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日記
哈？
吹什麼？
鳳宣沒聽懂。
正如戚琢玉搞不懂他的腦回路一樣，鳳宣也搞不懂大魔頭的迷惑行為。
戚琢玉眼中的迷惑也只有一瞬間。
沒等鳳宣反應過來，他就又恢復成平時那副冷淡的模樣。
鳳宣發現，自從上回說過大魔頭兇巴巴之後。
他好像就開始在自己面前擺爛，風光霽月的樣子都不裝了。這樣真的好嗎，好歹以前自己還誇過你敬業。
鳳宣看戚琢玉穿好了外衣，心想這會兒也沒有自己的事情了。
以為他要走，結果戚琢玉外衣穿好，坐在珊瑚塌上沒動，以一種很古怪的表情盯著鳳宣。
半晌才開口：“你想要什麼？”
鳳宣正在心裡默唸數字等著戚琢玉離開。
所以呢？
下一秒，戚琢玉勾起一抹幽幽冷笑：“在這世上所有人都有自己貪婪的慾望。人間帝王妄想白日飛昇從此長生不老，朝野權臣渴望無上權利，鄉野匹夫想要數之不盡的金銀財寶。而這些，我都能輕而易舉的幫他們做到。”
但自己總不能直接讓戚琢玉滾，所以委婉的拒絕：“師兄，我沒什麼想要的。”
鳳宣聞言，萌萌地點頭。
緩緩地看了一眼疊起來有自己腰那麼高的作業本。
皇帝伯父花無數金銀財寶為他建造這巨大的府邸只是為了獲得長生不老的秘訣。師尊蘇卿顏對自己細心呵護諄諄教導是因為他是他最得意出彩的首席弟子，有助於他的名聲。縹緲仙府看中自己給予無限資源，也是因為自己是一塊免費的活招牌。
於是豎起兩個大拇指：“哇。師兄好牛。”
鳳宣也覺得自己要的有點多了，但這不是他的錯，都怪執教長老佈置的太多！
那好吧，那就只能讓他狠狠寫個夠。
正因為自己對他們而言有利可圖，所以戚琢玉很小就習慣了有索取的回報。
誰知道戚琢玉眼中疑惑更甚：“不可能。”
鳳宣聽得迷迷糊糊，但戚琢玉說完就停頓了，這意思是要他接話是吧？
不知道哪裡又惹到戚琢玉，大魔頭面無表情，猛地翻開作業本，冷道：“不用！”
他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什麼都不圖的人。
看著鋪滿了一書案的作業本。
他磕磕巴巴地解釋：“師兄，你要是覺得太多了的話可以少寫一點。”
戚琢玉眼底閃過一抹譏諷，輕笑了一聲，但絕不是輕鬆的笑，笑得邪肆狂狷。
聽得鳳宣一頭霧水。
他容貌生的端莊秀麗，桃花眼瀲灩多情，燭光下微微上挑，俊美無儔的臉頓時橫生幾分妖孽，如同蠱惑一般：“你幫了我，這世上的天材地寶、無上地位，只要你開口想要，我都能做到。”
鳳宣撇嘴，沒見過戚琢玉這種自虐狂。
他還能想要什麼？他想要他現在馬上爬行不行，自己真的很困。
結果下一秒，戚琢玉面前狠狠砸下一摞作業本。
鳳宣鬆了口氣：“那你幫我把這些作業全都寫了吧。”
沉默了。
-
戚琢玉的表情還凝固著，覺得這事兒有點荒唐，他看著鳳宣：“這就是你想要的？”
他也不過如此。
這世上，有些人為自己的能力而來，有些人為自己的身體而來。
也不會有平白無故對自己好的人。
鳳宣神情微動，有些恍惚。
這一寫，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一個時辰。
在戚琢玉從小到大的認知裡告訴他，這世界上不會有沒由來的好。
他也不知道說什麼，誇誇總沒錯。
凶死了。
在自己身體上自虐就算了，怎麼還在自己精神上自虐？
就這麼喜歡幫人家寫作業嗎？
無利不早起。
“哐當”一聲，響亮非常，在書案上掀起了薄薄的一層粉塵。
