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琴酒聽到他的話, 凜冽如常的眼神很自然的落在泰斯卡臉上。

泰斯卡那微不可查表情他沒有放過,在一陣壓迫十足的凝視後,琴酒撤掉了視線。

“——別太自大了, 泰斯卡。”

這句話算是對他的回應。

如弓弦繃緊的空氣鬆弛了少許。

琴酒拋下話來,“伏特加, 帶他們去見雪莉。”然後他就獨自一人走進了電梯。

“啊、啊, 是的大哥!”伏特加作為琴酒身邊的老人,在方才的暗流湧動裡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在得到琴酒的新命令後, 他才知道終於得到了赦免。

“跟我過來吧。”他走到二人前方開始老老實實地引路。

此時, 蘇格蘭和輿水憐都默契十足地沒有看對方。

雪莉從他眼睛裡讀出了“怎麼了”這種困惑的感情,她收回視線,不打算給出解答,而是直接將問題轉入下一階段,開始佈置任務。

雪莉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但她很少在組織中見到和自己年紀相仿的人,最終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要說到他徹底習慣為止嗎?

琴酒沒有發現他拙劣的謊言, 那蘇格蘭呢?

蘇格蘭會覺得自己哪裡有問題嗎?會因此而討厭他嗎?

信任這東西建立起來難, 但摧毀只需要一瞬,輿水憐不明白這個道理, 但他敏銳察覺到這個規律的存在,於是這種惴惴不安地感覺開始纏繞上了他的心臟。

諸伏景光還在細想方才發生的一切, 時間太短,發生得太快了。

感受到她的視線,泰斯卡只是以眨眼的動作來回應她。

他不敢明目張膽地盯著蘇格蘭看,也不能問,不能說, 所以只能低下頭來看他們二人並行的步伐。

就像是某種小夥伴間秘而不宣、只有掌握了暗號的彼此二人才能得到滿足的遊戲。

她有一頭微卷的茶色頭髮,輿水憐想到復古海報上印著的上世紀女歌手。

每當看到步子的距離差一點對齊時,他都會想——如果這條路能再長一點就好了。

“除了儘可能的保持安靜,不要打擾到大家以外,你們做什麼都行。”雪莉基本上就是這個意思,“工作結束之後我會帶你們到這邊的宿舍去……因為是男女混住的,所以還請你們注意一點。”

她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泰斯卡和蘇格蘭也就在附近找了方便觀察整個房間的座位,直到一小時後,雪莉站起身來。

輿水憐邁著比平時還要大的步子,走著走著,忽然發現身旁人放慢了步伐。

伏特加上前和她小聲交談,說了幾句話後,雪莉看向站在幾步之外的蘇格蘭和輿水憐。

這樣的謊話還要說很多次嗎?

雪莉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請進。”裡面傳來冷淡的女聲。

走在前面的伏特加對他們的小動作毫無察覺,大步朝前邁進。

又一步,還是沒對上。

他想, 如果琴酒在堅持一會兒,他可能把自己掐出血了都不會發現。

說是任務,其實也只是很無聊的護衛工作。

“我是雪莉。”她簡單扼要的做了個開場白,看向二人,“我該怎麼稱呼你們?”

鞋碼也不一樣,他想。

雪莉對組織的安排心知肚明,也很自覺的配合工作。

“那我就先離開了,大哥那邊還有別的事要吩咐我。”伏特加總是三句話離不開琴酒,好像這樣能彰顯他的重要性。

蘇格蘭比他高,步子也比他大, 所以他要加快腳步才能正好和對方並肩。

一步,沒對上。

接下來,雪莉的確如她所說的那般完全不關心這兩人的動作。

琴酒忽然提到泰斯卡和他“配合不錯”,這已經讓諸伏景光感到了些許不妙——琴酒會如此突兀的說這些嗎?

