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石點了點頭,隨後對那人笑道:“父親您剛剛到五軍都督府報道過了嗎?”

那個武官大漢點了點頭隨後無奈的嘆息了一聲道:“現在五軍都督府都沒多少人,淇國公出事之後,涇國公為了避嫌,現在還自囚於家中呢,韓國公也很久沒來了,而那位寧侯,現如今正在養傷。”

董石面色嚴肅的點了點頭:“看來這一次,大燕承受的傷害不小!”

那個武官大漢笑了笑:“誰說不是呢,,,”

說著便是又嘆息了一聲道:“不過與咱們也沒有關係,咱們做好咱們的事情,見了皇帝之後,就回去罷,這神京城看起來風平浪靜,但是很多人都提醒我們,要儘快回去,別被人注意到了。”

董石嚴肅的看著武官大漢道:“真的有這麼嚴重嗎?他們會不會是對咱們,,,”

那武官大漢沉默了片刻,隨後便是緩緩的搖了搖頭:“應該不是,還是我們的那個老朋友,他叫住了我‘董昌安你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進京,你們來的太不是時候了,你們的身份現在又很敏感,真是叫人為難’,呼,,,”

看著父親嘆氣的樣子,董石也是無奈的嘆息了一聲:“但願不會出什麼事情,平平安安的到家就好。”

董昌安似乎是看到了兒子的不安,便是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笑著道:“放心好了,我們又沒有做什麼事情,只要忠於大燕,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做好我們,誰還能把咱們如何呢?儘快回家就是了。”

董石聞言點了點頭,隨後笑道:“額娘她們應該也早就想咱們了。”

董昌安笑了笑道:“我看是你想家了才對罷!”

董石眼神閃著光彩的看著遠方,笑著道:“等我回去之後,您的那幾個孫子恐怕都已經長得跟小牛犢一樣了!”

董昌安也是哈哈笑了笑:“你的幾個兒子養的都很好!他們將來一定會超越你,不管是馬術還是任何方面!”

董石聞言便是眼神一閃,當即便是笑著微微小跑著趕著馬出了城:“那就看看阿瑪您的馬術和我的到底誰厲害罷!”

“臭小子!還敢跟阿瑪比了!駕!”

董石向著城外密林大笑著狂奔而去,顯然今天結交了一個意趣相投的萍水之交,讓他很是高興!

但是隻可惜,賈環告訴了他他的名字,而董石卻只告訴了賈環他的漢名,等到下次有機會,一定要告訴他我的真名!

我叫,愛新覺羅·塔克失!

臥麟坡現在雖然沒有駐紮玉麟軍,但是還是屬於玉麟軍的地盤,平日裡也沒有人敢往這處來,只因臥麟坡上並不是一整片的荒地,而是一個個豎著漢白玉墓碑的墳!

這些人都是玉麟軍中的將士,或者說,生前是玉麟軍中的將士,玉麟軍從到了賈璟手裡之後陣亡的將士們都是埋在這裡的。

而在今天,這裡久違的又將填一個新墳,,,

紛紛飛雪飄落,賈璟抬著頭微微眯著眼,隨後才緩緩的收回了視線,目光看向了面前的黑色棺槨。

“放!”

幾聲火器聲過後,儀式也算是徹底的結束了,雖然眾人沒有繼續再掉眼淚,但是看著漸漸被黃土掩埋的鄔化,每個人的表情都是十分凝重。

賈璟的傷還沒有全然痊癒,所以他此時坐在輪椅上,清風從背後舉著傘上前,微微彎腰低聲道:“今天放榜,西府環三爺的成績出來了,二甲第三十六名。”

賈璟緩緩的點了點頭:“還不錯。”

賈璟原本以為賈環的成績會比這更低,甚至是在二甲守門員的地步的,但是還好,雖然這次參加恩科的人數都不多,估計也就只有個兩三百人,但是能排到二甲靠前的名次也算是不錯了。

庶吉士肯定是輪不上的了,不過觀政進士也還可以,運作一下,未必不是前途無量,要知道賈環到現在,也不過才將將是舞象之年罷了,絕對算得上是神童!

清風點了點頭,隨後對賈璟道:“家裡正在叫您回去呢,您還是回去罷,外面風大。”

賈璟點了點頭,隨後看向鄔化的墳,緩緩的嘆息了一聲,一旁的葉時也是上前對賈璟嘆息道:“要走上這條道路,哪有不死人的?走到了今天,我們的骨幹中只有這一個先走的,已經算是侯爺英明瞭,大可不必如此掛懷。”

賈璟沒有說什麼,只是低著頭,片刻之後才對葉時道:“之前安排的事情,準備的怎麼樣?”

葉時聞言連忙的道:“您放心,這一次保準兒叫賈赦那老小子吃不了兜著走。”

賈璟點了點頭,他現在還不知道賈赦對自己的女人有了心思,其實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至於弄死他,反正鴛鴦是他的,他只要開口,賈赦自然老老實實的屁都不敢放一個。

賈璟真正要敲打賈赦的原因,一則是賈赦不是一次兩次對寧國府有什麼想法了,二來,,,

賈璟雙眼微眯:“我們失去了一個兄弟,這件事絕對不能就這麼簡簡單單的算了,欺負我們的也好,該死的也好,他們一個跑不了!神京城亂?老子就讓他變得更亂!”

