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暴龍發出低吼, 鋼鐵般堅硬的爪子重重切入地面,霎時間土礫飛濺,刮出溝壑般的裂痕, 話裡溢位的仇恨驚心動魄。

但溫辛只感到說不出來的難受。

他垂睫看著暴龍傷痕累累的身體,這些觸目驚心的傷口, 怕是落下一片羽毛都能讓人疼得戰慄。

更別提倒刺和鋼索還嵌在血肉裡。

暴龍強大的癒合能力, 被這種殘忍的方法抑制,每一次移動都會讓刺扎得更深, 鋼索勒得更緊。

熔岩一般滾燙的鮮血,淅淅瀝瀝地順著鱗片淌落, 好像永不斷絕。

——對方分明時時刻刻都在承受著一場難言的酷刑。

溫辛開口道:“那是理所當然的, 為什麼不?”

兀自沉浸在仇恨中的暴龍,在聽到這句話後,不可避免地僵住了。

良久,它偏了下腦袋,黃金瞳泛著幽幽的微光,像是在重新打量這個人:“我以為你會害怕。”

暴龍猛然驚醒。

溫辛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攥緊手指。

但那些陰氣逼人的房子嚇得住旁人,嚇不了溫辛。

短短的一句話,平平靜靜的語氣,沒有什麼優美精絕的辭藻,卻像是清脆鏗鏘的劍鳴,以不可阻擋的力量肅清了所有煩躁惱恨,一舉穿透暴龍的心臟。

那一瞬間,暴龍刨地的爪子凝固在了半空中,大腦繼而一片空白,逐漸被一種倉惶的無措所填滿。

為了什麼,又是那個小黑?它到底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樣!

暴龍的眼神冷若冰霜,眉宇帶著淺顯的煩躁,話還沒出口就被溫辛又一下輕拍給拍了回去。

它壓下眉宇間的煩躁和殘暴:“你就留在這裡,可以躲開基地的追捕。”

溫辛倒也有耐心:“從客觀事實來說, 我剛才為了幫你逃脫,朝基地的人開了槍, 恐怕那邊已經把我打成了叛徒,我不會也不可能再回去。”

它微微低頭,落在溫辛緊拽不放的手上。

暴龍猛然一顫。

你知不知道在說什麼?

你居然在向一頭怪物祈求同生共死?

從暴龍緊繃的肌肉, 到無時無刻不在警惕著周遭的眼神,溫辛能看出,這頭剛剛逃離囚籠的野獸,對眼前的處境沒有一丁點的安全感。

溫辛聽小黑的意思,是要在這裡和他分道揚鑣。

溫辛關注著暴龍脖頸上的枷鎖,見後者變小了體型,也沒能讓這些刑具鬆動,眸色微沉。

然而臨近人煙聚集的地方,暴龍卻停下了步子,不肯上前。

位於村口的好幾個土磚房基本都空了,大門敞開,裡面黑漆漆的,像是張著的巨口。

暴龍邁步起跑。

暴龍低聲說:“畢竟你也是基地的人。”

溫辛眼中一喜,從暴龍的身上翻了下來。

但這番話聽到暴龍的耳朵裡,就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溫辛:“害怕什麼?”

為溫辛的稱呼,它暴怒。

“就算你為了復仇,不想遠離基地,我們也得離開這裡。”

這些房子沒人住,剛好可以作為掩蓋蹤跡的臨時庇護所。

暴龍想了想,是這麼個道理,喉嚨中鼓譟著一道短促的氣音,像是輕哼。

白皙的指尖沾上了它的血,勾在濃墨般的鱗片上,就好像荒蕪蒼涼的大地開出了一朵奇異的花,半邊是純白的玫瑰,半邊是蠱人的罌/粟,叫它渾身血脈僨張,血液如岩漿沸騰起舞。

“還有你的體型,就這麼跑出去一樣很顯眼,還能再變小一點嗎?”

事實上溫辛的話也沒什麼錯。

暴龍的思緒還深陷在溫辛毫無徵兆的剖白中,稀裡糊塗,就順著人的話縮小了體型。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一個偏僻的小村子。

再看起來,和普通的馬匹沒什麼區別。

村子有些沒落,沒什麼年輕人,只有零星幾個老人家扛著鋤頭從田地裡回來。

如果不是自己的腳程不如小黑敏捷迅速,小黑也不肯變得更小讓他抱在懷裡,他現在已經翻身下去,扛著小黑全速衝刺了。

整個異空間基於小黑穩定的意志才能維持下去,如果小黑出了事,異空間必然坍塌潰散,到時候所有陷入其中的人都難逃一死。

溫辛見暴龍走神,沉聲說道:“小黑!”

他不想叫小黑再感到驚惶,話裡透著宣誓一般的決絕。

頓時,溫辛眼中的喜色消退了不少,不管不顧地抓住對方的前肢,儘量冷靜地勸說道:“我還沒有幫你處理掉這些枷鎖。”

原來自己剛才說的話,對方根本沒有聽進去。

還沒哼完, 青年的手就溫柔地拍在了它完好的鱗片上:“所以現在我跟你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你要是出了事, 那我也別想獨活。”

鋼索進一步勒進血肉,但它沒有停步,好像身上再度淌血的傷口對它來說沒什麼緊要。

溫辛望向四周:“這裡到處都是你砸出來的痕跡,目標太明顯了,很容易被衛星監測到。”

為自己剛才的失神和恍惚,它更是不敢置信到了極致。

僅僅是聽到了一句同生共死的空話而已,就讓它被蠱惑成了這副樣子?!

