隨同學轉移陣地的路上,又受到一遍“甜蜜”的懲罰。

第多少篇了?蕭樾快數不清,至少也是第六篇。

其他選手都去排隊檢錄,蕭樾不行,他得先找個地方坐下緩緩。

校門廣場兩側各栽一排榕樹,樹下除了垂緌萬千,還有一條大理石長椅。

蕭樾獨自坐了會兒,忽然聽見有人怯怯地喊他名字。

是個陌生的女同學,身材嬌小,一張臉紅得像晚霞,手裡捏一瓶運動飲料,鼓起勇氣問他喝不喝。

蕭樾搖頭。

女生深吸一口氣,即使被拒絕,依然把藏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你今天表現得太棒了。我聽見廣播站唸了好幾篇寫給你的加油稿,其中有一篇就是我寫的,那個播音員讀的真的很好聽。”

女生對阮芋的朗讀非常滿意,那麼甜的聲音,聽著就戳人心窩子,把她寫稿時的感情表現得淋漓盡致。

蕭樾聽罷,忽然抬起眼睛,破天荒地主動問了個問題:

“你是幾班的?”

女生一愣,老實答覆:“高一3班的。”

蕭樾:“你班上同學知道你胳膊肘往外拐給別班同學寫加油稿嗎?”

女生:???

她窘迫道:“沒有規定不可以給別班同學寫吧?想寫給誰是我的自由,只要寫得好廣播站就會徵用。”

蕭樾搖了搖頭:“以後別這樣了,做人要有集體榮譽感。”

女生:……

她曾聽其他女生說,蕭樾性格冷冽,從不和示好的女孩子多話。但是從來沒有人告訴她,蕭樾一旦說起話來,畫風竟然這麼離奇。

女生一頭霧水地離開,蕭樾還沒清靜多久,又聽到熟悉的聒噪聲音由遠及近。

勞動這兩天就參加了一個專案,丟鉛球,但他看起來比蕭樾忙多了,啥事都要插一腳:

“樾哥,你今天太辛苦了,我剛才幫你向體育委員申請,給你換了箇中間的接力位置。”

身體上的辛苦都是其次,和精神受到的摧殘相比不值一提。

環校跑單人賽程公里,他拼盡全力最快也要四分多鐘,這是他參加的賽程最長的專案,如果比賽途中天降“芋之報復”,他覺得自己很難撐過去。

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已經瀕臨極限。

蕭樾徹底認命,抬手拍了拍勞動肩膀:“你有阮芋的聯絡方式嗎?”

“沒有。”勞動說,“但我有許帆的,要不我幫你問問?”

蕭樾沒啥力氣:“嗯。”

勞動剛給許帆發了條訊息,想起她人就在前面不遠,乾脆直接跑去當面幫蕭樾問到了阮芋的聯絡方式。

主席臺上,阮芋正收拾東西,準備去圍觀環校跑。

“終於結束啦。”同伴對她說,“別人在操場上運動兩天,強身健體,我們在這裡愣坐兩天,腰肌勞損,都是命。”

趙萱柔學姐過來幫忙收拾裝置,抽空問阮芋:

“你今天好像讀了很多篇寫給蕭樾的加油稿,很賣力哦。”

阮芋笑起來,大大方方地答:“站長給我什麼稿子我就讀什麼,至於賣力不賣力……人家畢竟是校草嘛,誰碰到不迷糊啊。”

阮芋一邊睜著眼睛說瞎話,一邊從口袋裡摸出震動的手機,掃了眼螢幕,點開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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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求新增您為好友。

沒有留言,一律認作詐騙賬號,阮芋直接拒絕。

過了不到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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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求新增您為好友。

留言:【蕭樾】

原來是蕭大校草。

阮芋戳開他頭像,是一張海灘夜景照,烏漆嘛黑,啥也看不清。

她點了透過,然後將手機揣兜裡,抬腳往環校路那邊去。

走到校門附近,口袋裡的手機又震一下。

這時夕陽漫天,絢爛晚霞倒映在屋頂、樹梢還有地面,阮芋抬眼看見熟悉的英俊身影,從榕樹下起身,迤迤然往選手列隊那邊去。

她掏出手機。

蕭樾:【我錯了】

三個字言簡意賅,擲地有聲。

阮芋噗嗤笑出了聲,餘暉墜落在她眼底,浮光躍金,像是天底下最靈動的生機。

男人被逼無奈屈服著道起歉來還真有種說不出的可愛。

尤其是蕭樾這種心冷嘴硬,多說半個字會要他狗命的彆扭男孩。

短短三個字,阮芋從傍晚一直欣賞到半夜。

她沒有回覆,純欣賞,像在品嚐甘甜的勝利果實,心底充斥著滿足。

直到發小關曉荷快把她聊天框戳爛,阮芋才退出來回她訊息:

