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異國
◎初見◎
“……”聽到對方接二連三使用茉莉小姐這樣奇怪的稱呼，夏思憫本來會感到很難受。
但此時，她的大腦卻快速運轉，因為這聽上去是她在找到一份正式工作前的一個相當不錯的過渡機會。
難道他這是在拐彎抹角地幫助自己嗎？
只是她的警惕開始提醒她，這世界上哪兒有那麼好的事情，連帶著，夏思憫的心下也開始懷疑起來。
她的確不認識對方，不知道這個埃布林森維特究竟是做什麼的，也不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可誰叫夏思憫的確無處可去，當然她在美國確實有親人在，如果讓她去求助父親，聽著他妻子的冷言冷語、他女兒的嘲諷，那她寧願流浪街頭。
這或許就是，夏思憫僅僅因為對方看過自己出演的音樂劇，就在陰鬱昏暗的雨夜裡跟著對方回家的原因之一。
只是夏思憫覺得自己多少有些自作多情，她小時候一直盼望著電話裡的父親能關心幾句她的生活和學習，能讓媽媽不要在掛掉電話之後怨恨地咒罵對方。
但在模糊的記憶裡，她一直沒能如願。
這就讓童年的夏思憫明白，自作多情不如不要抱希望，人家又沒明說要找自己，說不定只是隨口一問。
當對方明說之後，夏思憫卻不知怎麼的覺得不舒服，雖然她現在找不到和音樂劇相關的工作，但這並不代表她未來也找不到。
越來越古怪了。
夏思憫在劇院跑龍套的時候，最喜歡和同事交流喜歡的音樂劇和演員了。
夏思憫倔強地追根究底，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冒犯這個之前幫了自己的男人，對方明明提供了這麼好的一個機會，但夏思憫只覺得有些害怕，她急切地想要確認。
“……我？”
她不依不饒地繼續問，“那您最喜歡的音樂劇演員是誰呢？這樣我才好幫您推薦相似的演員嘛。”
“……”維特有些意外，他沒想到眼前的姑娘真的開始詢問自己的喜好。
“其實不用這麼麻煩。”埃布林森維特勾起嘴角，他沒有想到面前的這個姑娘竟然真的想要知道自己的喜好，便直截了當，“我看過茉莉小姐的演出，我想您足以勝任。”
於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維特先生，我熟悉的音樂劇演員並不多，但是我會試著幫你找找看。只是在找之前，我得問一下您的喜好……”
因為，回答這個問題怎麼會麻煩呢？
與此相對的，夏思憫似乎對此毫無察覺，用一雙近乎天真的眼睛回望他，認真地問道，“您最喜歡的音樂劇是什麼呢？”
不管是多麼高傲的人、不管背後有什麼小心思，只要真的喜歡音樂劇，就都會因此稍稍敞開心扉，喋喋不休地交流起來。
他的眼眸晦暗不清，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用著意味不明的語氣回答，“我傾向於《蝴蝶小姐》。”
不過想到《蝴蝶小姐》一經公演之後就在百老匯連續上演了四千多場，說明美國人確實喜歡這種俗套而又意yin的故事。
喜歡《蝴蝶小姐》的話，最喜歡的音樂劇演員應該就是莉亞塞隆加吧！
不過像是朱莉安德魯斯、休傑克曼這樣同時混跡於好萊塢的大明星，夏思憫也能接受……雖然她過去認識的那些個同事裡沒有一個能到達他們的層次就是了。
而她剛剛有一瞬間覺得維特先生的話像是在施捨她一樣，並不是真的有多麼欣賞自己。
“您還沒回答我，您最喜歡的音樂劇演員究竟是誰？”
不找自己也好，免得對方是別有用心。
夏思憫皺了皺眉頭，不太明白竟然有人真的會“最”喜歡這樣一部音樂劇。
埃布林森維特沒有說話，而是繼續用漆黑的雙眸淡淡地看向她。
此時她突然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有點近，夏思憫快速地後退了一些。
她心底隱隱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但她此時無比希望自己的預感是錯誤的。
“……”而這一回，他的回答是沉默，長足的沉默。
夏思憫最不想看到的恰恰發生了，埃布林森只是漫不經心地朝她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見夏思憫似乎發現了什麼端倪，埃布林森卻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合上面前的電腦，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開始轉移起話題，但他似乎一點兒也不覺得這話題轉得多麼僵硬，或許說他也不在乎夏思憫此時的想法，用著陳述句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真名。”
