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異國
◎再遇◎
夏思憫疲倦地走在上班的路上，昨天其實她休息，但她趁休息的這天去了之前報名的表演班。
去那裡倒不是想要退班，而是在寄希望於提高自己的表演水平以外，能獲得表演班老師的青睞，從而得到一些表演的機會。
僅僅兩個小時的培訓需要高強度的注意力和縮放自如的表現力，夏思憫練得很是疲憊，加上回去還一直在思考自己該如何在舞臺上將一個角色塑造好，一晚上都沒睡到，導致第二天起床之後像是被碾過一樣難受。
夏思憫怕自己遲到，就想用手機看一眼時間。
只是一個不留神，拿出手機的時候，一枚硬幣從她口袋裡掉了下來，發出了清脆的響聲，然後咕嚕嚕地往前跑。
她順著聲音看去，硬幣越滾越遠，夏思憫也顧不上撞到經過的行人便追著硬幣跑，當硬幣慢慢減慢速度，要把硬幣撿起來的時候，它突然撞到了一塊石頭，猛得轉了個彎，停在了一雙皮鞋的腳下。
夏思憫正想彎下腰撿起硬幣，結果對方先她一步拿起了硬幣，並伸出手像是要遞給她。
她下意識地道謝，只是在抬起頭看清他臉的時候，夏思憫便不知所措地停了下來，甚至還後退了一步。
埃布林森維特對此似乎也不在意，他便隨意地用大拇指將夏思憫的硬幣高高地拋起，她看著硬幣即將朝自己的方向墜落，便伸出手，下一秒就感覺手裡一沉，硬幣上刻著華盛頓的這面靜靜地躺在自己的掌心。
夏思憫張了張嘴，囁嚅著想要說些什麼，卻見維特先生好像根本就像是無視她一般，擦著她的肩膀就往前走。
夏思憫不懂衣服和車，但她對維特先生的富有毫無懷疑，只不過在聽了她們的對話之後才終於明白店長為什麼在還沒營業的時候就把對方迎了進來。
於是她也不管維特先生此時在心裡怎麼想，便硬著頭皮走了進去，目不斜視地和店長打了個招呼，刻意沒有去看向維特先生所坐的位置。
“……可是他的穿著很普通啊。”
但更令人意外的是，維特先生不僅不是外帶，還在店裡最好的位置坐了下來。
只是夏思憫來不及多想，她只想到自己再不進去就真的要遲到了。
她跟其他人不太熟，就直接去員工休息室換好了不太好看的員工服，一出來就見到另外兩個服務員正湊在一起興奮地竊竊私語。
距離咖啡廳正式營業還有十分鐘，此時只有寥寥幾個人在做準備工作，但奇怪的是，一向不在這個時候招待客人的店長臉上露出了略帶諂媚的笑，禮貌地將維特先生迎了進去。
這讓夏思憫有些意外，實在是有些沒想到維特先生竟然會來這裡喝咖啡，她以為對方根本就不會來除了曼哈頓以外的地方。
從這個角度看去，夏思憫正好能看見維特先生的正臉。
她攥緊手裡的硬幣，回過神來才發現他原來站著的地方旁停著一輛跑車，正想著這個地方好像不能停車，轉頭看去，就發現維特先生徑直走進了不遠處的咖啡廳。
“開著那樣的車，會是真的普通嗎？”
不過想到那天，他把完全是陌生人的自己就這樣帶回了家，話裡話外還說要提供幫助……怎麼想，這位維特先生都是對自己別有所圖，說不定還真就會對別人的邀請來者不拒。
只是心裡到底還是有點好奇，便一邊裝模作樣地擦著桌子，一邊不著痕跡地將注意力放在了那邊。
說著，安吉麗娜撩了撩自己金色的頭髮，瞥了邊上的同事一眼，“不是吧，你膽子那麼小？看好了，看我把他的手機號碼搞過來。”
安吉麗娜本就高挑的個子硬是將樸素的工作服穿出高奢的感覺，纖長的手指轉動著手裡的圓珠筆，妖嬈地站立在他的面前。
那正是夏思憫暫時打工的地方。
但他只是十分自然地抬起眼眸，卻正好與更遠的夏思憫四目相對，清晨的陽光透過咖啡廳的玻璃傾灑在他的身上，與那個陰冷昏暗的夜晚不同，好似帶了一些溫暖的味道。
意識到這次的對視並不是湊巧，夏思憫慌亂地躲開視線，假裝自己根本沒有關心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
只可惜，他們的對話傳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飄散開來，夏思憫並不能聽清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但好奇心已經被驅散，她不敢再看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安吉麗娜走了回來，夏思憫沒有抬頭去看她的表情，卻停下了動作，聽另一位服務員有些八卦地問她，“要到了嗎？”
