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療傷

直到阮芋雙唇囁嚅著, 軟軟應了句“知道啦”,蕭樾才收回那股將她圍囿的炙烈氣息,上半身倒回牆邊,繼續半死不活地癱著。

阮芋不著痕跡地吸了吸鼻子。

很討厭這裡的煙味, 但是好像可以忍住。

迎著這股嗆人的焦臭味, 阮芋緩緩貼近蕭樾身側, 獲得他許可之後,用消毒乾淨的剪刀一點點剪開他手臂傷口附近的衣物。

血液早已凝固,瞧著觸目驚心,出血量其實並不大, 說明傷口沒有很深, 阮芋暗暗鬆了口氣。

傷口雖不深,破損面積卻大, 所以他很疼,唇線繃得筆直, 額間沁出細微的冷汗。

阮芋的動作很輕,隔一會兒再用棉籤碰一下,給他緩衝疼痛的時間。

漸漸的,蕭樾覺得疼倒是其次。

她白天應該洗過頭和澡, 全身上下香得要命,乾淨得就像一塊剛從落滿茉莉的清池裡撈出來的凝脂玉。

以前總覺得她看小中秋時眼神溫柔,現在用更溫柔的眼神望著他, 眸光彷彿自帶輕輕暖暖一層水霧, 看得他脊背微微繃直,呼吸也不受控地侷促起來。

蕭樾右手攬上她肩膀,嫌自己髒,儘量減小與她接觸的面積,只有小臂一個受力點,施加的力道也很輕,主要還是靠他自己一瘸一拐地挪,叫阮芋感覺自己像一柄華而不實、還沒被使用就受到主人憐惜的手杖。

阮芋不禁睜圓眼睛瞪他。

醫生有些驚訝,邊反思自己的偏見邊建議:“你這個情況,少說也要在家裡休息一週。”

阮芋爽快答:“沒問題。”

“左手脫臼了,你還是到右邊來。”

難怪明明右手有傷,剛才一應動作他還要忍著痛用右手,原來是因為左手根本動彈不得。

他傷口在右臂,阮芋下意識走到他左邊,還未碰到他左手,就聽他低低說:

蕭樾喉結向下沉了沉,突然主動提出,要去診所治療。

他自覺體力恢復了不少,應該可以站起來。

終於靠牆站起,他猶豫片刻,壓著嗓音說:“可能需要借用你肩膀。”

充滿消毒水味的白色隔間裡,阮芋的膽子突然變得特別小,曾經在閻王跟前走過一遭,卻連脫臼復位都不敢看,微微側過身去,直到醫生說了句“好了”,她懸在心裡的石頭才安然落了地。

阮芋嘀咕:“醫生看了才知道。”

不想弄髒她,但是好像怎麼樣都會碰到她。

蕭樾:……

x光拍出來,證明他骨頭是真的硬,沒折沒裂,但韌帶傷得挺厲害,左手脫臼得觸目驚心,放射室醫生把他當成附近的不良中學生,問他這次打算跟學校請幾周的假,然後自問自答說一個月最多了,別把老師當傻子糊弄。

是一盒寵物殺菌洗耳液。包裝盒受擠壓變形,裡面的滴劑完好無損。

阮芋走在他身側,都怕周圍的人怪她虐待殘疾人。

蕭樾緩慢活動右臂關節,鬆垮的上衣口袋裡滑出黃白色盒狀物,阮芋下意識伸手去接,免得東西掉到地上。

蕭樾:“我骨頭硬著,真沒骨折。”

“對。”阮芋點頭附和。

蕭樾不自在地皺眉, 耳朵敏[gǎn]得好像回到初識那天, 正遭受著柔情刻骨的凌遲。

蕭樾冷冰冰說:“不打算請假。”

肩背抵著牆,未受傷的一條腿發力,阮芋幫忙扶著他手臂,蕭樾動作一頓,最終沒避開。

街區衛生院是一幢三層小樓,設施還算完備。坐鎮門診大廳的醫生瞥一眼蕭樾,見怪不怪地讓他先去掛號,然後到二樓的x光室拍片。

衛生院沒有電梯,蕭樾爬樓梯挺費勁,那一袋子藥還掛在他肩上,阮芋想幫忙拿,蕭樾沒答應。

誰叫蕭大校草長得招搖,即便滿臉血汙也掩蓋不了俊俏,阮芋去樓下給他倒杯水的功夫,回來她的位置就被佔了,有個年輕的小護士推著推車停在他身邊,正好遮住阮芋視線,看不見他們正在做什麼。

買藥的人卻傷成這樣。

她抬起手,主動抓住蕭樾架在她肩上的手指,將他往她這一側扯過來些:

“儘管靠著我。你自己走得這麼慢,到診所天都黑了,骨頭也會磨壞掉。”

診所離這裡很近,醫生護士肯定比她更專業。阮芋覺得這樣很好,唯一的問題就是病人似乎不方便行走,她腦海中不禁浮現電視劇裡看到的畫面,開玩笑說:

“我去找個木板車把你放上面,拉著你走?”

