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琳的人生對於這個時代的女性來說可以說是很傳奇。她出身南方名門世家盛家,雖然卓琳出生的時候盛家已經日落西山,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盛家才只是衰落,離要死了還差得遠呢。

那個時候只是洛川盛氏這個名字拿出去就已經足夠讓人高看一等了。盛家在卓琳這一代有兩位千金,分別是長女盛卓顏和次女盛卓琳。這姐妹倆只相差了四歲,從小感情就極好,只是不同於端莊賢淑的大小姐,卓琳從小就有些叛逆。

這個叛逆不是說她有多麼調皮,而是她的想法總是跟盛家那樣的百年世家格格不入。

盛卓顏從小就學習琴棋書畫,女紅理家,是洛川遠近聞名的才女加美女。而小她四歲的卓琳這些才藝卻都只能算是略通,並不是因為她不及姐姐聰慧,而是她總是想方設法逃課。然後偷偷躲在盛家的男孩子們上課的課堂外偷聽,或者藏在盛家老爺的書房裡看書。

那時候已經有公立的小學中學了,但卓琳沒上過小學,就連中學都只上了兩年,卻憑藉自己的能力在十五歲的時候考上了遠在雍城的安瀾女子大學。最初盛家並沒有太過反對她上大學,因為那時候權貴千金中上安瀾大學是一種流行的風氣並不是什麼壞事,反倒可以算得上是一個很拿得出手的履歷。

卓琳十五歲入學,十七歲就提前畢業,在校期間她不僅自己的學科十分優異,甚至還完全掌握了兩門外語。

也就是在這一年,盛家準備為卓琳訂婚,挑選的物件跟盛家也算是門當戶對。但這件事卻遭到了卓琳的激烈反對,在跟家裡溝通未果之後卓琳逃出盛家,然後分別給盛家和準備訂婚的人家各寄了一封信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然後她獨自一人北上,在龍家的幫助下改名易姓進入京城大學進修。

卓琳雖然在雍城上大學,但她跟傅督軍其實是在京城認識的。當時傅督軍已經是小有名氣和實力的青年才俊,在京城辦事的時候偶遇了卓琳從此一見鍾情瘋狂追求。

卓琳也是在那個時候出名的,為了躲避盛家之前那兩年卓琳其實都相當低調。但當時的傅督軍尚且不是現在這個中年發福的傅督軍,尚未而立的傅督軍也是高大英挺,其實非凡的一方俊傑。況且他當時手中的兵力已經不弱了,又與龍鉞穆親王陸次長甚至是皇帝這些人交情不淺,自然是極其吸引人們注目。

這個時候人們才發現,京城裡竟然還有這麼一個美貌與才華並重的女子。所幸那個時候曾經準備和卓琳訂婚的那位公子已經結婚了,倒也不用太過避諱。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追卓琳的自然不會只有傅督軍一個。

不過最後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卓琳還是選擇了傅督軍,兩人相戀半年就順利結婚了。然而盛家並不贊同兩人的婚事,在盛家看來當時的傅督軍雖然小有勢力但生在亂世風雨飄搖根本就是朝不保夕。更不用說傅家本身只是個小有資產的商人之家,哪裡配得上世代書香官宦的盛家?

但卓琳心意已決堅持與傅督軍成婚,盛家老夫人一怒之下將卓琳逐出了盛家宣稱以後盛家再也沒有盛卓琳這個人。

再往後過了兩年平靜日子,卓琳留在京城在京城大學任教,傅督軍時常來往於京城和雍城之間。

直到…因為傅夫人的插入,兩人突然離婚這一段婚姻才宣告結束。

書房裡,冷颯靠在傅鳳城懷裡兩人一起看著徐少鳴剛剛送來的檔案,“盛家原本要為卓女士訂婚的物件是張相?!”冷颯有些驚詫地道。

傅鳳城搖了搖頭道,“不對,張相和已故夫人是從小訂婚,很早就結婚了。是張家二爺,張佐。”