【又咋啦我的姐】

關曉荷:【……】

關曉荷:【你不覺得這樣說話很土嗎?】

阮芋:【安啦安啦。你有事快說,我好睏要睡覺了】

關曉荷:【我剛才都說多少遍了】

關曉荷:【我要看那個黑眼睛高個帥哥的照片!你們這兩天不是運動會嗎,應該拍了不少照吧?】

阮芋:【我和他不是一個班的,沒事拍他幹嘛】

關曉荷:【那你問別人要呀。以前你說想看老雷出大糗的照片,那東西在年級已經失傳,我為了幫你弄到照片捱了老雷好一頓罰站,這份恩情你還記得嗎?】

阮芋:【……】

阮芋:【你等著】

除了蕭樾自己,阮芋微信裡沒有其他和他有關的人。

她開啟蕭樾朋友圈逛了一圈,總共十條推文,一條是足球相關,另外九條全是轉發食堂公眾號文章抽十人免費贈送xx套餐之類的校內營銷軟文。

毫無資訊量可言,八十歲老頭的朋友圈說不定都比他有趣,阮芋果斷點叉。

彼時的316男生宿舍。

勞動和國慶還沒有從運動會假期的鬆弛中走出來,剛雙排打完一把遊戲,被虐得皮無完膚,只能透過互噴對方菜來挽回岌岌可危的自信心。

蕭樾今晚倒是閒雲野鶴,歪坐在書桌前看了半天程式設計書,書頁竟然倒翻了幾張回去。

他沒心情學習,也沒心情玩,上床睡覺似乎為時尚早,整個人好像被掏空,從裡到外都懨懨的,透著一股少見的喪氣。

手機有新訊息進來。

看到阮芋頭像,蕭樾的眼皮條件反射一跳。

她說:【來張照片】

配合他上一句【我錯了】,她這直來直往的支配語氣,讓他們的關係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可描述。

蕭樾回很快:【?】

過了兩分鐘。

阮芋:【昨天看你們班拍集體照,造型挺時尚的,想欣賞一下效果如何】

蕭樾轉過身問國慶:“昨天拍的合照有嗎?發我一張。”

國慶一臉懵逼:“你被踢出班群了?”

蕭樾:……

他完全忘了還有班群這回事。

班群裡下載合照,很快轉發給阮芋。

聊天框安靜下來。她頭像是隻藍白小貓,乖乖蜷在貓窩裡,慵懶地吧唧嘴。

奶呼呼的色調氛圍,和她的外表聲音都相襯。

卻與性格出戏。

蕭樾嘗試想象一個與她性格搭配的頭像。

腦海中驀地冒出幾位奇裝異服的大漢,俗稱復仇者聯盟。

蕭樾狠嘆氣。他持續兩天的瘋症似乎還沒痊癒。

“我睡了。”他一言不合關掉大燈,“你們小點聲。”

勞動不自覺壓低聲音:“還沒熄燈就睡啊?”

蕭樾:“嗯。”

他爬上床,整個人包進被窩,關手機時,又收到一條新訊息。

阮芋:【27秒語音】

蕭樾:?

彼時的阮芋正在啃水果黃瓜,關曉荷對她上交的照片很不滿,非要她再來點近距離的、高畫質的、獨美的。

阮芋一隻手不方便打字,於是邊嚼瓜邊給蕭樾發語音:“有沒有那種……嘶……嗯……單人的,比如跳高比賽那種,或者……嗯嗯……我想想……啊……比如200米決賽熱身的時候拍的照片?嗯,就醬,隨便誰的都行。”

哪有什麼隨便誰,這兩場比賽9班就派了同一個人上。

蕭樾長按氣泡,選擇轉文字。

【有沒有那種嘶嗯嗯呢單人比跳高不在或者嗯嗯我想啊啊比兩百決賽扔的手拍照片?嗯就醬水水都行】

蕭樾:???

這……

他無語地翻了個身,掌心不小心觸到螢幕,意外將那段語音播放了出來。

“有沒有那種……嘶……嗯……”

揚聲器聲音出乎意料得大,尖細含糊的女聲隔著一層被子朦朦朧朧傳出,儘管蕭樾眼疾手快按了暫停,這曖昧的響動還是嚇到了床下的傻缺二人組。

正常人誰能猜到深更半夜的,蕭樾只是在聽一個嗲精女同學發來的奇奇怪怪的語音。

“我操。”國慶聽懵了,口不擇言便說,“樾哥,你那啥記得關聲音啊。”