阮芋胸腔莫名泛酸,裝作若無其事地將藥劑塞進自己口袋。

幾分鐘後,換了個年紀大點的醫生來給蕭樾做骨骼復位。

蕭樾用的藥多數是自帶的,沒在診所裡消費多少錢,照理說,這邊的醫生護士本該不愛搭理他才對。

蕭樾低諷了句,伸手拽過阮芋剛買的一袋藥,掛到自己肩上一併帶走。

蕭樾不再多言,稍稍倚過去一些,女孩身上清雅的白桃茉莉味兒鑽入鼻腔,迎面襲來的陰風也變得溫婉可人,偶爾帶起幾縷長髮,像春風拂起柳葉,眨眼間春意連城,目所能及之處再無冷冬陰霾。

“會不會很痛?”少女細柔軟糯的聲音幾乎貼著他耳膜響起。

“你真有錢。”

他目光從眼尾垂下來。

看到她乾淨得不染纖塵的髮尾沾了一團灰塵, 毫無疑問是從他身上弄到的。

阮芋稍正經些:“還是買個輪椅吧。”

阮芋:“那怎麼行?”

她腕間沒有戴發繩,所以只能披散著長髮,白皙如玉的纖瘦手指也髒了,小皮草袖口蹭上血汙,折損了她珍寶般的精緻。

等她走近,蕭樾額角的傷口都貼好紗布了。

阮芋沒啥表情地把溫水遞給他,蕭樾拿起來喝了一口,護士在另一邊喊他把胳膊抬起來,他安靜照辦。

護士小姐姐長了張娃娃臉,處理創面、包紮的動作細心又熟練。

如果她的臉沒有漲得通紅,阮芋對她專業性的評價還能更高一些。

等待的時間裡,她沉默地捧著紙杯,一小口一小口啜飲溫水。

“你是附近的學生嗎?”護士姐姐柔聲問蕭樾。

蕭樾搖頭,嘴都沒張開。

“來這邊玩?”

蕭樾繼續搖頭。

“那怎麼跑到這裡來,還把自己弄成這樣?”

蕭樾依舊懶得答,卻聽阮芋在一旁嘀嘀咕咕,似在故意敗壞他名聲:“還能來幹嘛?打群架唄,一天到晚不好好讀書,就知道把自己弄得頭破血流的。”

蕭樾噎了下,斜睨她一眼,一時沒忍住脫口而出:“還不是為了你……”

僅半句,他及時收住嘴,有頭沒尾的,無端引人浮想聯翩。

阮芋傻了眼。他自己瘋勁上頭打群架,何時變成為了她?

護士小姐姐和蕭樾說了好幾句話都得不到回應,眼下突然吃了一嘴狗糧,明顯感覺到這位帥哥對他身邊的小美女和其他人待遇天差地別。

護士走後,氣氛愈發靜謐,阮芋聞著清苦微澀的消毒水味,繼續小口喝水,櫻唇抿得紅潤,佯裝隨意地問:

“她包紮得挺好。”

蕭樾:“還行。”

阮芋不甘心:“其實我也不賴。”

蕭樾眼底淌過笑意,他何等聰明,稍加思索便讀懂她深層含義。

於是直接剖開心意:“血太髒了。你今天穿得很漂亮。”

阮芋聞言,胸腔裡好似導過一絲電流,酥|麻感瞬間泛至四肢五骸。

姓蕭的那張拽死人不償命的嘴什麼時候學會說這麼好聽的話?

阮芋一直知道自己漂亮,從小到大不缺人誇,從來沒有哪一次被人誇之後,像現在這樣緊張、開心又難為情。

他們今天約好見面,只是為了給小中秋洗耳朵。

她卻打扮得花枝招展,像有什麼其他意圖。

阮芋齒關咬了咬下唇,底氣不足地找補:“我每天都穿得很漂亮。”

蕭樾彷彿和她槓上,語氣悠然輕飄:“但是今天特別漂亮。”

“哪有……”

一串手機鈴聲打破微妙的氛圍,蕭樾稍稍側身接起電話,阮芋一口氣才舒一半,他電話已經結束通話。

通話全程不超過五秒。

“幫個忙。”蕭樾用下巴指了指腿,意思他現在不方便走路,“買了點東西,送到診所門口了。”

阮芋“哦”了聲,挺自覺地站起來。

她正好想去外面逛一圈,下下心裡那團躁動搖曳的火。

診所大門前,身穿黃色制服的跑腿小哥遞給阮芋一方紙袋,同時問:

“是蕭先生嗎?”