冷颯仔細一看,果然。

“我記得徽之說過,張家二爺的身體很不好。”冷颯皺眉道。

傅鳳城點頭道,“不錯,張二爺九歲的時候曾經在冬天滑入了池塘傷了身子,早些年又得了一種怪病,已經很多年不出來了。”

冷颯皺眉有些不解,“盛家把女兒許配給一個身體不好的人?”如果是張弼這樣的人自然不失為良配,但盛家明知道張二爺身體不好,如果真的疼愛女兒為什麼還要把女兒許配給張家?

傅鳳城淡然道:“盛家將大女兒嫁給了衛家,如果放在一百年前,衛家連盛家的偏房庶女都沒資格娶,更不用說是嫡長女了。這也是為什麼盛家不同意卓女士嫁給老頭子,當時的傅家還沒有資格娶盛家的女兒。”

衛家好歹還有錢,傅家連錢都不算多。

不,應該說還在創業時期的傅督軍實際上窮得一逼。

冷颯不由嘖了一聲,“難怪卓女士要跑。”

而且卓女士不是訂婚後或者是將要結婚之前逃婚的,人家是趁著還沒有訂婚之前跑掉的,可以說是相當果決了。

冷颯扯過檔案繼續往下看。

卓琳和傅督軍離婚後就跟隨學校的訪問團隊出國了一趟,三個月後返回京城,之後一直住在龍家在京城的公館裡。

宮變之後第二個月,卓琳回了一趟洛川,從此正式與盛家決裂再次出國留學。兩年後國外回來就直接去了北四省,此後二十多年絕大部分時間卓琳都待在北四省。

這二十多年卓琳做過很多工作,在報社當過記者編輯,在公司當過普通職員,給外國人當過翻譯,龍督軍剛剛打下北四省的時候她給龍督軍當過助理,協助打理事務。後來又去了地方,從小小的縣長助理開始一直做到雲州州長。

看著眼前厚厚的履歷,冷颯眼中忍不住升起了無比的欽佩。

別說是這個時代,就算是在她前世能像卓琳這樣獨立堅強而且能力出眾的女子都不多見。

特別是在卓琳進入官場之後,安夏的官場對女子絕對稱不上友好,即便她背後有龍督軍也沒有什麼用處。

如果卓琳只是作為龍嘯的助理哪怕她權力很大,那麼也沒人會理會。因為無論她有多能幹在那些男人看來都只是龍嘯身邊的一個花瓶而已,仗著龍嘯的寵愛肆意妄為,古往今來這樣的紅顏禍水也不少見。

然而一旦卓琳想要真正進入官場跟他們競爭的時候,卓琳就會變成他們的敵人,他們所有人的敵人。

無論她多麼努力,做出了多高的成就,在這些男人眼中都只會認為卓琳是靠著和龍嘯的特殊關係上位。卓琳的地位越高,傳言就越不堪入耳。到了後面即便是龍嘯也無法頂著所有人的壓力再將卓琳往上提了。

於是,雲州變成了北四省官員們刷政績的地方。

反正就算是一頭豬當州長,只要次長是卓琳就不用擔心這頭豬沒有政績。卓琳在雲州足足當了十二年次長,先後送走了六任州長,也將雲州從北四省最貧困的地方變成了北四省排名第二的州。

直到今年,所有人都知道再壓著不讓人升職只怕整個安夏的人都要嘲笑他們北四省的男人了,於是卓琳才順利晉升為州長。

“真的好厲害啊。”冷颯忍不住感慨道,“督軍真是虧大了。”放著這麼一個才貌雙全的老婆不要,結果娶了傅夫人那樣一個沒腦子的……

冷颯覺得比起卓琳,自己這個現代人實在是當得實在是有點水。

傅鳳城點頭道,“確實很厲害。”傅大少眼中也難得多了幾分佩服,傅鳳城很少真正的佩服一個人,不得不說卓琳絕對算得上是一個。

冷颯託著下巴道,“可是…這也看不出來跟那個所謂的幕後黑手有什麼牽扯啊。卓女士的人生裡…根本就沒有什麼可疑的人。龍督軍?安親王?張相?宋督軍?陸次長?”

