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輪紅日自東方天際冉冉升起, 萬丈光芒噴薄欲出,逼退漫漫長夜,地上的積雪還未融化, 北風一吹, 揚起漫天的雪粒。

赫連錚問道:“師父,您知道要怎麼喚醒阿慈嗎?現在我能幫您做些什麼嗎?”

鳳玄微低頭望著懷中的石頭,神色不明, 長髮垂落,遮擋了他半邊的臉頰,他回道:“不用了, 剩下的為師一人來就可以了,如今人間多難,荊棘塞途, 悲聲載道, 有些事為師做不得了,你若心有餘力, 便多做一些。”

赫連錚點頭應道:“我知道。”

鳳玄微嗯了一聲, 繼續道:“那劍譜你好生練著,有不通的地方可以回來問為師。”

赫連錚抿著唇有些猶豫, 那劍譜他其實已經練了第一重,他本意是想看看能不能從其中悟出找回阿慈的辦法, 但如今他師父已說了阿慈的事他來解決,他再厚著臉皮練下去多少有些對不住應掌門對他的信任。他想了想, 還是對鳳玄微道:“師父,這是琢光派的秘籍。”

鳳玄微卻道:“沒關係的, 此事日後為師去與琢光派說。”

赫連錚仍舊心有躊躇。

鳳玄微道:“再不行, 到時讓你師弟去說。”

寧渡道:“尊上言重,接下來若還有我們幫得上忙的地方,尊上但說無妨。”

這一日天氣晴好,院中積雪都已融化,葉問渠剛一進來就看到鳳玄微在他自己的手腕上劃下一刀,鮮紅的血湧出,他的臉色蒼白,嘴唇也無多少血色。

赫連錚愣了一下, 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向鳳玄微問:“阿慈真的是琢光派的那位老祖啊?”

葉問渠悄悄走過來,見鳳玄微手臂上還有許多沒有癒合的傷疤,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這段時間尊上不知這樣餵過多少回了。

幾日後的晌午,葉問渠一身白衣染血,匆匆來到青州。

寧渡沉聲道:“浩劫已至,大廈將傾,解民倒懸,扶傾濟弱,我等當仁不讓。”

鳳玄微道:“我這裡沒有什麼需要諸位的了,人間形勢危於累卵,禍福變化只在旦夕,接下來諸位要多加小心。”

鳳玄微道:“不用擔心,等到月圓之時,他們自會出來。”

他們的聲音在天地間迴盪。

如今鳳玄微神力衰微,連翻看酆都的命簿都無法做到,只能做些簡單的推衍,但他畢竟活得比較久,知道的事總要比這些仙君們多些。

鳳玄微看了一眼手臂上的口子,將懷中的石頭抱得更緊一些。

今日是冬月十三,一兩日後便有月圓,知道仙友們不會有大礙,葉問渠總算鬆了一口氣。他沒有馬上離開,看著鳳玄微那張愈加蒼白的臉,葉問渠心中的愧意又多了幾分,他總覺得是他當日在尊上面前非要提起他的這位小徒弟,才會惹得尊上心魔纏身。

如此,這青州的小樓裡只剩下鳳玄微一個能說話的,天地都寂靜下來,他們一人一石彷彿被凝固在時光之中。

鳳玄微聽到聲音,抬頭看了他一眼,問他:“來了?是什麼事?”

他心中微嘆,手掌落在石頭上面,抬頭對庭中仙君們道:“今日之事,實在讓諸位費心了。”

不久之後,這些仙君們陸續離開,赫連錚見鳳玄微一切安好,也前往酆都,去殺那裡新誕生出來的許多異獸。

凜冽長風吹落枝上白雪,園中角落盛放出繁茂紅花,庭中眾仙君齊聲道:“當仁不讓!”

他拿出一柄匕首,在手腕上輕輕劃下一刀,皮肉綻開,溫熱的鮮血流淌下來,澆落在石頭上,很快就被石頭吸收,只留下表面一點乾涸的血跡。

鳳玄微沒有說話,大概是想到夢裡他跟謝慈一起在琢光派的點月閣裡聽到的種種趣事,這麼久以來,臉上難得出現了一點笑意,只是轉瞬不見。他的手指在石頭上輕輕摩挲了幾回,即便阿慈醒了,願不願意見他還是未知。

葉問渠道:“是關於極樂棺的,有幾位仙友不慎掉了進去,我不知要怎麼才能救他們出來。”

夕陽在天邊織出大片五彩的錦緞,拋灑出來,映得這慘淡的人間都溫柔許多,鳳玄微坐下簷下,低頭看向懷中的石頭,他低聲喃喃道:“……主殺伐,見血則喜。”

他提議道:“尊上,如果一定要以血來餵養他,不如用我的血吧?”

鳳玄微抬頭看了葉問渠一眼,道:“用你的血做什麼?你好生去處理那些魔氣吧,他與我於天地同生,我的血比較好用。”葉問渠眨了眨眼,表情中透出些許困惑,問道:“我好像不太明白您這話的意思,能跟我說一說嗎?”

鳳玄微沒有作答,他停了一會兒,又補充道:“況且這次是我惹他生氣了,這樣能讓他消消氣也好。”

見他不願明說,葉問渠便沒有追問下去,順著他的話道:“做徒弟的怎麼會怨恨師父?”

