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那是個身材纖瘦的少年, 有著一頭微卷、但是和松田相比要偏長的頭髮。

髮絲像一叢叢柔軟的藻類包裹著他的臉頰,一隻眼睛被繃帶覆蓋住,露出的面板反而只有彌足珍貴的很小部分。

再打量下去就不禮貌了, 輿水憐收回了視線。

他看起來好像和自己差不多大……為什麼年紀輕輕就有這麼多的傷呢?

家裡人不管他嗎?他是一個人跑來遊戲廳玩的嗎?

感覺,好神秘啊, 輿水憐心想。

這邊, 死去的光頭——也就是池田先生,他身旁還圍了好幾個人, 除了報警和叫救護車的店長大山先生外, 還有剛才給他們講述了幸運硬幣故事的店員先生。

纏著繃帶的少年站在屍體頭部的斜前方位置, 表情淡漠地看著這一切。

他的鎮定反而格外的不尋常,以致於松田陣平都看了他好幾眼。

店長大山先生掛了電話後,緊張地看著松田陣平, 在慌亂之下,他下意識地將這位鎮定的年輕人當做了主心骨,他問道:“怎、怎麼樣, 池田先生現在情況還有救嗎?”

看起來實在不像是警察啊!

這頭,松田陣平組織店裡的工作人員保護好現場,很快警方就趕了過來。

=

警方這邊初步鑑定死者是氰化物中毒,和松田陣平猜得差不多。

離得較近的那一圈群眾已經聽到了他的話, 他們議論紛紛。

少年已經兩三步躍至了警察身旁,還對他露出個笑容。

看到他證件的年輕人收了聲,後退兩步和朋友吐槽說:“……他居然是警察?”

遊戲廳裡本就年輕人多,再加上這會兒是工作時間,這個點跑來遊戲廳的年輕人裡不服管的人也多,跟著起鬨道:“就是就是,我想走你還管得了嗎?”

“當然,這裡只有你了吧?快告訴我答案啦——”

看到警察,輿水憐很自然地往人群裡鑽,並不想和警察接觸。

“巧克力吧?”

“你在問我嗎?”輿水憐仰頭看向愛過他。

他掏了掏口袋,亮出自己的證件,走到那小鬼面前晃了晃。

可那天晚上他和松田陣平幫助了這位被騷擾的女歌手之後,就並沒有其他後續劇情了啊?

“謝謝你啦~”

【只有我覺得憐有點慘嗎……好不容易遊戲廳玩一趟,還被兇手給美好的記憶染上了血跡。】

輿水憐疑惑了,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劇情要發生了嗎?

要不找人調查一下池沼月子?

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他把論壇放在旁邊待機,方便隨時檢視,但將思緒重新帶回這邊來。

少年微笑著從自動販賣機裡取出餅乾,然後對他揮了揮手。

【笑死,ren醬說要給馬自達送刺蝟的玩偶時候,馬自達的表情太好笑了,可以做成表情包了——你就用這玩意兒來打發我?.jpg】

“但是,這邊沒有監控錄影……”目暮警部在遊戲廳逛了一圈,發現找不到任何攝像頭,“可惜啊。”

【松田也是,明明想出來放鬆一下,結果卻攤上了命案,害……我願稱之為難兄難弟。】

【我沒想到這裡會發生死亡事件……盲猜一個經典演員氰化物物。】

有一點他卻很在意,池沼月子居然有戲份。

“有點可怕,這是當眾謀殺吧?”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大腿褲子上的浮灰, 對著那群吵吵嚷嚷的群眾說道:“——警察來之前,大家不要亂跑。”

“嘖。”松田陣平心想,所以小孩就是麻煩。

“大叔, 你又是哪位?幹嘛要我們聽你的。”不和諧的聲音冒了出來,輿水憐仰頭一看,是當時在他們旁邊玩射擊遊戲的兩個年輕人。

“唔,巧克力嘛……那我就買草莓味的好了!”

漫畫已經更新到了最新劇情,輿水憐飛速檢視了一下前面的內容:一些比較私人化的內容已經被隱去了。

照理說這種配角一般不會給出名字,給出名字了就肯定會有其他的作用。

“具體的情況還沒有結論,要等進一步的調查結果。”松田陣平沒有輕易下定論,雖然他已經有了猜測。

現在又不能走,他索性開啟了論壇,開始打發時間。

【看到這兩去遊戲廳,我忽然想對零說:別打工了,你被偷家了!】

他忽然問道:“你——覺得是巧克力還是草莓味的小熊餅乾比較好?”

輿水憐:“……???”