但夏思憫聽到這裡卻完全明白了，不管他到底對什麼感興趣，維特先生的幫助很有問題。
而且，他說的是“真名”，而不是“全名”。好像這位維特先生十分確信她寫在簽證上的是什麼名字一樣。
夏思憫一邊安慰自己或許是她想太多了，一邊聲音卻還是有些顫唞。
她裝作若無其事地將手放在行李箱的抽拉桿上，卻特別害怕胸膛處“噗通噗通”的心跳聲會被對方聽到。
而恰好在此時，“咕——”她的肚子又叫了一聲，夏思憫這回確信他聽到了，因為這位維特先生的視線緩緩下移。
此時，她才在光線下發現維特先生眼角還有一顆精緻的淚痣，隨著他眸光的變化而變化，只不過，他雙眸看向的物件是夏思憫飢腸轆轆的肚子。
一時間，她不知道應該覺得尷尬，還是慶幸對方很有可能因此沒有感受到自己強烈的恐懼和驚慌。
“非常感謝您，維特先生。”夏思憫在對方正要開口說話時飛快地說，“昨天晚上麻煩了您這麼久，我也不好意思再繼續打擾您，下次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您的幫助，再見！”
說著，她就拖起行李箱準備往外走。
只是當夏思憫走到門口，發現門把手紋絲不動之後，她的心跳得更加快了，但夏思憫還是倔強地轉過頭，裝作自己無所畏懼般地盯著身後那個略顯煩躁的男人。
在對視的一瞬間，埃布林森維特好似被什麼灼熱的光芒刺痛了一般，快速地移開了視線，他的手緩緩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包煙，一邊從裡面抽出一根菸一邊說道，“……下面按一下。”
話音剛落，前一秒還恭敬地說下次會報答的人，下一秒就快速地拉開門，逃也似地快步離開了。
埃布林森維特叼著煙哼笑了一聲，他低頭想要點火，直到上下摸了一遍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戒菸，打火機全被鎖了起來。
倒是沒想到，一時興起的試探卻被視作洪水猛獸，被如此果斷地拒絕了。
埃布林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因為沒有點火，此時只有淡淡的煙味縈繞在鼻尖。
他仰起頭，突然想起一個月前自己受前競爭對手西蒙克萊德的邀請，去百老匯看音樂劇的時候。
彼時克萊德剛剛成為競選高盛合夥人的候選人，得意洋洋地向他這個已經離職的所謂“失敗者”耀武揚威。
他選擇的方式，是邀請埃布林森看一部亞裔背景的音樂劇。
即便這部音樂劇很愚蠢，但是埃布林森還是立刻明白過來對方這是什麼意思。
對方不僅僅只是在炫耀，還在告訴自己，他已經知道了埃布林森維特的混血身份，就好像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一般。
可惜，埃布林森只覺得可笑，十年前高盛就已經改組成了股份制有限公司，合夥人除了背後帶來的地位含義和從zheng的便利以外，已經沒有他特別看重的好處。
至於他混血的身份，埃布林森維特雖x然並沒有告訴任何人，但他其實也從來沒有特意隱瞞過。
畢竟在華爾街，只要能賺錢，哪怕交易員是一隻猴子都無所謂。
不過，埃布林森其實很喜歡欣賞這位前對手為了自己並不在乎的東西勢在必得，像一隻雄孔雀一般展示自己的羽毛；相較而言，再精彩的音樂劇都顯得遜色得多了。
音樂劇對於他一直都是一件奢侈的東西，他有閒的時候窮得甚至買不起土豆，有錢的時候卻一直忙於工作，從來沒有看過在全世界聞名遐邇的百老匯音樂劇。
這一回，他好不容易擠出時間，坐在克萊德精心挑選的最佳觀賞區域內，本想著這相當於是一樁無本的買賣，有人請客，何樂而不為。
但很快，埃布林森又覺得這有些不太值當，甚至很快後悔了起來，他的時間比“看戲”要緊得多，有空浪費時間還不如繼續去完善新的交易模型……
直到彩色的燈光亮起，匯聚在一個穿著樸素的年輕女孩身上，髒兮兮的妝容掩蓋不了她精緻卻格格不入的亞裔面孔。甚至，他很快就精確地從對方的臉上找到了中國人的特徵。
但他還來不及多想中國人是如何在這樣一個弱肉強食的地方脫穎而出的時候，緊接著，一道清澈悠揚的聲音響起，埃布林森下意識地抬起眼眸，恰巧與她的目光四目相對。
他眼前的畫面卻好似突然穿越了時間和空間，在不停交替著的米幻光暈中，想到了那些從小他就追尋探尋，卻始終得不到的答案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