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蕭綰已經走到門口,又陡然停下腳步,她對前來報信的三尾狐狸說:“我知道了,你去告訴他,我很快過去。”

三尾狐狸轉身跑開,而蕭綰則是回到爐子邊上,溫柔日光穿過雕花的窗欞,金色的塵埃在光束中緩慢浮動,她的影子映在身後的白色簾布上。

蕭綰挽起袖子,將手腕落在滾燙的爐子上,白皙的面板上瞬間被燙紅一片,蕭綰卻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煎藥的小狐狸張大嘴巴,瘋狂地甩著身後的毛茸茸的尾巴,它是一隻單純的、沒見過世面的小狐狸,無法理解族長的心裡在想什麼。

已近黃昏,暮色蒼茫,赫連錚微睜著眼,看那火紅的晚霞一點點消退,房間愈加昏暗。

“你終於醒了。”蕭綰一身素衣推門而入,走到赫連錚的床邊,低頭看向床上的赫連錚。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言語,半晌後,蕭綰伸出手摸了摸赫連錚的額頭。

赫連錚剛剛醒來,腦子還有些糊塗,也不太清楚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只是呆呆地看著蕭綰,不說話,模樣有些傻,像是一隻剛剛吃了毒蘑菇的狗熊,可能是情人眼中出美人,蕭綰覺得赫連錚這副樣子也算可愛。

她甚少見到他這副樣子。

如此這屋中只剩下蕭綰與赫連錚二人,赫連錚靜靜地看向蕭綰,眸中似含著千言萬語,三尾狐狸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他若是再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那他不如直接找棵樹撞死。

蕭綰表情一僵,緊接著就笑了起來,答道:“是我剛才煎藥不小心燙到了。”

“啊……”赫連錚覺得這是他目前能拿出的最大的誠意了,可是蕭綰好像還不滿意,他小心問道,“那蕭姑娘還有其他需要的嗎?”

等到蕭綰將那隻手收了回去,赫連錚才小聲說:“抱歉,好像給你添麻煩了。”

怕赫連錚不相信,她挽起袖子,給赫連錚看自己手臂上的燙傷。

蕭綰面色陰沉,目光凜冽,三尾狐狸只覺得後背一涼,不情不願閉上嘴巴,隨後又聽到蕭綰道:“你出去吧。”

蕭綰心中有自己的打算,聽聞赫連錚這話,她挑眉笑笑,問他:“只是這樣?”

赫連錚非常感動,知道自己說什麼好聽的話都沒用,對蕭綰道:“大恩不言謝,日後你若是遇見麻煩了,只管告訴我,我赫連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你……”話到嘴邊,赫連錚又不知該如何去說,良久,他才低低地問道,“它說的都是真的?”

“我沒事。”蕭綰道。

看他仍是滿臉的憂色,蕭綰抬手轉了一圈,對他道:“ 你看,我真的沒事,我進去的時候身上帶著隱身的法器,運氣也不錯,走了一趟其實什麼也沒遇見。”

不等它把話說完,蕭綰就回頭冷聲打斷它的話道:“小五,閉嘴。”

蕭綰不以為意,她低下頭,拿起勺子在碗中撥了兩下,湯藥蕩起波紋,夕陽的光透過窗欞映在蕭綰的雙眸裡,像是初秋午後盪漾的湖水,她垂眸輕聲對赫連錚笑道:“我還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死不成?”

赫連錚見蕭綰身上再沒有其他的傷,這才放下心來,他道:“以後不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了。”

她既是這樣說的,赫連錚便明白那三尾狐狸說的都是真的,赫連錚心中百感交集,他闖蕩修仙界這麼多年,極少欠下人情,如今蕭綰的這份情自己要如何去還。

生死境那種地方豈是蕭綰的修為可以進去的,便是當世的那幾位頂尖大能,進去了也沒法全身而退。

蕭綰笑道:“救命之恩,不應該以身相許嗎?”

晚霞染紅了蕭綰的長裙,金鈴隨著她的動作叮鈴作響,大概是剛剛醒來的緣故,赫連錚有些恍惚,但還是一眼就看出蕭綰手腕有傷,出聲問她:“那你胳膊怎麼回事?”

蕭綰搖頭,說了句沒事,三尾狐狸在後面卻憤憤不平道:“我們族長可是為了赫連公子你進了生死境裡去,差點——”

它再不敢多嘴,從房間裡乖乖退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這次大難不死蕭綰一定出了不小的力,卻沒想到她竟會為自己進了生死境。

赫連錚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一時怔住,緋色順著他的脖子漸漸蔓上他的臉頰,他嘴唇張張合合老半天,沒蹦出一個字。

蕭綰只是想試探一下,見赫連錚這般作態,心中瞭然,看來有些東西還是要徐徐圖之,她道:“同你玩笑罷了,你會這樣,也是因為我。”

當日赫連錚本就是為了她才闖入塗山的禁地,那時蕭綰確實存著幾分利用他的心思,但她從沒想過要讓他死在禁地之中。

赫連錚心下明白自己這份人情是欠大了,也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還上,他暫時將此事壓下,問蕭綰:“你的手塗過藥了嗎?”