泰斯卡方才那句話的意思, 他定然不是無的放矢,那句話聽上去已經和頂撞琴酒沒什麼區別了。

她的視線率先落在了泰斯卡身上:因為他看起來年紀比較小,也許只比自己大上幾歲。

二人報上名字後,雪莉“嗯”了一聲。

=

伏特加在走廊左邊的辦公室門前敲了敲門。

蘇格蘭平靜地表示他知道了,“好的。”

直到他們步伐變得一致,不再有參差。

這座偌大的辦公室內人來人往,來去匆匆間有人從他們身旁穿過,輿水憐就屏住呼吸,等到靠近他的人擦肩而過,他就悄悄地再次嘗試,而身旁人似乎也有著同樣的想法。

推門而入後,只見一個年級大約十幾歲的年輕女孩有模有樣地穿著一身白大褂,指揮著一群比她年級大上不少的研究員進行著工作。

她身上有股同年齡不符合的穩重,也許是在組織的長期生活下所薰陶出來的。

伏特加離開後,除開背後那些還在忙碌的研究員外,在場的三人形成了一個圓形的小空間。

再來一次。

“——我帶人來了,雪莉。”

心臟被纏繞的感覺好像如潮水那樣褪去了些,剩下一些像在沸騰的情緒集合體在不斷的從心間上升,他感覺自己像極了被搖晃過後的不住冒出氣泡的碳酸水。

泰斯卡在想什麼?

=

輿水憐走出去幾步,才發現藏在口袋裡的左手食指側腹有些疼——他剛才用大拇指的指甲死死按住了食指。

她說:“我要去我的私人辦公室了,你們誰跟我一起過來?”她指了指這個辦公室裡面連著的那個單人房間。

蘇格蘭:“我都可以。”

泰斯卡:“……我也是。”

雪莉:“……”所以還是要讓我來決定是嗎?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硬幣,說道:“那就猜正反吧,猜中的人留在外面,可以嗎?”

“我沒問題。”蘇格蘭是真的覺得都行。

就在雪莉打算拋起硬幣時,泰斯卡出言制止了:“……不行。”

“你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雪莉看向他,“說出來聽聽。”

“不是,只是這樣不公平。”泰斯卡說,“拋硬幣是可以看出來答案的。”

雪莉:“……?”

她好像明白了泰斯卡的意思,清秀的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神色來,“……你的意思是說,你的視力能夠捕捉到嗎?”

“是的。”泰斯卡斬釘截鐵道。

“誒……”雪莉拉長聲音,然後將手中的硬幣高高拋棄,最後快速的蓋在手背上,“是字還是花?”

“字。”泰斯卡的回答幾乎是同時落地,根本沒有任何思考,只是在陳述他所看到的事實。

雪莉攤開來看——果然是字。

“啊,真的。”她不是一驚一乍的性子,這句話說出來時也平淡得和“今天吃什麼”一樣,不過她確實對泰斯卡這個人多了些印象。

她收起硬幣,對少年說:“——你有一雙好眼睛。”

“……謝謝?”意識到對方應該是在讚美自己,輿水憐也有樣學樣道:“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雪莉頭一次碰到泰斯卡這種性格的人,這讓本就社交經驗不豐富的她感到了一絲無言以對的窘迫。

她明明是在誇獎他的視力,怎麼會被理解成在誇讚眼睛的外觀?

雪莉:“……我不是那個意思,算了,你跟我過來吧。既然視力這麼好,還給我幫一下忙。”

說完,還不忘對蘇格蘭說:“外面就麻煩你了。”

蘇格蘭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視線也沒有移到其他位置。

=

進入雪莉的辦公室後,輿水憐拉了個椅子在角落裡坐下。

這邊辦公室更像是檔案室,兩側的大型置物櫃裡堆滿了東西,有不少專業書籍,還有一些被編好號碼的檔案檔案,如果是厭惡文字和讀書的人,大約看上兩眼就會生理性的想要避開了。

輿水憐儘可能的讓自己不打擾到雪莉,於是一直保持同一個坐姿,連凳子都挪動過,自然不可能發出任何聲音。

他閒得無事,只能順著書架上的書脊一本本地看下去。

雪莉進入工作狀態後也是高度集中,自然也沒理會輿水憐。

這個寂靜無聲的狀態再三十分鐘後被打斷,雪莉一邊敲擊電腦鍵盤,邊下意識地說:“幫我把那本書拿過來——”她說著,還報了一長串書名。

說完後,她才想起現在在辦公室裡的不是其他研究員,而是泰斯卡。

雪莉轉動座椅站起身,“等等,我自己來就……好……”

她最後一個字差點沒法落地,因為他看見泰斯卡已經精準地找到了她說的那本書的位置,正打算拿下來給她。

感受到她的目光,泰斯卡已經摸到書脊的手停下了,他問:“……怎麼了,不是這本嗎?”