“騙人, 真的死人了嗎——”

這時,他看見那位繃帶少年走到了自己身旁的自動販賣機處,對著機器的按鈕一副糾結的模樣,似乎是難以抉擇。

【老婆本壓氰化物,兇手我選網癮少年,因為他好看嘿嘿嘿。】

松田陣平搖了搖頭,“……請節哀。”

“怎麼辦, 我們現在可以離開嗎?我可不想和殺人犯待在同一個房間裡啊。”

“吶……我們走吧?反正人也不是我們殺的。”

【愛他就要讓他蹲大牢是吧?樓上好狠的心啊。】

大概是死於氰化物中毒。

否則進度會快多少啊!

松田陣平若有所思地看著池田的屍體,也沒說話。

目暮警部說:“那麼,我們再把案件的經過梳理一遍……”

“池田先生是早上就來到了店裡,然後就一直在街霸遊戲機這邊,中途和這位少年發生了口角……是這樣沒錯吧?”

目暮警部本著公事公辦的態度,詢問了那位古怪的少年。

對方卻像連珠炮一樣開火起來:“準確地說是我被暴力對待了呢,可不僅僅是口角的程度,我被這位光頭先生拽著領子提了起來,不過說真的,他的力氣如果再大一點也許就能把我給勒死了——”

如果放在平時,這段發言似乎沒什麼問題。

但在他是“可能是嫌疑人”的情況之下,這麼說有加大他殺人動機的嫌疑,一般人會避開這種措辭才對。

目暮警部也被震驚到了,但他到底經驗豐富,竟然輕咳了一聲就揭過去了。

“我明白了,那之後是店員本多先生上來阻止了池田先生的行為,對吧?”

店員本多先生忙道:“是的……還有這位警察先生也看到了。”

被cue的松田陣平點點頭,算是當作證了。

“對,對了——當時還有個金髮少年也看到了!”

“金髮少年?”

“嗯……因為他長相一看就是混血,所以很容易記住,他應該也還在店裡,對了——就在那裡!喂——”

店員對著不遠處娃娃機旁的座椅位置揮了揮手。

那裡果然坐著位金髮少年,乖巧地抱著幾個娃娃。

目暮警部託人過去將那少年請了過來,向他詢問當時發生的事。

少年點頭,“是的,我看到了。”

目暮警部又轉向太宰治,“請問你們當時是為何發生爭執呢?”

“嗯?”太宰治眼睛一轉,“光頭先生因為技不如人所以惱羞成怒罷了,與其說是爭執,不如說只是單方面的遷怒吧?真是輸不起啊。”

他誇張的說話方式以及回答的內容讓在場所有人聽完都是一個反應:這也太會拉仇恨了……

目暮警部見識過大風大浪,自然也碰到過性格古怪的人,他淡定地跳過這裡,接著說:

“接下來,池田先生來到這個展櫃,將自己的幸運硬幣取了出來,完成了自己的幸運儀式,是嗎?請問幸運儀式的具體內容是?”

“說是儀式……更像是表演吧?”店長大山先生回憶到,“就是像電影裡那樣,用手捏著硬幣下方,然後遞到唇邊親吻硬幣。池田覺得這樣很帥氣來著,所以每次都用這個當做自己的轉運儀式。”

目暮警部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

店員尷尬地說:“我們也覺得這樣有點誇張啦……但他本人很喜歡這麼做,久而久之大家就習慣了。”

目暮警部輕咳一聲,“這之後還發生了什麼嗎?”

“店長給池田先生遞了一根菸……然後池田先生就放到了嘴邊……他正準備點火,然後就……”

“煙?”

輿水憐蹲下來,在遊戲機地下的縫隙裡似乎看到了什麼白色的東西,“是不是掉在這裡了?”

“哦,是的。”警察的人很快就將這根菸給取了出來。

松田陣平看了眼,“氰化物是不是在菸嘴上?”

“不排除這種可能性。”目暮警部道。

店員弱弱道:“煙是店長給的……”

“這是在說我是兇手的意思嗎?”

店長反駁起來,“雖然煙是我遞給他的,但我怎麼知道他會抽裡面哪一支?再說,如果真的要殺人,誰會用這種一眼就會被懷疑的方式啊!”

他不滿店員剛才挑起話題,回擊道:“你中途還給他送過飲料,照理說你也很可疑啊。”

目暮警部目光凜冽,“飲料?”

“可,可是他沒喝啊,直接倒進廁所了。”

“他為什麼不喝?”