龍督軍是卓琳的表哥,就算沒有這層關係龍督軍要真有什麼想法這都快三十年了不至於還無動於衷。安親王倒像是對卓琳有點意思,兩個人交情也不錯,但當時安親王自己都自身難保哪裡還有功夫搞事情?

張弼?宋督軍?陸次長?冷颯搖搖頭,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兒。

“張佐。”傅鳳城指了指檔案上的一個名字道。

冷颯偏著頭思索著,“徽之說他身體非常不好。”冷颯想起張徽之先前說她二叔的病情是的表情,病成那樣的人…真的還能搞事情嗎?而且……

“你該不會覺得張佐恨卓女士不願意訂婚,所以就報復想要挑撥卓女士和督軍離婚。甚至因為仇恨督軍才搞出這麼多的事情吧?卓女士是沒跟他訂婚,但他很快就結婚了啊。”

傅鳳城把玩著她纖細的手指搖頭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將愛情看得很重,之前他應該也沒見過卓女士。”

“所以呀。”冷颯攤手道,那就更不可能了。

傅鳳城有些無奈地輕嘆了一聲,“我不是這個意思。”

冷颯愣了愣,突然腦海裡靈光一閃,“你是說…挑撥離間卓女士和傅督軍並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有可能只是順手為之?其他的事情才是重點?但是他好像很恨你,很針對你啊。”

傅鳳城道,“如果我真的恨一個人,就會在他還沒有反抗之力的時候斬草除根。”

冷颯搖了搖手指道,“看來傅少沒有真的恨過一個人。”

傅鳳城微微挑眉,“怎麼說?”

冷颯微笑道,“如果真的對一個人恨之入骨的話,你怎麼會捨得讓他立刻就死呢。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什麼都沒有了你還能去恨誰?”

傅大少不以為然,“人死了,我自然就不用恨了。”

冷颯有些驚訝,上下打量了傅大少好一會兒才忍不住感嘆道,“沒想到,傅少竟然是一個…這麼正直的人。”枉她一直還覺得傅大少心理有問題呢,當真的是冤枉人家了。傅大少簡直是再正直乾脆不過了,跟那些心理扭曲的變態完全不是一個路數。

傅大少有些無語地看著自家夫人,“什麼意思?”

冷颯眨了眨眼睛道,“你不覺得恨一個人就要用盡一切方法折磨他,摧殘他,一直到他悲慘地死去的時候再告訴他,原來他的一生都只是一場可悲的笑話。這樣更加讓人覺得痛快嗎?”

傅鳳城搖頭,“不覺得。”

冷颯有些好奇地問道,“為什麼?”

傅鳳城道:“如果我用很長的時間去折磨一個人,折磨那個人的同時我心裡難道就會高興?我為什麼不直接弄死他,然後忘掉這件事去找別的真正讓我高興的人和事?”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冷爺很快拋棄了這個糾結的問題,道,“好吧,大概有人會這樣吧。不過我覺得這個幕後黑手未必會跟你是同一個想法。”

“打個賭?”傅鳳城微微挑眉道,冷颯饒有興致地望著他,“賭什麼?”

傅鳳城道:“就賭…這件事到底跟幕後黑手有沒有關係,以及…他到底是順手為之還是處心積慮?”

冷颯思索了片刻,伸出手來,“有關係,處心積慮。賭了!”