“啊,不是,的確是這本。”

泰斯卡將那本書取了出來,雙手捧著遞給了她,“還有其他東西要拿下來嗎?”

雪莉的手指按著書的側面,“……暫時沒有了。”比起拿書,她的好奇心現在更需要得到滿足。

泰斯卡到底是怎麼做到如此迅速地找到她想要的書的?

要知道這裡陳列的書和資料相當之多,就算是研究員們也經常要對著書名找上半天。

雪莉所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泰斯卡剛才就記下了這些書所在的位置,並且配合他良好的視力,雙管齊下才有這個結果。

藏在雪莉這身皮囊之下,平時掩蓋起來的那顆少年人的心因為這件事跳出了水面——也許是好勝心,也許是好奇心,也可能只是對世間萬物的探索慾望,讓雪莉忍不住還想再試試看。

“泰斯卡,幫我找到這本書……”

“幫我把這份資料拿下來……”

“把這本書的第二冊 給我……”

每次泰斯卡精準無比的找到她想要的書後,雪莉就對自己的想法更加篤定,甚至有種“啊,我果然猜中了”的趣味感,儘管那張臉始終保持著無表情的冷淡,可她對這種行為似乎有些上癮。

感覺就像是在抽卡遊戲裡百發百中一樣。

“泰斯卡。”雪莉將最後一本厚厚的專業書放到旁邊,“這裡的書所在的位置你全都記下來了?”

“嗯。”

“……是什麼時候?”

“進門之後,我都看了一眼。”

多麼出色的記憶力。

雪莉本身就是別人口中的天才,這樣的她在汲取知識的過程中,身邊自然都是優秀的腦力使用者,擁有出眾記憶力的人她也見過不少,這些人將自己的才能運用到學術上,往往能創造非凡的價值。

而泰斯卡……

少年給她遞書時,她正好看見他手上的繭——和她在組織裡見過的那些人差不多。

雪莉想起他曾聽說過泰斯卡的那些事。

比如,他和自己一樣,都算是在組織長大。

(他和自己一樣,從出生起就沒有任何選擇。)

(如果泰斯卡不在組織,也許能成為優秀的學者……就算不考慮那麼遠,假設他只是普普通通地去上學,這份才能也絕對不會被埋沒。)

他本可以走上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成為受人敬仰的人,也許能擁有叫人羨豔的光彩人生。

但也只是“如果”,一切的假設都抵不上“現實”那來勢洶洶的猛攻。

雪莉放下書,剛才讓泰斯卡幫忙找書時得到的喜悅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她放在桌邊的咖啡,因方才她一直致力於讓泰斯卡找書而忘了喝,這會讓熱氣已經散去了些。

雪莉朝著杯子裡看去,似乎咖啡的液體變得渾濁了些,她忽然沒了飲用的慾望。

“……叮叮叮。”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沉思。

雪莉接起電話:“……姐姐?我現在正在工作,如果沒什麼要緊的事我晚一點再回給你,嗯,放心,我很好,那我們晚上再聊。”

提到“姐姐”時,輿水憐感覺對面的少女身上那自帶的沉穩光環有非常短暫的一瞬間消失了,但下一秒又變回了那個不苟言笑的“雪莉”。

輿水憐:“你的姐姐是明美小姐嗎?是萊伊的女朋友?”

雪莉側著身子,正好蓋住背後的手——在聽到輿水憐的話後,她捏著被子把手的手指握緊了幾分,她問:“你怎麼知道?”