實在是不能怪夏思憫八卦，誰叫她們完全不避諱自己，估計是完全沒把夏思憫這個亞裔放在心上吧。
“哼，進展……很不錯，你等著瞧，我很快就會要到的。”
安吉麗娜的語氣雖然自信，但到底是吃了閉門羹，感覺到前面的夏思憫沒有好好幹活，似乎還在豎起耳朵偷聽，彷彿嘲笑她的無功而返，一時間心裡便有些不高興。
她朝著夏思憫故意眯起眼睛，用著古怪的語氣說，“看什麼看，清、蟲？”
夏思憫先是一愣，或許是來到美國之後生活還是和華人圈高度重合，即便是在百老匯跑龍套的時候劇院裡也大多是亞裔，她從來沒有聽到有人對自己這麼說。
知道它的意思，還是因為某次沈珊珊向她哭訴她被歧視，說她當時渾身僵硬沒有反應過來，只能目送著對方譏笑著離開。
明白對方是故意的，夏思憫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大腦也彷彿當機了一般，但手卻直接做出了行動，將那塊髒兮兮、還帶著一點臭的抹布用力地甩了過去。
“啊！”她甩得很準，抹布直接掛在了安吉麗娜的臉上，引得安吉麗娜當場尖叫，正巧時間已經到了開門營業的時間，幾個正準備進來買咖啡的顧客看著這個情形，腳步一頓，又猶豫地走了出去。
店長髮現情況不對，連忙走了過來，看到安吉麗娜臉上的抹布，他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向了胸口不斷起伏著的夏思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生氣地喊道，“該死的，你究竟在幹什麼？！”
夏思憫理直氣壯地看向店長，一字一句地說，“是她侮辱我在先！”
安吉麗娜嫌惡地把臉上的抹布扔到了一邊，頭髮也變得有些亂糟糟的，她漂亮的藍色眼眸中流露出狠戾，比夏思憫而言則冷靜許多，“我根本懶得和她說話，誰知道她突然發什麼瘋？”
邊上的服務員跟著點了點頭，店長卻沒有立刻出聲，他先是看了看夏思憫，又轉過頭看向安吉麗娜。
他對安吉麗娜這個人相當瞭解，因而心裡對事情的真相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
可是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太知道如果不讓安吉麗娜滿意，她到底會鬧出什麼樣的事情。相對而言，夏思憫是個新來的亞裔，亞裔在美國是出了名的模範少數族裔，不愛惹事，容易搪塞。
況且，歧視華人，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想到這裡，店長心下立刻就有了比較。
他轉過頭對著夏思憫板起臉，“你再胡說八道，你就別來了！”
夏思憫聽明白了店長的意思，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安吉麗娜得意洋洋的表情，一時間眼前的畫面就和沈珊珊口中描述的那個可惡的種族歧視者重合了。
她突然想起沈珊珊的形容，她說她當時在人來人往的商場，很多經過的人都聽到對方說了什麼，不僅如此，邊上站著的是她那x個韓國前男友，卻愣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她。
原來這不僅只是對歧視根深蒂固的問題，而是在被歧視了之後，甚至都不會有人願意相信她並站在她這一邊。
夏思憫緊緊地抿起蒼白的嘴唇，努力地忍耐著怒火，心底到底還是抱有一絲希望，“我沒有撒謊。”
“那有誰能證明呢？”店長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他還要做生意，只想快速平息這件事情然後開門營業。
夏思憫一怔，正感到有些絕望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從不遠處響起，“我聽見了。”
在這樣孤立無援的情況，她先是感動不已，而後在意識到說話的人是維特先生之後，夏思憫心底又隱隱覺得有一絲彆扭。
她差點都忘了那裡還坐著一個人，尤其那個人還是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