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交代

走到垃圾房的時候, 天徹底黑了,蟄伏在後山林間的春蟬發出清脆蟲鳴,襯托夜更靜,流水淅淅瀝瀝, 蕭樾沖洗乾淨手, 阮芋也湊過來摸了摸水。

回宿舍的路很遠, 要經過噴泉廣場、圖書館、操場和食堂,路上零零散散來往著學生,蕭樾和阮芋沒有並肩走,前者慢悠悠地散著步, 後者似是有些不安, 剛才還落在蕭樾身後幾步遠,這會兒又超到前頭, 步速快得像要把他甩開。

“阮芋。”

後頭那人輕描淡寫喊她一聲。

阮芋回頭,又聽到他說:“是你要跟來, 現在又自己走了?”

“沒有啊。”阮芋訕訕笑了下,跑回他身邊,“你走太慢了啦。”

學校明令禁止男女同學過從親密,她還是有點介意被其他同學看到。

聽他表達不滿之後, 她很乾脆地拋棄了那點介意。

其實還是更想和他一起走。

風口在右側,蕭樾默不作聲地繞到阮芋右手邊,走了幾步, 問她是不是冷, 怎麼一直縮著脖子走路。

阮芋:……

蕭樾面不改色:“雞(機)會會留給有準備的人。”

阮芋的氣來得快去的也快,倉促說出口之後,立刻就覺得不妥,忙不迭尋思該怎麼撤回。

她咬了咬唇,大步朝前走去,脖頸和肩膀這會兒總算抻開了,氣勢洶洶地把蕭樾甩在身後。

從小到大, 阮芋用書包掄過數不清的男生的腦袋, 嬉笑怒罵無法無天,但是和男生肩並肩地、安靜地漫步在微風習習的春夜裡,懷揣著濃重而熱烈的、不能宣之於口的心情,這種感覺前所未有,甚至和同一個男生,在去年冬天一起走回家時的感受也截然不同。

“你很賤吶!死白目!”

“嗯。”

阮芋乜他一眼,甜軟的聲線帶著幾分驕橫。

蕭樾也沒想到她會問他這個,自以為誠實地答:“你的四百五十分之一。”

阮芋:……

阮芋腳步稍慢些:“你”

蕭樾:“哦。”

看在他長得帥的份上,她勉強答了句:“咕咕叫嗎?還是哦哦叫?”

話音未落,阮芋拳頭硬了,轉身就往他手臂上砸了一下,脆生生地罵他:

其實她是緊張,緊張的時候脖子發熱, 風一吹才會冷。

阮芋覷他:“還行吧。”

蕭樾:“上週在實驗樓,你罵我那一串家鄉話是什麼意思?”

蕭樾轉臉看她,神情淡定得天|衣無縫,像是在無聲地反駁她——我人設沒崩,是你笑點太低又要面子,明明很好笑卻不承認。

蕭樾還是很在意她縮著脖子宛如小老太的動作:“人緊張的時候,一般都會覺得冷。”

變化的源頭是她自己。

阮芋:“希望能考進四百五十名吧。”

阮芋發現自己真是拽不過他。

阮芋一窘,脖子果然更冷了。

蕭樾很快追上去,他另一大優點就是臉皮厚,而且肯聽話:

“那就不說了。聊點別的,你期中考目標是多少名?”

蕭樾:“應該沒問題。”

“還有兩週就期中考了,我比所有人複習得都早,笨鳥先飛嘛,這次的年級排名應該可以再進步一些。”

收到他的肯定,阮芋舒心不少,順嘴問他:“你呢?”

蕭樾:“你緊張嗎?”

經過圖書館,路上人流漸盛,學生們行色匆匆,阮芋總算能轉移注意力,鎮定地對蕭樾說:

阮芋一邊向前走,頭也不回道:“說。”

所有敷衍和狡辯都不存在了,現在的阮芋可以很清晰地讀出自己的心聲。

話一出口她就在心裡扇了自己一巴掌。

阮芋直了直腰:“有一點。”

他什麼意思,用這個冷笑話來鼓勵她嗎?

阮芋又氣又想笑,抬眸看見蕭樾把臉微微側向另一邊,唇角向上揚了揚又壓下來,表情繃得很到位,乍一看還是一臉冷酷。

“就是讓你別來煩我的意思。”

“狗會汪汪叫,貓會喵喵叫,你猜雞會怎樣?”

阮芋不想輸給他,直接用手指按住自己嘴角:“你人設崩了知道嗎!而且一點也不好笑,我命令你不許再說。”

阮芋真的不太想回答。

她剛剛緊張的不是期中考好嗎!