阮芋一愣,點頭:“對。”

蕭先生。

她咀嚼這個稱呼,頭一回發覺蕭樾這個姓這麼好聽。

手裡的紙袋呈粉藍色,不過巴掌大,輕如無物,造型設計充滿少女心。

一邊走樓梯,阮芋一邊好奇地往袋子裡瞄了眼。

乳白色的,表面泛著柔和的絲綢光澤——

竟然是個真絲髮圈。

阮芋去門口走了一圈,回來的時候似乎更缺氧,雙頰都浮起一片晚霞。

她剛才在巷子裡給蕭樾清理傷口的時候,很後悔出門太急,忘了帶發繩,以至於當時只能披著長髮,彎腰做事非常不便。

蕭樾剛打過破傷風疫苗,要在診所留觀半小時才能走。

阮芋攥著紙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慌亂的都有點想把他撇下,自己走了。

蕭樾見她沒有問話的意思,應該已經看見裡面的東西,於是淡淡說:

“怕你頭髮弄髒,隨便買了個。”

頓了頓,“戴上嗎?”

戴就戴。

阮芋也不知道在和誰較勁,挑戰吉尼斯綁頭髮速度記錄似的,手速快成殘影,眨眼就把那朵白色的真絲花瓣繫到自己髮間,垂綴在頸後。

她很不習慣這種臉紅心慌到無措的狀態,於是故作兄友弟恭地道了聲“謝謝,你眼光還不錯”,聲線要粗不粗的,反而顯得僵硬乾澀,很不自然。

心底最堅硬的地方,好像有什麼東西飛快地生根發芽,帶著不可阻擋的力量破土而出。

陳芸女士在這時給阮芋發訊息,問她買藥買到哪個山溝溝裡去了,什麼時候回家吃飯。

阮芋低頭回資訊,烏髮束起之後,細白的脖頸暴露在空氣中,天鵝似的微微彎曲,雪白柔嫩的肌膚比那質地瑩潤的真絲髮圈還要光澤耀眼。

蕭樾別開眼,當她回完訊息抬起頭,他輕描淡寫地說:“走吧。”

阮芋:“可是時間還沒到……”

“死不了。”他混不吝道,扶著牆站起來,下頜線因疼痛繃得鋒利,“我得回家吃飯了。”

阮芋點頭:“好吧,我媽也催我了。”

她跑去蕭樾左側,把他修理好的那隻胳膊扶到自己肩上。

他手指細心擦洗過,白皙又幹淨,懸在她臉蛋左側,指尖鬆弛愜意地下垂。

某一剎那,阮芋彷彿被什麼好男色的妖怪奪了舍,莫名奇妙抬起左手,撥流蘇似的撥了下他漂亮的指尖。

兩人連一步都還沒邁開,氣氛突然凝固住。

阮芋在心裡尖叫著扇自己巴掌,面上強做鎮定,甚至開始數落他:

“讓、讓你打架,兩隻手都受了傷,也不知道能不能痊癒。”

蕭樾不動聲色地將架到她肩上那隻手放下來。

隨後在阮芋眼皮子底下活動關節,表示他的手好得很,不會殘廢。

阮芋:“大關節能動,小關節呢?你可是靠敲鍵盤吃飯的,我剛才就是想測試一下你的手指還能不能動彈。”

她覺得自己這個解釋簡直天|衣無縫。

蕭樾:“哦。”

說著舉起右手,掌心向上,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攏起又鬆開,一遍遍重複動作,速度逐漸加快,靈活得不行。

阮芋垂眼盯著他的手。

剛才就是被這玩意兒蠱惑了,怎麼看怎麼漂亮,甚至還有點性感,要不怎麼能勾得她上手去碰……

蕭樾這時也垂下眼睛。

眸光掠過低處,他眨了眨眼,忽然後退半步,韌帶受損的那條腿緩慢向後挪了挪,前腿屈膝,弓身,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單膝跪在了阮芋面前。

阮芋猛地屏住呼吸。

卻見他低著頭,雙手落到她馬丁靴上沿,扯開那團幾近鬆開的硬質鞋帶,手指翻飛,流暢又利落地替她重新系好。

從上往下只能看見他形狀完美的後腦勺,短髮烏黑,蓬鬆又濃密,肩膀寬得讓阮芋無端想起小時候爬山看日出,那山太高,她站在山崖邊不敢往前,雙手死死抱住一顆大樹,那樹寬得她手都合不攏,朝陽在這時升起,暉光映亮整個世界,她躲在寬大的樹後探出目光,臉貼著樹幹,心內油然湧現緊張與激動的情緒,直到今天都無法忘懷。

片刻後,少年緩緩站直身子,神情依然雲淡風輕,似笑非笑地學她說話:

“我也測試了一下。”

“鞋帶能系,敲程式碼應該不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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