驟然聽到了這句話，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什麼？”
鳳宣沒說話，戚琢玉再次開口，聲音低沉，靠近他。
戚琢玉媽見打的邪肆笑容凝固在嘴角。
戚琢玉重複了一遍：“我問你想要什麼。”
看吧。
戚琢玉的表情險些凝固，有點迷惑，但不死心繼續：“你呢？你沒有想要的嗎。”
鳳宣一開始還有點不好意思，乖乖坐在戚琢玉旁邊幫他磨墨，殷勤的不得了。結果才一刻鐘不到，手就酸的不行了，看戚琢玉寫得認真，他悄咪咪地拿著晚上吃剩下的一碟蜜餞青梅，躺在珊瑚榻上看話本。
不知不覺，書案上的作業本已經少掉了半摞。
戚琢玉不愧是執教長老的得意門生，寫起作業來飛快，腦子也好使。鳳宣迷迷糊糊的時候還擔心等下戚琢玉寫得全對，不符合自己的學渣人設，連忙提醒了一句：“師兄，你不要全都寫對啊，那些九章算術題，你錯寫幾道，不然執教長老就知道我是找別人寫的了。”
戚琢玉聞言，嗤笑一聲。
腦子雖笨，小聰明倒多，修煉有這麼努力，恐怕早就結丹了。
大都作業都寫完了，就剩下長老佈置的修煉小記。
修士與普通凡人世家的公子哥不同，凡人學六藝做文章，為的是科舉。修士更注重於修煉之法，修身修心，所以有一門專門記錄自己每日心得感悟的功課。
修煉小記就是這門功課的課業。
鳳宣寫了有小半個月，不知道這條鹹魚在修煉上每日能有什麼感悟。
戚琢玉絲毫沒有侵犯別人隱私的概念，直接翻開了鳳宣的日記：
十月初一，晴。
早上五點起床唸書，深更半夜才能睡覺，修的是什麼人間疾苦。不想活了。
十月初二，晴。
坐了一上午，坐得腚痛，上清學宮的椅子為什麼沒有軟墊？討厭死了。
十月初三，暴雨。
下的什麼鬼雨，風大的要死，衣服髒了，不想活了，死也。
十月初六，雨。
想起師兄送的一堆醜衣服，辣眼，棄之。（注：師兄的審美是不是有問題？）
戚琢玉翻書的手一頓。
難怪沒看他穿那些衣服，竟是覺得醜嗎。
十月十五，陰。
早晨連上五節課，要命至極。下午執教長老請假，不亦樂乎。
十月十六，晴。
心情仍然不好。人生真是苦也！豈有此理。晚上大睡其覺。
十月十九，大雨。
今早來了新的執教長老，進門讓我通報。我說：“執教長老來了。”他不理。次日又來，我說：“執教仙君來了。”又不理。至第三日來，叫長老不行，仙君也不行，只好通報：“前日來的，昨日來的，今日又來了。”
看到這裡，戚琢玉已經笑得發抖，險些拿不住手裡修煉小記。
西廂房小，安靜的房間裡，他笑得無聲，捏著眉心，肩膀抖動。桃花眼終於不再如一灘死水，活泛起來。
笑夠了才抬頭，正好看到對面睡在珊瑚榻上的鳳宣。
課業全都扔給他寫，他自己睡得倒迷糊。壓著纏枝雲紋的枕頭，擠出一團臉頰肉來。
燭光下，更顯得稚嫩。
短短几章的修煉小記，似乎就能透過文字看到鳳宣上課的那副畫面。
外面下著雨，少年穿得乾淨乖巧，雙手捧著臉，隨著時間的推移，睏倦的一下又一下的點頭。猛然驚醒時，臉頰上還有被課本壓出的紅印，著急忙慌地拿起書假裝自己聽課。
戚琢玉無聲哂笑，將畫面從腦海中趕出去。
鳳宣翻了個身，睡姿極差，身上的薄毯滑落在地上。戚琢玉順手撿起來往他身上一扔，地上還有跟毯子一起落下的一本書。
連作業都懶得寫，休息的時候竟然會看書？
戚琢玉挑眉，有點好奇他看得是什麼書，拿起來隨手翻開一頁：
“大師兄，您已經把小師弟掛在城牆上暴曬三天三夜了！”
冷冥傲天勾唇冷冷一笑，薄唇邪魅無情，“哦？那他知道錯了沒？”
“殤雪師弟第二天就去世了，從他身上掉下來一塊玉佩，是您找了十年的……”
冷冥傲天的心臟驟然收緊，目眥欲裂：“我他媽就說是他偷的！”