蕭樾似是為了寬解她:“我再給你說個笑話。”

蕭樾這回真繃不住了,唇角上揚得明顯,深邃凌厲的眼睛也彎了彎:

“對不起,哎,你別走,我還有個問題要問。”

心跳很快,即使沒有任何肢體接觸,她都快被蓬勃狂亂的心跳聲震得耳膜發疼。

沒想到身側那人只是頓了頓,很快就接著說,音色低低的,像微風拂過耳畔:

“那很抱歉。”

“做不到。”

阮芋的宿舍在三樓。

她今天可能重新整理了入學之後最快衝上樓層的記錄。

沒有人在後面追她,她就是想跑。

體質太弱,不過沖刺了三層樓梯她便氣喘吁吁。

這個上氣不接下氣的身體狀態,才配得上她此刻的心率。

阮芋繼續小跑到宿舍門前。

晚風帶起髮絲,教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少年溫熱乾燥的手掌落到她頭頂的觸感。

和前幾次他沒輕沒重把她腦袋當球揉不一樣。

像對待脆弱的寶物、新生的幼寵,溫柔地、充滿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髮,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看見,在人來人往的宿舍樓前,用這樣的方式和她告別。

阮芋騰地推開宿舍門,對滿地日料視而不見,腳步生風來到書桌前,拉開椅子坐下,兩手激動地捧住了臉。

舍友們喊了她幾聲,阮芋七魂六魄亂飛,好半天才收回來,腿一跨,反坐在椅子上,抱著椅揹回答她們的問題:

“蕭樾剛才送我到宿舍樓下呢。”

“斯哈。”喬羽真發出曖昧的吸氣聲,“就送你到宿舍樓下嗎?沒有藉此良機和你說什麼?”

阮芋:“沒有,要說什麼?”

她覺得現在這樣最好了。

蕭樾一直很有分寸,要是突然說些什麼,反而奇怪。

“噢,他說要帶我複習來著。”阮芋補充。

許帆不滿地嗤了聲:“某人找到更厲害的老師,以後不需要我了。”

“哪有這回事!”阮芋擠到許帆身邊,“許大神,直說吧,你就是吃醋了。”

許帆還真有點醋。蕭樾成績比她好,本就讓她對蕭樾有敵意,而且她曾經想過,如果自己是男孩,一定會喜歡阮芋這樣既可愛又不傻白甜的女孩。這次她雖然出手幫了蕭樾,也覺得蕭樾這人確實還不錯,但是她心裡莫名希望阮芋繼續瞧不上他,再晾著他一陣,殺殺他的威風才好。

許帆故意為難她:“如果我吃醋了,你以後能不和他來往嗎?”

阮芋聞言,一下梗住了,僅眨巴眼睛賣萌,嘴裡說不出話。

許帆瞪她:“哄我一下都不行?你真喜歡上他了啊?”

喬羽真笑趴了,跟著問:“芋仔,老實交代昂。”

阮芋雙頰染紅,唇邊噙著笑,一秒也沒有猶豫:“是啊,我喜歡他。”

沒什麼好遮掩的,她這個人素來直來直往,既然她們問,她就大大方方承認。

像在陳述一條世間真理,肯定的,沒有疑問的,她可以脫口而出。

許帆和喬羽真聽完卻一驚一乍:

“你這也太快了吧,請你吃頓大餐就喜歡上了?”

“才不是。”阮芋摸了摸鼻子,聲音像升騰的雲霧,一字輕似一字,“很早就發現了。”

默了默,她忽略舍友們鬧作一團的咋呼聲,拖著椅子回到原位,正襟危坐道:

“不和你們聊了,我要學習了。”

“再聊會兒嘛。”喬羽真央她,“好的心路歷程。”

阮芋:“我的心路歷程就是,我越喜歡他,我越要學習。”

四百五十倍還多的差距橫亙在他們中間,太遙遠了,所以她剛才一聽蕭樾提起,就忍不住生氣,拳頭雖然砸在他身上,她真正氣的其實是自己。

確認這份心意之後,阮芋心底湧現出了比以往更強烈的上進心。

她不想做耽於眼下的戀愛傻子。

很明顯的,蕭樾也不是那樣的人。

-

這一週過去就到四月,杏雨梨雲,草長鶯飛的季節。

蕭樾每天都會約阮芋一起自習,有時在教室,有時在圖書館,好事者的眼睛沒有一刻離開他們,但是他們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見面,因為最終約在一起的不是孤男寡女,而是三男三女。

大部分時間裡,他們都是六個人一起自習。

阮芋對此無可厚非,但是蕭樾很煩,他的本意並不是這樣,奈何吳勞動像個狗皮膏藥一樣扒著他,滿肚子都是藉著他大哥大姐的東風和他女神見面的陰私,阮芋見蕭樾屁股後面跟著兩個小尾巴,很自然地就會把自己的姐妹帶上。