可對上溫辛清澈如琉璃一般的眼眸,暴龍呼吸一滯,硬生生吞下了能夠震碎人耳膜的怒吼。

“我是一號,不是什麼小黑。”

無處發洩的惱恨在胸口橫衝直撞,又痛又酸,比刑具帶來的痛楚還要強烈。

它愈發感受到,和溫辛的靠近只會讓它失控,心煩意亂地掙脫了那隻才引起它心神盪漾的手掌:“連我的爪子和牙齒都不能弄斷這些禁制,你能有什麼方法弄開?別說大話。”

溫辛幾次要再抓住它,都被那條靈活的大尾巴毅然決然地甩開。

他深吸一口氣,停下腳步,冷眼說道:“行,你走。”

短短三個字,像是緊箍咒一樣把殘暴的兇獸定在了當場。

溫辛生氣了,暴龍的腦子嗡嗡嗡,充斥著這個念頭。

但溫辛是人類,群居生物,留在這個村子裡總比留在它身邊更安逸,也更安全。

溫辛一字一頓地繼續說:“只要你走,我現在立馬掉頭回基地,讓他們開槍打死我,相信我,我絕對能做到。”

暴龍的眼皮子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在唬人。

他不可能這麼做。

回去基地這麼傻的事,他怎麼會……

半晌,暴龍調轉了它固執己見的腳掌,靠近溫辛,發出不悅的低吼。

溫辛這次沒有安撫它,不輕不重地甩下一句:“留在這兒等我。”

村人的家門被敲響,入眼是一位面容溫雅的青年,對方的嘴角掛著謙遜內斂的笑,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大娘好,我能跟您買點東西嗎?”

先前溫辛檢查了一圈,覺得身上什麼也沒有,其實是錯誤的,至少他還有手機和錢包。

但手機是基地統一發放的通訊器,不能留,就算拔掉卡,裡面也有衛星定位晶片。

得虧錢包裡還有些散碎的零錢,可供溫辛買到想要的東西。

縮小了體型的暴龍藏在樹蔭中,看人類青年熟稔地和大娘交涉。

不知道對方用什麼話語打消了對方的警戒,大娘狐疑的眼神,漸漸被一股和善所替代。

“行啊,要什莫錢,恁等著,我起給你拿。”

溫辛感激地說:“謝謝大娘,真是太感謝了!”

暴龍在心裡想:看,他是這麼的能說會道,完全有能力照顧好自己。

悄悄地走吧。

結果念頭剛生出來不到半秒,溫辛就似有所覺地看了過來,臉上不復剛才面對大娘的溫軟,帶著警告性的冷意。

暴龍剛抬起來的腳掌又是一僵,氣惱地拿爪子切碎了旁邊的一枝樹幹。

借到了想要的東西,溫辛來到空置的房屋前。

他一個個看過去,站在門口觀望,發現其中一間空房有人短暫生活過的痕跡,從一些燒焦半截的木柴、沒有清理的泡麵湯水,猜到是騎行者的固定落腳點。

正好成了他們今晚暫留的地方。

進了屋,溫辛將前一位騎行者還沒用完的木柴收集起來。床上有條髒兮兮的床單,他拿起來,擰成雞毛撣子的形狀,將床面的灰撣乾淨。

做完這些,溫辛開啟鎖眼朽壞的窗戶,在邊緣示意性地敲了敲。

半分鐘之後,黑色的恐龍終於不甘不願地從窗戶外面爬了進來,它很小心翼翼,沒讓血液滴落在屋子周圍。

溫辛沒和它說話,找到屋子裡的塑膠盆,又去了大娘家一趟,換來一盆乾淨的自來水,還有整塊剛出爐的饃饃。

暴龍將這一切收納眼底,它很不解:“你很會融入那些人,為什麼不願意自己留在這?”

溫辛撩了一下眼皮:“因為我現在只在乎你。”

噗呲。

暴龍的心臟又像是被鋒利的箭矢擊穿,不止血液在沸騰了,連吐息都好像帶著滾燙的痛意,一時間很想放聲大吼,來擺脫這種侷促和酸澀。

“再說一遍,人類,我不是小黑,不要把我當成誰的替代物!”

溫辛這才驚愕地發現對方誤會了什麼。

“你,你真是……”他哭笑不得,“傻不傻啊你?我喊你小黑,真的是在叫你。”

暴龍卻偏過了頭去,不聽。

看它這樣子,溫辛知道是解釋不清楚了,無奈地嘆了口氣:“好,一號。”

聽他們爭執,兀自裝死的小綠蛇又一次蠢蠢欲動地探出了腦袋來,卻發現溫辛正拿著鐵鉗靠近暴龍。

它驚恐地纏上他的手腕,試圖阻止這不要命的行為。

“絲絲!”

你拿著武器靠近一號,是不想活了嗎?你想死,我還不想你死呢!

可讓鱗樹蝰沒有想到的是,暴龍居然允許了溫辛的靠近。

暴龍懨懨地看了一眼青年手裡的工具:“都說了,我身上的禁制你解決不……”

話音未落,溫辛拿著鐵鉗,找準鋼索比較薄弱的連線處,乾脆利落地夾斷了一根。

咔噠。

聲響不大,落在暴龍和鱗樹蝰的耳朵裡,卻如同雷動,它們齊刷刷扭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溫辛的雙手。

溫辛對上它們顫動的瞳孔,神色不變:“抱歉,我這人比較犟,奉行實踐出真知。”

(本章完)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帝霸李七夜

厭筆蕭生

婚禮現場:腳踹扶弟魔未婚妻

我要崛起

全民覺醒:我用掄語以德服人

賞金獵人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