“……池田先生挺不待見我的。”店員說,“我們有些私人矛盾。”

店長大山先生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忙上前表現:“池田搶了他的女朋友,還把他打了一頓,本鄉雖然每天都要面對池田,但一直懷恨在心吧。”

“店長你才是,因為池田先生把這家店的名氣提升之後,客流量雖然變大了,但是因為店裡沒有監控,反而吸引了不少混混過來駐地,你前段時間還在抱怨呢——說要是池田不在這裡就好了。”他越說越理直氣壯。

兩個人為了撇清嫌疑開始互揭老底,倒是讓警察的工作都省心了點。

“大家別這麼緊張嘛——”太宰治笑著站出來,從口袋裡取出一包從自動販賣機買的小熊餅該,拆開包裝來分給大家。

“來來來,都放鬆一下,可不能給警官先生添麻煩。”

“啊?啊……”老好人店長下意識的接過了餅乾。

店員卻拒絕了。

目暮警部和松田沒有接下,輿水憐倒是接下了。

並且在太宰治給他遞餅乾時,直勾勾地盯著他,太宰治對他熾熱的視線視若無睹。

太宰治吃了口草莓小熊餅乾,隨後一開口就是抑揚頓挫的語調:“但是啊……光頭先生不是還碰了別的東西嗎?展櫃上的幸運硬幣難道不可疑嗎?”

目暮警部點頭:“啊,這個我們也要拿去檢查的。”

“這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店員說。

輿水憐發言了:“……打擾一下,我認為這確實有可能。”

太宰治:“哦呀?”

輿水憐回想了下掉落在地上的那根菸,“地上的那支沒有點燃的煙,菸嘴被按扁了,我猜是光頭……不,池田先生,他吸菸的時候有先用手指按壓菸嘴的習慣吧。”

“如果他在捏住幸運硬幣時就沾染到了氰化物,那這麼用力的捏住菸嘴肯定會讓氰化物沾染到菸嘴上。”

“……個人習慣什麼的,只要問他身邊親近的人就能得到答案了吧?”

松田陣平看了眼輿水憐,他還以為這孩子會一直一言不發到事情結束,沒想到會忽然站出來。

“抱歉,硬幣我們就先帶走了。”目暮警部也認為有理,他表情嚴肅。

然而等待過後,這枚硬幣上並未檢測出氰化物,目前檢測出的依然只有菸嘴。

“我就說店長很可疑啊!”店員大喊道。

松田陣平說:“會不會硬幣已經被掉包了?”

“……那就麻煩了。”目暮警部嘆了口氣,“100円面額的硬幣滿大街都是啊。”他轉頭對部下說道:“先把店裡的零錢都去檢測一遍。”

不然,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輿水憐在旁邊乖巧聽著,時不時還偷看松田陣平兩眼,後者察覺到他的視線,但也剋制著沒有看過來。

在聽到這裡後,輿水憐想起他還有萬能的論壇——看看漫畫截圖對比一下不就好了嗎?

他翻到自己和松田第一次看幸運硬幣的那一頁。

果然,重要線索給了特寫!

輿水憐走上前問松田陣平:“請問剛剛送去檢查的那個硬幣能給我看一下嗎?”

“嗯?”松田陣平背過身來,用背影擋住目暮警部,“你有什麼發現?”

“我知道原來那個硬幣的特點。”輿水憐說。

松田陣平有點驚訝,但立刻調整好表情,給他看了被送去檢查的那枚“幸運硬幣”的圖片。

“……果然不一樣。”輿水憐說,“原來那枚硬幣,第二個數字0的底部有一道垂直的刻痕。”他用手在照片上比了比。

松田陣平:“你確定?”

他當時不和自己一樣只短短看了一眼嗎?

這是什麼記憶力啊??

“確定。”輿水憐點頭。

松田陣平表情嚴肅點頭,“我知道了。”

松田陣平將這個訊息轉達給了目暮警部,後者也很驚訝,感覺派手下去店裡的硬幣尋找那一枚有刮痕的100円硬幣。

還真被找到了幾枚符合印象的,於是都拿去送檢了,沒想到真的檢測出了。

也就是說,最後一次看到真正的硬幣的,除了死者之外,就是輿水憐他們了。

池田親吻完硬幣後,最後一個接觸硬幣的,就只有將硬幣放回原處的店員先生,他能神不知鬼不

覺將硬幣給換掉。

目前看來,他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

“總之,麻煩二位先和我們去一趟局裡。”

嫌疑犯已經縮小到了這個程度,其餘人基本可以遣散了。

“不,店員先生手裡應該沾了吧,畢竟中途需要將硬幣調換,為了不惹人眼球,你一直都是徒手操作的吧?那你的手上已經有殘留哦。”太宰治笑眯眯道:“不然為什麼不吃我給的餅乾呢?”