在賈環和董石分別之後,三人並沒有回家,而是徑直去了城外長亭內,三人往日也常來此處遊玩,此時雖值冬日,銀裝素裹之下卻也別有一番風味,三人擁著毳衣火盆,倒也不算寒冷。

一時間觥籌交錯,相談甚歡之下,倒也是消融了幾分寒意!

賈環嘆息了一聲,對坐在一旁的張白圭勸道:“叔大,你這次的名次也不算低了,探花郎雖然只是第三名,說什麼也過得去了不是?到底也是三鼎甲,最起碼庶吉士肯定是選的上的,你就不要悶悶不樂了。”

張白圭聞言便是一陣搖頭好笑道:“你們從哪裡看出來我悶悶不樂了?”

賈環聞言一愣,隨後愣愣的看向一旁勸了張白圭一路的房盛,房盛有些尷尬的咳了咳:“我這不是,這不是看叔大會試都是都是第二名,這殿試怎麼樣還不能混個狀元噹噹?結果第二都沒保住,居然滑倒第三了,,,”

賈環瞪了房盛一眼,房盛急忙的便是對張白圭笑道:“不過說真的,探花多適合咱們叔大啊!有比咱們叔大還合適的嗎?叔大,這可是陛下對你相貌的認可啊!就這探花,給個狀元都不換!已經很不錯了!”

賈環連忙的便是攔住了越描越黑的房盛,對張白圭道:“叔大有什麼打算?如今也已經放榜了,是準備先回家一趟嗎?”

張白圭笑著搖了搖頭道:“太遠了,不夠折騰幾回的,等到傳臚宴結束之後,我在附近逛一逛,估計沒幾個月就要授官了,到時候要是回家的話,恐怕來不及回來。”

賈環聞言也是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隨後便是對張白圭道:“這樣也好,我看看家裡要是沒有要我去做的什麼事的話,倒是正好可以和你為伴。”

張白圭笑著點了點頭,隨後一旁的房盛便是無奈的嘆息了一聲道:“你們倒是好了,還能湊到一起,我恐怕就要回江西老家嘍!”

賈環聞言便是看向房盛道:“本深以後有什麼打算?”

房盛一臉無所謂的笑了笑道:“我還能有什麼打算?你們是知道我的,素無大志,得過且過,日後估計也就只有等你們發達了提攜提攜我了。”

三人都是笑了起來,隨後房盛便是正色道:“我準備回江西老家,幫我弟弟編書。”

張白圭聞言便是頗感興趣:“編書?你弟弟在家裡編書嗎?”

房盛搖了搖頭道:“我們兄弟本來是一起進京的,但是這一次誰都沒考上,所以準備過兩天就收拾收拾回家了。”

賈環聞言便是有些驚奇:“既然一同進京的,為何到如今都沒見過賢昆仲?”

房盛笑著道:“你們別多想,我弟弟性情古怪,不喜歡和別的讀書人來往,平日裡就喜歡往農田裡面一紮,弄得小小年紀卻像個老農!你們倆啊,要是是個懂怎麼種田的莊稼漢子,保準兒的一早就來見你們了!”

賈環和張白圭聞言又是好笑又是驚奇,都未料到世上還有這種奇人!

身為讀書人,最厭惡的就應該是賣苦力種田的,但是他卻甘之如飴,聽這個意思好像還是從小就喜歡往農田裡鑽!在這個時代這樣的人,絕對算得上是奇葩了!

因此賈環和張白圭都是饒有興致的叫房盛講一講他這個弟弟。

房盛便是笑著道:“其實你們不知道,我在外面的公名叫房盛,實際上在家裡那邊,我是叫房應盛!我弟弟房應星,從小就很聰明,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喜歡農田裡的這些東西對這些特別感興趣!”

房盛說著便是嘆息了一聲道:“不光是這些,他也喜歡星象天文,還有一堆格物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也說不明白,之前有一段時間,他在白鹿洞書院,經常和那邊的同學探討這些東西,連元直先生都說他在這方面有很高的天分!”

賈環和張白圭聞言都是一驚,元直先生叫做舒曰敬,雖然官不高,只做到了知縣還只做了沒幾年,但是在文壇上和士林中享譽頗豐,是個德高望重的大儒!現如今就在白鹿洞書院教學!

房盛說著便是攤攤手道:“所以家裡反而是對我弟弟給予了重望,誰料這回我們兄弟二人都是名落孫山,我倒是無所謂,你們也知道我是什麼水平,不過只是可惜了我弟弟,一身才華,恐怕再無用武之地,,,”

房盛說著,便是從懷中掏出了幾張草紙對兩個人興奮的道:“你們看,這就是我弟弟準備編的書,我這次回去,就先幫我弟弟的忙編這本書,至於以後怎麼樣,以後再說罷!”