戚琢玉看不懂，但大為震撼。
緩緩地合上這本書籍，露出它的名字：《師兄在上我在下》。
他一言難盡地盯著鳳宣，似乎想搞清楚這小廢物的腦子裡都是什麼東西。
看了一會兒，只見鳳宣眉頭緊蹙，圓臉皺巴巴，捂著心口，夢魘道：“師兄……”
戚琢玉頓了下。
鳳宣閉著眼，小聲啜泣：“我真的沒偷玉佩……”
戚琢玉：“……”還挺入戲。
又看了眼手中的話本，戚琢玉覺得離譜。在他心裡，自己居然是這種形象嗎。他都快不認識邪魅狂狷冷冥傲天八個字了。
半晌，戚琢玉坐直身體，把鳳宣的修煉小記給翻開。
提筆寫了起來。
-
鳳宣一覺睡到天亮，醒來的時候不在珊瑚榻，而是在床上。
作業本疊的整整齊齊，放在書案上。
他連忙穿鞋下床，一翻作業本，竟然全都寫完了。
鳳宣感慨，大魔頭真不愧是修真界千年難遇的天才啊，三天的課業一晚上就能寫完。
掃了一眼房間，戚琢玉已經不在了。
比起之前，鳳宣現在已經沒那麼怕他。他發現戚琢玉這個大魔頭就像行蹤不定的大貓一樣，一天到晚看不到人影，神出鬼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目前他似乎沒有想殺掉自己的意願。
既然如此，他就躺平的更理直氣壯了。
收拾好儲物袋，鳳宣照例去上清學宮唸書。
到了課室，眾人見他來了也沒打招呼，鳳宣已經習慣了這種輕蔑與無視。
反正戚琢玉一年後一個大招送大家一起上路。
說不定黃泉路上還能做個伴。不包括自己。
只不過走到自己桌案邊上的時候，他驚訝了一下。
硬邦邦的冷杉梨花几上鋪著軟和厚實的坐墊，就他有，別人還沒有。
鳳宣一頭霧水，不過坐下去是舒適多了。
上午的課很快就結束了，臨下課時，執教長老開始收學生們的修煉小記。
鳳宣有高人相助，交作業的時候背脊都挺的比平時直了一些。
誰知道修煉小記剛交上去沒一刻，執教長老一查閱，臉色頓時變了。
“啪”的一聲，猛地扔回鳳宣的懷裡。
長老的山羊鬍子起飛，怒瞪他：“你！修真之人不勤懇修煉，怎可成日沉溺情愛！不知羞恥！”
鳳宣被訓的一臉迷茫。
低頭看了眼自己的修煉小記，最新的就是昨晚戚琢玉幫他寫的那章：
“十月二十，晴。”
“今晚和師兄一起用膳。飯後與師兄討論課業，覺得師兄文采斐然，風姿曠古絕今。他品行端正，耐心溫柔，輔導我的課業，對我又好又貼心，小七實在是太崇拜師兄啦！”
剩下的沒看完。
光是看到“品行端正”、“耐心溫柔”這八個字，鳳宣就覺得兩眼一黑。
這八個字跟這個大魔頭有一個銅板的關係嗎？
還，小七實在是，太崇拜師兄？！？！
要！不！要！臉！
鳳宣就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人。
這還沒寫完，最後還有一句，他到要看看戚琢玉還能寫出什麼東西來。
然後看到末尾的那句：
“師兄說，明天帶我去買漂亮的衣服。”
鳳宣一愣。
下一秒，修煉小記的本子被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從身後抽走。
鳳宣下意識轉身，抬頭，正好看到戚琢玉。從下到上的死亡角度，竟然也帥的離譜。
他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裡？”
戚琢玉挑了下眉，眼神瞥過修煉小記的最後一行。
似笑非笑，慢條斯理道：“不是你自己寫的嗎。你最崇拜的師兄今天答應，帶你去買漂亮衣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