“我只是不想吃餅乾而已……”

輿水憐意識到了太宰的行為,他將太宰治給他的那枚餅乾就這麼送進了嘴裡。

其餘拿到餅乾的人也照做了。

唯有店員,方才鎮定自若的表情倏然消失,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

“哎呀,難不成要說對草莓過敏吧?那我現在換成巧克力餅乾也一樣哦——”

他這麼吸引仇恨的行為簡直是在作死的邊緣橫跳。

店員察覺到自己的行為敗露,同時又被太宰的拉仇恨吸引了火力。

“你這臭小鬼!”他就這麼對著太宰衝了過來,兩手伸出似乎是想掐住他的脖子。

他們距離極近,不過只有幾步,目暮警部和松田陣平都立刻衝了過來想要制止。

輿水憐看見太宰躲都不躲,似乎是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充滿了期待。

他身體的本能想衝上去制止,但這是在警察面前,他不敢暴露太多。索性彎下腰來伸出腿把那人絆倒!

拖延時間就夠了!反正警察就在旁邊!

松田陣平自然沒錯過時機,他上來反剪住店員的雙手將他死死按在地上。

目暮警部掏出手銬給他拷上。

“可惡——!池田那種爛人死也是罪有應得!我才不要因為殺了這種人坐牢呢!”

他並不服氣,大吼道。

店長站了出來,“本鄉,你馬上就要離職了,但你把那殺了人的、沾了的硬幣放到店裡的零錢裡……你是不是也想殺了我?”他臉色並不好看。

本鄉被警察從地上拽起來,瞪著店長:“你和池田不是一路貨色嗎?本來我還想一石二鳥的,真是太可惜了。最壞的情況是——就算你不死,也能讓你的店裡鬧出人命。”

“……為什麼?”店長似乎不能接受,他不知自己朝夕相處的店員怎麼會變成這樣。

本鄉仇恨地看著他,“如果不是你,麗香也不會和我分手。”

店長還是一臉茫然,“麗香?可是麗香不是和池田在一起嗎,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當我不知道?”本鄉笑了起來,“池田之前想離開這家店,但你不想失去這個活招牌,你就對池田說我有個漂亮的女朋友,在麗香等我下班的時候,把她騙到了池田那裡。”

“那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那天真的只是個巧合——!”

“是不是巧合有意義嗎?!麗香已經死了!”

“死了……?”店長後退一步。

“池田那天喝醉了,打了我,還親口對我說——你看你要被我打,你馬子也被我玩死了,你真是窩囊啊,本鄉。”本鄉的表情像一頭看到血肉的狼,他齜牙咧嘴道:“他還把麗香死前被虐待的照片給我看,他根本就不是人!這種人渣死了有什麼可惜的!”

目暮警部沒想到其中還牽扯到了一樁命案,他按住帽子,“我們會調查這件事,給受害者一個公道的。”

本鄉搖了搖頭,“公道……人都已經死了,公道又有什麼用呢?”

方才一通發洩似乎抽乾了他的力氣和情緒,他冷靜道:“帶我走吧。反正外面的世界也沒有麗香,留在這裡也沒有意義了,不,這個世界也許本來就沒什麼意義吧。”

已經心死的犯人就這麼離開了。

少頃,站在原地吃草莓小熊餅乾的太宰,忽然道:“……這句話我倒是很贊同。”

輿水憐恰好對上那鳶色的眼睛,有部分被他睫毛的陰翳蓋住。

雖然只有一瞬,輿水憐卻從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潭死水一般的東西。

氣質這種東西說起來挺玄妙的,但有的人只是站在那裡稍微展露出一部分自我,就會讓人感覺到他靈魂中那種拒絕被人觸碰的氣息。

以及更深層的、像是比深淵比肩的氣息。

就好像早就墜入其中了。

察覺到輿水憐的視線,太宰治眯起眼睛對他微笑起來,說道:“謝謝你啦——”

他做了個嘴型,輿水憐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沒說出聲的那幾個字,是“泰斯卡”。

就像自己那天對中原中也的無聲自白一樣。

冥冥中彷彿一切都有安排,就在輿水憐腦子裡閃過那天的畫面時,門口就傳來了中氣十足的、熟悉的男聲。

“太宰!你這傢伙居然翹掉工作跑到遊戲機廳——”

那人話說到一半,倏地收住了。

輿水憐也看到了出聲的人……赭色頭髮的年輕人正站在遊戲廳門口。

他們仨裡兩個人都瞬間沉默了,一時間只有太宰治把小熊餅乾咬得嘎嘣脆的聲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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