張白圭接過了看了看,輕聲的唸誦道:“天覆地載,物數號萬,而事亦因之,曲成而不遺,豈人力也哉,,,”

張白圭有些驚異的看向房盛道:“寫的很不錯啊。”

賈環也是頻頻點頭道:“確實厲害!我雖然不好談論這些,但是隻是略略的之前在書院聽他們喜歡格物的同學聊起這個,言語繁複,尚不能道出萬一,而賢昆仲這短短一句話,就蘊含哲理無數,難得!難得!”

房盛嘿嘿笑著撓了撓腦袋,自己兄弟被友人如此誇讚,他這個做兄長的也是與有榮焉!

張白圭看了許久,隨後才緩緩的嘆息了一聲,將手中的稿件遞給了房盛,十分鄭重的對房盛道:“好好寫,或許,這是屬於你弟弟的成聖之道!”

兄弟二人所處的家鄉江西,可以說是心學的大本營,而奇怪的是居然會催生出房應星這種奇怪的思想!

就從房應星寫下的這短短的一句話中就能看出來,房應星與心學的理念是完全相悖,甚至可以說是批判的!

心學認為“心即是理”,我能看到花朵的綻放,是因為我睜開了雙眼,去用心體會,而我閉上了雙眼感受不到萬物之時,萬物亦是寂滅!

而房應星的這句話,就是明白的表示,天地是由無數的殘缺的事物組成的這個完美的世界,又如何會因為一個人的力量而改變呢?

這就是房應星主張的自然樸素唯物主義,是與心學的唯心主義完全相悖的理論,倡導世界是客觀存在的,是由金木水火土等元素構成,而非是人心見而事物見!

雖然這種哲學理論在後世也就是高中能學到的水平,但是在這個年代,房應星可以說是已經處於悟道的邊緣了!

房盛沒想到張白圭對弟弟的評價居然這麼高,不過還是笑著道:“他自己說,只要這些東西有人看,能夠幫助更多的人,就算是成功了,至於什麼成不成聖的,又如何呢?”

房盛嚴肅的對兩人道:“他對我說,大燕現如今面對種種的問題,他認為歸根結底還是糧食不多,大家吃不飽飯,倘或人人都能吃得飽飯都能手裡有餘糧閒錢,又怎麼會有那麼多天災人禍呢?”

“所以他總結這些東西和技藝,就是為了教會更多的人,讓更多的人都能靠著自己的勞動,發家致富!”

賈環哈哈大笑道:“這,不就已經是成聖之道嗎?”

房盛一愣,隨後便是也跟著大笑了起來,心學主張,只要頓悟本心,人人皆可成聖!

於是房盛便是問向張白圭道:“那我們的探花郎,你心目中的成聖之道又是如何的呢?”

張白圭緊緊的抿著嘴,隨後雙眼微眯的看向亭子外面,緩緩的起身,走到一側看著遠處灰濛濛的山上的白雪,雙手負後,,,

張白圭嘴角微挑輕聲卻堅定的道:“大丈夫既以身許國家,許知己,惟鞠躬盡瘁而已,名譽利祿,於我浮雲,所為所想,惟天下萬民,苟利國家,不避斧鉞,亦復何言!”

張白圭的身上彷彿放出了一陣聖光,照的一旁的賈環和房盛都是無比的暗淡!

震驚的二人沉默了許久,賈環方才緩緩的嘆息了一聲:“叔大,立的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成聖之志!”

說著,賈環便是也跟著起身,對張白圭緩緩的卻堅定的躬身一禮:“賈環,願為張叔大之門下!一同完成這成聖之志!”

張白圭笑著上前攙扶起賈環笑著道:“志向立的再如何遠大,也要腳踏實地的一步一步去做!環哥兒,來,乾了這杯,今日之後,你我兄弟便好好兒的看看,這大燕到底是如何的!”

“好!”

房盛激動的起身,也是舉著杯子和兩人碰了一杯,隨後興奮的笑著道:“我房盛何德何能三生有幸能與二位為友,這一杯,就敬二位!”

張白圭卻是笑著道:“這一杯,敬我們三個,敬這段情誼!”

“好!幹!”

三人一仰頭飲下,隨後便是皆是放聲大笑了起來,天空中開始緩緩的飄起了雪花,三人卻只覺得身上無比的燥熱,沒有一絲寒意!

終於還是到了分別的時候,三人其實心裡都明白,過了今日,或許此生再無相見之日!

但是三人卻還是強忍著裝做不知的大笑飲酒,只是終究還是有散場之時。

到最後,房盛還是沒有忍住,上前抓住張白圭和賈環的手,三人相對無言,執手相看淚眼,久久無語凝噎!

最後還是張白圭先笑著抹了抹眼淚,隨後便是當先走出了亭子的一邊,對著其餘兩人拱手道:“大丈夫之志,當在天下,縱然遠隔千里,只要堅定心中的志向,那也是志趣相投的好友,此之謂海內寸知己,天涯若比鄰!”

房盛和賈環聞言也都是笑著抹了抹眼淚:“叔大說的對,大丈夫豈能惺惺作態,做小兒女模樣?”

兩人說著便也都是從亭子的另外兩邊緩緩的走了出去,三人互相對著亭子微微躬身一禮,,,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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