六個人裡面有三個學神,除了成績最好的蕭樾之外,所有人都很滿意這個配置。

距離期中考倒數七天,星期三晚上。

阮芋上洗手間的時候,偶然聽9班女生在隔間裡聊蕭樾,說他一邊準備期中考,一邊還在練球,因為考試一結束就要去九中參加市級聯賽的第一場淘汰賽云云。

晚自習結束的時候,阮芋特意觀察了下窗外。

鈴聲響過沒多久,就看見蕭樾揹著書包經過12班教室,走離操場近的東側樓道下樓。

他習慣性往12班教室裡掃一眼,恰巧對上了阮芋的視線。

蕭樾沒有多作停留,徑直掠過12班,然後再給阮芋發訊息:

【你在發什麼呆】

眼睛圓溜溜直愣愣的,粉嫩的唇瓣微微張開,看見他經過的時候突然把嘴閉上,眼睛睜得更大。

可愛的要死。

阮芋:?

她很快回復:【我哪有發呆!你又為什麼往我們教室這邊走?】

蕭樾:【去踢會兒球】

阮芋:【噢】

阮芋:【之前都沒聽你說過晚上還要去踢球】

隔了兩分鐘,對方才回:【現在報備來得及嗎?】

只聽哐嘰一聲輕響,阮芋把手機丟進桌兜,沒過多久又撈出來,紅著一張臉繼續打字。

許帆像看傻子似的看著她:“做你的手機真慘。”

阮芋一個字一個字傳送【關!】【我!】【屁!】【事!】,抬眸對許帆說:

“我的手機殼很厚,摔不壞的。”

原以為蕭樾不會再回,沒想到當阮芋收拾好書包準備走的時候,他忽然發來一張照片。

一輪圓月靜臥在幽黑天幕中,淡薄的輕紗縈繞它,畫面似真似幻。

是他隨手拍到的,今晚的滿月。

許帆敲阮芋桌面:“不走嗎?”

阮芋愣了會兒,搖頭:“你們先走吧。”

許帆剛想說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忽然意識到什麼:“有人和你一起?”

“不知道。”阮芋沒有正面答覆,“今天的學習任務都完成了,我隨便逛逛再回去。”

舍友們走後,她留在教室看了會兒教輔書,過了約莫十分鐘才離開。

晚自習後的操場沒有照明,藉著環校路和校外馬路昏暗的路燈燈光,阮芋看到一群雷打不動的夜跑人,一邊聽英語聽力一邊有節奏地奔跑,草場上依稀映出三四個人影,默契地傳球配合,或者橫來一腳精彩的搶斷。

並不是什麼系統性的練習,只是單純地每天碰兩下球,延續腳感,免得比賽時太過生疏。

中午和傍晚的時間,蕭樾都用來陪阮芋他們自習,要不然憑他複習的高效率,其實不至於在深更半夜才擠出一點時間踢球。

淺踢了一刻鐘,身體才剛熱起來,差不多就散場了。

有個高二學長湊到蕭樾身邊揶揄道:“黑燈瞎火的踢幾分鐘球都有人來圍觀你。”

場邊零散站著六七個女生,大部分是9班同學,蕭樾都認識,拿書包的時候經過她們面前,淡淡地點了下頭,就當打招呼。

女孩們很快散開,蕭樾背起書包,原路折返到她們剛才停留的地方。

阮芋兩隻手交挎在胸`前,即使只有昏暗微光,依然將她的臉映照得瑩白柔亮。

“我還以為你沒看見我呢。”她小小聲說。

蕭樾:“我還想問你,退半步的動作認真的嗎?”

他只是朝她走過去,她就嚇得恨不得躲到他們班女生後面。

阮芋心說,我還不是怕你們班女生把我剝了,一群人放著期中考不復習,幾點了還要眼巴巴跑來操場看你踢球。

夜裡風涼,剛運動過散熱太快,蕭樾低頭把校服拉鍊稍微拉起來些,淡聲問她:

“要來怎麼不和我說聲?”

阮芋傲嬌道:“我閒逛來著,恰好走到這裡。”

蕭樾笑:“再逛會兒嗎?”

他聲線很低,卻清晰得彷彿能沉入肺腑。

阮芋又縮起脖子了,心跳怦然,小幅度點了點頭。

夜跑的學生漸漸散了,操場上愈發空曠,沒什麼人注意他們這邊。德育處巡查的老師走哪兒都帶個大電筒,幾分鐘前才查過操場附近,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回到這邊。

阮芋揣在口袋裡的手指輕輕攥進掌心,心虛得好像做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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