“有關係,順手為之。”

兩隻手掌相擊,啪的一聲脆響,賭約達成。

特別監獄位於京城一處不起眼的角落,地方雖然不起眼但是這裡卻靠近軍部辦公大樓,裡裡外外不知道有多少暗哨,說一聲守衛森嚴絕不為過。

早晨傅鳳城和冷颯來到監獄門外,立刻就有早就等候在那裡的監獄負責人親自將他們迎了進去。

“昨天就收到傅少的申請和軍部的通知,兩位是要提審邢薇和宮思和吧?我已經讓人去提這兩個人了。”負責人陪著兩人一邊往裡走,一邊道。

傅鳳城淡淡道,“聽說前些天,邢夫人在獄中遇刺了?”

負責人神情頓時一僵,乾笑了一聲道,“這個…確實是有人貪圖錢財被人收買了,我們已經嚴肅查處了。請傅少放心,絕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冷颯笑道,“您請別介意,他不是對貴方不滿。只是…這邢夫人說起來也只是暫時收押在這裡,還沒有定罪呢。萬一人死了最後卻查出來她是無辜的,恐怕你們也不好向外界交代。畢竟,邢夫人在京城名氣還是挺大的。”

負責人連連稱是,殷勤地將人引進了一個房間留下一個人作陪趕緊就走了,彷彿房間裡有什麼妖怪要一口吃了他似的。

冷颯在只有一張桌子和幾張椅子的房間裡轉悠了一圈,若有所思地道,“這房間裡不會有什麼竊聽裝置吧?”

旁邊的工作人員連忙賠笑道,“少夫人多慮了,咱們這兒的牆體都是加厚隔音的,只要不在裡面開槍,外面絕對聽不到。至於什麼竊聽…就更沒有了。”

冷颯點點頭,伸手在牆壁上敲了敲沒有說話。

片刻後門被人從外面開啟,邢薇和宮思和被人押了進來。

算起來也有差不多一個月不見了,邢薇和宮思和看上去倒是衣衫整齊像是並沒有受什麼苦的樣子。

但臉色卻比從前更加蒼白了,特別是邢薇…被關押了這麼久,在監獄裡又只能被迫素顏,邢薇看起來不僅蒼白憔悴,也終於有了她這個年紀的普通女人應有的蒼老,就連眼角淡淡的皺紋也清晰可見。

最讓冷颯關注的是,這對曾經親密無間的師生,眉宇間似乎多了幾分疏離。

她們自己或許沒有注意到,但身為外人的冷颯卻一眼就能分辨出其中的差別。

將兩人送進來的人和被留下陪同的人都很快退了出去,房間裡就只剩下四個人了。

邢薇現在對冷颯有一種滲入了骨子裡的恐懼,無論是誰在同一個人身上接二連三的遭遇挫折被折磨,都會產生這樣的恐懼。所以邢薇看到冷颯就忍不住微微顫抖了一下,不著痕跡地後退了一步。

傅鳳城和冷颯自然看到了她這個動作,冷颯也不在意笑吟吟地對兩人揮了揮手笑道,“邢夫人,宮小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宮思和咬著牙,沉聲道,“不及少夫人。”

冷颯好心情地挽著傅鳳城的手臂道,“當然不及我啊,宮小姐以為每個人都能像我這麼好運氣嗎?”

宮思和聞言忍不住扭頭看她,冷颯似乎越發得意起來。

明明下巴驕傲地微揚,出口的話卻彷彿嘆息,“你看我當初拋棄了傅小四那個小廢物,卻得到了傅少這樣的人中俊傑。安夏雙璧,南鳳北龍呢。再看看你,明明心裡有人,還要辛辛苦苦假裝自己是個愛慕虛榮喜歡破壞別人家庭的壞女人,敗壞自家名聲,現在連宮家都不肯認你了吧?如果你喜歡的人像傅少這麼年輕英俊出類拔萃也就算了,偏偏呀……還要和這種每一個地方比得過你的老女人搶一個糟老頭子。嘖…好慘!”

“你閉嘴!他才不是糟老頭子!”原本宮思和神色間還有幾分恍惚,但聽到冷颯最後一句話臉色卻是一變,反駁的話也跟著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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