鳳玄微道:“是我做了錯事。”

葉問渠安慰他說:“您不用煩惱,這師徒間哪有隔夜的仇,也許等他醒來就全忘了。”

鳳玄微拿出帕子把石頭上的血跡仔細擦拭乾淨,他不需要阿慈能夠忘記他在紫微宮裡的違心之語,他願意醒來就足夠了。

葉問渠覺得鳳玄微現在這個架勢分外眼熟,他想了想,又問他:“對了,您的心魔可是徹底除去了?”

鳳玄微答:“還不曾。”

這幾日來,他的心魔還會時不時冒出來,抱著石頭“阿慈阿慈”叫個不停,只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頭血都全放給他。

好在這方圓數里之內再無其他人家,他這樣叫上一夜,也不用擔心會被人找上門來。

“尊上——”葉問渠拉長了調子,語氣中滿是無奈。

鳳玄微道:“我神力已耗盡,除與不除也無甚分別,這場浩劫,終要看你們的了。”

“尊上請放心,我們必將全力以赴,”葉問渠保證完,又提了一遍,“但您的心魔真的該想辦法除一下,你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日後再說吧。”鳳玄微道。

他這個態度看起來就很敷衍,葉問渠問他:“尊上,冒昧問一句,您是為何生出的心魔?”

如果他只是因小徒弟身死才生出的心魔,那等他這小徒弟醒了,心魔應該也就無了。

但葉問渠下意識地覺得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

有風搖動庭中乾枯的枝條,停歇在上面的鳥雀受到驚嚇,撲梭梭地飛去遠方,鳳玄微抬頭望向那些遠去的鳥兒,他對葉問渠說:“是我自作自受。”

葉問渠看著他,欲言又止,尊上這話說的甚是玄妙,他聽不懂。

他在這裡沒有停留太久,又趕赴封州協助各大門派斬殺異獸。

葉問渠走後,鳳玄微低下頭,靜靜地看著懷裡的石頭,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要對阿慈說,只是一到了嘴邊,就再說不出來了。

阿慈想睡便睡著吧,他等著他,他總能等到他再醒來的那日。

謝慈生辰的這一日,鳳玄微下廚做了一桌他往日愛吃的飯菜,只是如今阿慈也吃不得這些,鳳玄微如往常一般將血喂與他,恍惚中好似聽到了謝慈的聲音,他指尖一抖,有血滴落到了地上,腿上的石頭猛地顫動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停息。

“你啊……”鳳玄微這一口氣嘆了很久,最後也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這一年的年尾,人間降下各種離奇異象,寒暑顛倒,雨雪交替,無盡的黑霧盤旋在西邊的天空上,恍若天裂。

鳳玄微對此有心無力,回到小樓裡,石頭的表面泛著一層溫潤的光,他終於要化形了。

鳳玄微本該歡喜的,然心中憂慮卻比歡喜更重,他將石頭抱到床上,守在這裡,等他化出人形,等他醒來。

白光閃過,石頭重新變回阿慈,還是他二十多歲時的模樣。

鳳玄微垂眸望著床上的謝慈,上一次,在那蒼雪宮的寢殿裡,他也是這樣看著他的。

他的心臟跳得極為厲害,砰砰作響,好像下一刻就要跳出他的胸膛。

赫連錚聽聞謝慈可能要醒了,也從千里之外的趕回來,瀛洲的仙君們知道此事,贈了他許多珍稀的藥材,固魂的、養身的、補靈的,什麼都有,他現在正在廚房裡煎藥。

謝慈並沒有讓鳳玄微等待太久,只過了片刻,那睫羽微顫,他睜開了眼。

那雙烏黑的眼睛中全是茫然,他眨了眨眼睛,看看四周,房間裡燈火昏黃,左右掛著紅色的帳子,有點喜歡,最後目光停在鳳玄微的臉上。他的腦子裡混沌一片,只隱約覺得自己應當是塊石頭,正躺在田地裡,聽著路過的人唱著村野曲調。

眼前的人一身青衣,俊美無儔,就是頭髮有些亂,眉宇間透著些微疲色,有點不修邊幅。

剛才是他在唱歌嗎?

謝慈問他:“你是誰?”

這人只是深深地望著他,沒有說話。

謝慈說:“我覺得你很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我觀她眉目如畫仙子貌,烏髮蟬鬢身窈窕,似與夢中有相會,又似前世化蝶飛,再一瞧,原是我的親親孃子嘞】

不久前聽到的唱段還在謝慈的腦中迴響著,他不假思索,張嘴便問:“你是我的親親孃子嗎唔唔——”

“阿慈,喝藥喝藥,”謝慈的話沒說完,赫連錚一個箭步從後面竄過來,他把藥碗送到謝慈的唇邊,催促他說, “來來來,多喝點多喝點,好好補一補。”

阿慈他先補補腦子吧!

他這剛一醒來就敢說這麼大逆不道的話,屬實是有點嚇人。

赫連錚心中感慨,幸好自己出現得及時,自己太棒了。

他為了他們師門的和諧穩定真的付出太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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