“我聽萊伊說的。”輿水憐說,“萊伊還說……我和你也許能合得來。”

雪莉對諸星大的感情很複雜,她本質上是有些排斥姐姐這位男朋友的。

但她看到姐姐追逐愛慕之人時那種滿足到骨頭縫好像都要被填滿的樣子時,實在說不出刺傷她心的話,到最後又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太優柔寡斷。

她想了下,順著泰斯卡的話繼續說:“……他還說什麼了?”

輿水憐“唔”了一聲,在記憶堆裡扒拉出萊伊那句話,轉達道:“他還說我可以嘗試和你成為朋友。”

雪莉:“……”雖然她對諸星大這人有意見,但對方似乎真的切中了她的心思。

不,她要是就這麼承認好像就輸給諸星大了,被自己討厭的人猜到想法的感覺實在叫她有些咽不下氣。

但她也討厭自己像個無法自控的人對著無關的泰斯卡進行遷怒,她本質上不接受自己做這種行為。

少女有些進退兩難。

輿水憐根本沒察覺到少女的複雜心思,他問:“……所以我可以嘗試和你做朋友嗎?”

雪莉嘴巴張開又閉上,最後道:“……這件事以後再說。”

“好吧。”輿水憐總是擅長等待的。

“時間差不多了。”她放下咖啡杯,“你們可以換班了。”

看著泰斯卡離開房間,宮野志保總感覺自己剛才和諸星大進行了一次暗地裡的較勁。

而且還較勁輸了。

=

一整天的工作結束,已經是晚上八點了,二人被雪莉直接帶著去了宿舍。

“這邊的房間已經空出來了,但是隻有一間房,不過……”雪莉推開房間的門,“裡面還算寬敞,就算是兩個人住也夠了,而且有獨立的衛生間和廚房。”

輿水憐對比了一下,比他們前幾天住的公寓還要小,但這次只有兩個人住,平攤一下他竟然感覺這邊要更寬敞些。

“我的房間就在隔壁。”雪莉說,“對了,我提醒你們一下,這邊的房子隔音很差。”

雪莉離開沒多久後,就彷彿是為了驗證她的那“隔音效果很差”,輿水憐模模糊糊地聽到了那邊雪莉在和人對話的聲音。

大概是在打電話吧?

雪莉好像喊了姐姐,是在和姐姐繼續聊天嗎?

只不過,雪莉一開始聲音有些大,然後立刻將聲音壓低了,幾乎沒法聽清在說什麼的程度。

輿水憐想起雪莉今天在辦公室裡接到姐姐電話時,飛快的切換表情和語氣,維持著“雪莉”一貫在外人前的冷漠姿態。

就好像不希望任何人察覺到她在對待姐姐時候態度,和對待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有一瞬間,輿水憐好像能理解雪莉,因為他今天就在琴酒面前做了一樣的事。

可是雪莉的行為是為了她的家人……自己卻不是。

蘇格蘭放下東西走到窗邊,見泰斯卡還站在靠門的位置,像是陷入了思索之中。

接著,泰斯卡揚起頭來,張口就打算說些什麼,然而他似是想起這邊隔音很差這件事,於是走到蘇格蘭身邊,用說悄悄話的聲音,問道:“蘇格蘭——”

“對大家來說,‘家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是因為聽到了雪莉的電話嗎?)

家人嗎?

諸伏景光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兄長,尤其是在經歷過童年那場足以改變他命運的案件後。

“大概……是無論如何都要保護的重要的人吧?”

輿水憐:……原來如此。

他能夠理解“家人”本身的定義,卻無法窺探到其中的本質。僅僅是因為雪莉這種無意識想要保護家人的行為,讓他覺得自己好像也在做類似的事情。

但他分明和雪莉是不一樣的情況。

輿水憐問:“如果不是家人呢?”

“如果有一個人不是你家人的人,你也想要保護他……這樣會很奇怪嗎?”

“……這樣會顯得很不正常嗎?”

(本章完)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我真是演員,就是會的有億點多

兔兔那麼可愛

反派:老婆是主角師尊,護夫狂魔

甩蔥大魔頭

逆世重修,從妻女跳樓前開始

李卯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