“已經沒事了,只是看著有些嚇人。”蕭綰在床邊坐下,暮光籠罩在她的身上,她整個人看起來比白日裡更為柔軟,少了些許做族長的鋒芒,也沒有往日在人前的豔麗風情,她輕聲道,“行了,你才剛醒,還需好好休養著,我先餵你把藥喝了,等會兒我讓大夫過來再給你瞧瞧。”

“麻煩你了。”赫連錚道。

蕭綰道:“你我之間,何須這樣客氣。”

赫連錚能醒來對她來說本是大大的喜事,只是這時候蕭綰又不免要想起謝慈來。

謝慈去了生死境,死在了裡面,蕭綰至今都不清楚這位蒼雪宮的宮主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那日在蒼雪宮中,他是何等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言語間全是對自己的輕視與譏諷,可誰又能想到他會一個人偷偷進了生死境中,自尋死路。

如今這天底下除了自己,應當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此事,該不該同赫連錚說,要怎麼同他說,蕭綰還需要再琢磨琢磨。即便赫連錚與謝慈關係不睦,她也不能實話告訴赫連錚她算計了他一路。

蕭綰同赫連錚說起謝慈是在兩日後,早上的天空陰沉沉的,到中午時便淅淅瀝瀝下起小雨,赫連錚躺在床上,望向窗外的那叢黃色的月季,忽然聽到蕭綰道:“我去過蒼雪宮,見過謝慈了。”

赫連錚轉頭看著蕭綰問:“什麼時候?你見他做什麼啊?”

蕭綰的目光落在赫連錚的身上,同他對視片刻,誠實道:“是在你出事之後,我原本是想請謝慈想辦法救你。”

赫連錚下意識地皺眉:“讓他去生死境?”

蕭綰沒有點頭,卻也沒有否認。

雨漸漸下得大了,順著屋簷滴答落下,房間裡一片寂靜,瀰漫著潮溼的味道,赫連錚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騰的一下坐起身來,動作太快以至於扯動了身上的傷口,劇烈的疼痛讓他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不過轉瞬間便恢復如常,他咬牙問道:“他去了?”

蕭綰奇怪赫連錚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原本要說的話似乎已不該說了,半晌後,她輕聲說:“沒有,他什麼都沒做。”

蕭綰以為赫連錚聽到這話至少要表現出一絲失望的,然赫連錚卻是劫後餘生般鬆了口氣,嘆道:“那就好,那就好,嚇死我了。”

天空陰沉,簾子下的流蘇被風吹動,發出細微的聲響,蕭綰有些煩躁,她問:“怎麼了?他總歸是你師弟,知道你受傷,總該為你做點什麼。”

赫連錚笑道:“師弟他能照顧好自己就夠了,而且師父要是知道師弟因為我進了生死境,他得活過來一刀劈死我。”

且不說他師父在臨死前有特地囑咐過他,以後他不在了,要多照顧照顧謝慈,即便沒有師父的話,他也斷不可能讓謝慈為自己出入生死境那種地方。

不是每個人都有蕭綰的運氣,能從生死境中全身而退。

其實蕭綰也不該為他去冒這個險的。

蕭綰對赫連錚的師父知之甚少,她認識赫連錚的時候,他口中的那位師父已經仙去,蕭綰只知道那人叫李青衡,是個聲名不顯的散修。

蕭綰一直以為那人是運氣好,才撿了赫連錚這麼個萬中無一根骨奇絕的好徒弟,畢竟他若是有些真本事,也不至於在修仙界中沒一個人知道他,更遑論他死得還那樣潦草。

如今走了這一遭,她倒是有了幾分其他的看法。

生死境中,她見識過謝慈拿出的各路法寶,威力巨大,氣勢逼人,她本以為那些法寶都是他從別人手上搶來的,但後來發現,這些東西好像是出自一人之手,而且是專門合著謝慈的心意做的。

她猛地想起大概是在三四年前的時候,自己曾在一年之內數次見到神器出世異象,派人追查,結果查到赫連錚與他的師父的頭上。

蕭綰那時下意識認為這些異象都是赫連錚引出來,還替他遮掩,瞞過其他的追查者。如今再看,好像與赫連錚確實沒有關係。赫連錚從前與她無意間說起過他師父精通煉器,她並未放在心上,畢竟在赫連錚口中,他那師父簡直是無所不能的。

原來是她看走了眼,只是謝慈隨手就能拿出那麼多的寶貝,赫連錚卻是什麼也沒有,蕭綰不免要為赫連錚感到不平。如果那時他的手上也有那麼一兩件,在進到塗山禁地後絕不至於那般被動。

蕭綰垂眸,她向來是走一步算三步,事已至此,她絕不可能將謝慈死在生死境告知他人,好在此事只有她一人知曉。

冷風夾雜著雨絲灌進房中,蕭綰掩下心中的萬千思緒,起身去關了窗戶,轉身的時候她佯裝隨口道:“你師父是不是有點偏心了?”

“嗯?”赫連錚困惑地問,“怎麼這麼說?”

蕭綰柔聲道:“我聽說你師父在世時曾煉製了許多法寶,都留給了謝慈。”

赫連錚沒去深想蕭綰是從哪兒聽說的這事,他點頭,也不隱瞞,直言道:“我與師弟不同,師弟的身體一直不大好,又比我晚修煉許多年,師父仙去前不放心他,怕自己不在了,他會受人欺負,所以多有照顧。”

對於此事,赫連錚心知肚明,他無一絲不滿或是嫉妒。

只是蕭綰聽了卻覺好笑,謝慈那樣的人也會受人欺負?他們師門對謝慈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與此同時,他們二人口中的謝慈在經歷了千難萬險之後終於來到塗山,他跟著幾隻小狐狸探聽到赫連錚的所在,然後一進門,就聽見他那師兄在那對著狐狸精逼逼叨叨:“……而且我這師弟的腦子打小就不行,特別容易被騙,旁人用根糖就能把他給勾走,有時候還能自己把自己給絆倒,幸好他跑得不快,不然一年裡不知道要摔多少下。”

說到這裡,赫連錚不由得噗嗤一聲笑起來。

謝慈:“……”

這一刻謝慈簡直都想鼓起掌來,他與赫連錚真不愧是同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徒弟,對彼此的看法竟是如此的一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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