十幾歲的男生,每個身體裡都燒著一把火,夜深人靜搞點不可說的活動再正常不過。但是宿舍畢竟不是一個人的地盤,要麼兄弟共享,一起樂呵一起爽,要麼一個人暗戳戳地進行,別影響到其他人,最煩的就是那種吃獨食還要弄出聲響勾引別人的不法分子,和惡意縱火有什麼區別。

勞動耳朵靈些,總覺得那聲音在哪聽過,但蕭樾關得太快有些欲蓋彌彰,反而讓他沒往正常的地方想,跟著國慶抓耳撓腮地理解歪了。

這事兒沒法解釋,蕭樾肚子裡飈國罵嘴上喊“滾”,然後乾脆閉眼裝死。

死了會兒,又活過來重新撈起手機,往對話方塊打幾個字,傳送,這才徹底閉眼,醞釀睡意。

阮芋瓜還沒啃完,收到蕭樾訊息,有些犯迷糊。

蕭樾:【明天再說】

她猜測他大機率會無視,小機率會聽懂她的意思然後拒絕,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聽懂了且照辦,唯獨沒猜到他會把事兒推到明天。

不拒絕就是答應。

阮芋覺得今晚的蕭樾出人意料地好說話,由此得出一個結論——男人就是欠蹂|躪,蹂|躪完這不順眼多了。

蕭樾很少這麼早上床睡覺。

度過身心俱疲的一天,他沒怎麼磨蹭便入睡,之後熄燈鈴才響起,他在夢中置若罔聞。

幾乎是意識剛渙散,他就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在兒時居住的小區逗貓玩,手掌不小心被貓咪尖利的爪子撓破。

張牙舞爪的藍白貓咪轉瞬變成柔美動人的少女,她隨身帶藥箱,主動幫他清理傷口。

他手掌攤開遞過去,她托住,在他手上操作沒多久,忽然抬眼看向他的臉。

“怎麼了?”

她指指他耳朵,面露擔憂:“耳朵好像也受傷了。”

說著她就傾身湊過來,柔弱無骨的手捏住他耳骨。

他撤退不及,感覺有一陣軟風颳過耳際,喉間緊澀道:“你幹什麼?”

少女奇怪地看著他:“幫你吹耳朵呀,受傷的地方,治療之前不都需要先吹吹嗎?”

夢中的蕭樾竟然認同了這個觀點。

他似乎正襟危坐,全身上下無處不緊繃。

她先用嘴巴撥出來的暖風吹他耳朵,再用冰涼的酒精棉花擦拭,最後還敷上了一層不知什麼東西搗成的藥膏。

一股綿密的癢意鑽心蝕骨,蕭樾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現實中他也哼了出來,音色極致壓抑。

當時剛過12點,國慶爬上床梯,聽見聲音,難以置信地與勞動交換眼神——這他媽都過了一個多小時,未免太持久了吧。

都說男性勞累至極之後那啥反而越旺盛,看來此話不假。

至少在今天之前,國慶一直以為他樾哥是個徹頭徹尾的禁慾系。

夜長夢多,漂浮的思緒在寂靜中胡亂滋長,蕭樾這一整晚做了無數個夢,幾乎沒停過。

轉換過數不清的場景,他又來到昨天上午的操場上。

幾乎下意識抬頭看向主席臺,那邊空空如也,沒有播音裝置,也沒有人。

那道細軟嬌憨的聲音卻從極近處傳來,貼著他耳膜在說:

“加油呀蕭樾,終點就在不遠處,努力努力向前衝~”

不知發令槍何時響起,他又瞬移到跑道上,周圍全是密密匝匝的觀眾,他跑得很快,周身帶起勁風,一陣陣灌入耳中,前方看不見終點,他卻越跑越快,瘋了似的提速……

起床鈴響起的那一刻,蕭樾倏地睜開眼。

額間密佈細汗,他深深喘了兩口氣,許久後,才單手撐床支起了沉重的身體。

“樾哥,你沒事吧?”

隔壁床的國慶似乎觀察了他很久,見他終於醒來,便拉開他這邊的蚊帳探頭進來,“昨晚降溫了,你怎麼流這麼多汗?”

蕭樾不著痕跡地拎起被子堆在腰下。

“沒事,做了點夢。”

他潦草答覆,動了動眼皮,讓國慶別堵在他床尾。

起床鈴唱了有一會兒,喇叭離他們宿舍太近,歌聲震得刺耳,叫人想賴床都難。

蕭樾不太自然地屈起一條腿,手機滑落床沿,螢幕朝上,靜音的介面跳出一條綠色軟體訊息。

拿起手機那刻,他莫名感到心有餘悸。阮芋:【19秒語音】

阮芋:【8秒語音】

蕭樾:……

早晨時間緊迫,他必須儘快決定,到底是沖澡回來再聽,還是聽完再去沖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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