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生澀
◎離開◎
埃布林森緊緊地盯著被結束通話的手機, 心中不禁感到有些慌亂。
那聲不知是輕呼還是啜泣的輕嘆，讓他感到非常的在意。
埃布林森本以為夏思憫只是一個過客，卻沒想到他們產生了如此深的交集, 她深深地愛著自己, 而自己也喜歡上了她。
那份隨手被放進說明書抽屜裡的資料, 便因為時間的流逝，被他拋之腦後。完全沒有想過，會被她從陰暗的角落中發現。
夏思憫看到之後會怎麼想呢？她這是生氣了嗎？
想到這裡埃布林森便有些坐不住, 他急切地想要回家向夏思憫解釋。
但就在此時，門外的助理終於有勇氣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他雖然下意識的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出現打擾老闆, 而是應該默默離開。但他手裡拿著的幾份檔案，都急著讓他過目和簽字，耽誤不得。
“抱歉, 維特先生。”助理上前走了幾步，結結巴巴地把手裡的資料往前遞。
她直接彎下腰，手放在那份“說明書”上，將它調轉了180度，面朝埃布林森推了過去，語氣中帶著一絲質問，“那一天，我遇見你，並不是巧合，對嗎？”
夏思憫垂下眼眸，強迫自己不去看他。
另一邊，夏思憫紅著眼眶, 也不管他回來之後會怎麼想, 終究是控制不了自己, 伸手翻遍了埃布林森的書房。
*
埃布林森趕回來的時候，距離那通電話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天色也已經暗了下來。
說實話，夏思憫看到這張照片時，無疑是震驚的。
終於, 她在一個不容易被發現的角落找到了一個古怪的鐵皮月餅盒。
可是，夏思憫實在想象不到，維特先生的書房裡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獨屬於中國文化的月餅盒。
他下車鎖上車門，心裡下意識地安慰自己，夏思憫溫柔體貼，在知道自己調查過她之後，或許剛開始x會氣上一陣，但現在也應該就消氣了。
想到這裡她抬起漆黑的雙眼，一向溫潤的眼眸此時卻隱含著憤怒與失望，對上這樣目光的埃布林森，心裡不知為何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這畢竟是涉及上百億美金的檔案，埃布林森無論如何都馬虎不得, 於是他不得不先把夏思憫的事情先放在一邊。
突然見到那個盒子，埃布林森大腦一片空白。
“那是你的母親嗎？”夏思憫看著他略帶驚慌的表情，平靜地問道，“你刻意接近我，是與她有關嗎？”
客廳一眼望去一片昏暗，埃布林森下意識地開啟了燈，卻被坐在沙發上等待的夏思憫嚇了一跳。
想到這裡他的心情放鬆了一些，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站在房門口猶豫了一會兒，在深吸一口氣之後才開啟家門。
盒子看上去已經非常具有年代感, 除了一些劃痕以外, 金屬表面儲存的非常良好，圓月的背景上是一束漂亮的百合花，寫著“花好月圓”四個中文字。
夏思憫的心撲通撲通跳，她隱約覺得自己好像是觸碰到了維特先生的大秘密。
他不用去看，都知道那是張什麼照片，他曾經看了太多太多次，試圖從中看明白自己究竟是什麼人，卻最終得不到任何答案，只能無奈地放回去藏在陰暗的角落。
現在想想，夏思憫才發現自己真是傻的可笑，即便房東下了命令，也不太會有房產經紀人大半夜還會如此認真地工作，刻薄地連一個晚上的時間都等不了，就想要立刻把租戶趕出去。
可是埃布林森話還沒說完，夏思憫又拿出了放在一旁的月餅盒，把裡面的一張照片拿了出來。
“夏思憫，這是個誤會。”
埃布林森像是突然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了過來，他沉默地接過資料，原本只是想掃一眼便離開去找夏思憫，但他的眉頭一皺，立刻發現了其中的不妥。
照片裡一位漂亮的亞裔女性，她在脖子上有些不合時宜地繫著一條絲巾，懷裡抱著一個年幼的嬰兒，本應是喜悅的畫面，但她的臉上卻充斥著麻木與茫然。
夏思憫從未見過這個女人，也並不覺得自己和她長得有哪些相似之處。
但這讓她突然回憶起那張放在維特先生床頭的照片，年輕時的他還沒有現在這般沉穩和體面，時光也沒有將他的臉打造的更加立體深邃。
稍顯稚嫩的臉龐，與照片上的亞裔女子明顯有三分相似，更重要的是她此時才發現，自己竟然能隱約從其中看出一些亞裔的特徵。
不是歐美人類似金色的淺棕，而是近乎於黑的棕發棕眸。
夏思憫竟然此時才看出來。
“所以，你會中文，是因為你是混血，對嗎？”
對於她的問題，埃布林森沒有回答，沉默良久，他才嘆了一口氣，“和這些無關，憫憫。別鬧了，我們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夏思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別鬧了？你的意思是你刻意地讓我被房東趕出家門，別有用心地接近我，我對此還要感激涕零嗎？！”
見到這樣的夏思憫，埃布林森終於意識到事情超過了他原本以為的範疇，他閉上眼睛懊惱的解釋，“我承認，一開始我確實別有用心。但我並非出於惡意。”
“那到底是為什麼？”
埃布林森睜開深棕色的雙眼，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這段時間的相處，已經讓夏思憫足夠的瞭解他。
她知道，當他露出這副神情，就代表著他不想說。
夏思憫忍不住笑了，她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
她和他在一起，一直會感到很辛苦。但誰叫夏思憫喜歡他，她心甘情願。
痛苦了好久，才艱難地做出決定，決定當自己厭煩的時候就離開他回國。但她卻沒有想到，這一天竟然來得那麼快。
埃布林森維特給自己創造了一個五彩斑斕的美夢，然後又在她的面前親手毀了它。
鑑於他的解釋如此蒼白和單薄，甚至都不願意說更多。夏思憫忍住了眼淚，卻忍不住的往更糟糕的地方去想。
“埃布林森維特。”夏思憫沙啞地念著他的全名，就像是終於認清了他的真面目。
“你讓我很難不懷疑，我失去《蝴蝶小姐》的工作是不是也與你有關。”她忍不住渾身顫唞，甚至忍不住後退了幾步，“還有，還有夏皓瑜的那件事……你怎麼偏偏就那麼恰好地出現救了我，是不是也是算好了？”
埃布林森沒有想到她竟然會這樣誤會自己，他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顫唞的喘熄著，好似這樣就能緩解心中針扎般的刺痛。
“原來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那你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麼！我到底何德何能，才引起了您這位華爾街精英的注意？”
夏思憫的語氣帶著強烈的嘲諷，但眼眶裡的眼淚卻不小心滑落了下來，她顧不上去抹，伸手就將那一個鐵皮盒子用力的朝他的胸口扔了過去。
盒子撞在他的胸口上，又快速掉落在了地上，發出劇烈的撞擊聲。
埃布林森竟然覺得，那個盒子與自己胸口撞擊時產生的疼痛，好似也不過如此。
他垂下眼眸，看著地上散落的雜物，一時只覺得自己心中最隱匿的秘密暴露在了最不想被看到的人面前。
埃布林森心情複雜地彎腰將這個盒子撿了起來，發現盒子的角上凹陷了下去，而蓋子好像再也蓋不上去了。
不是埃布林森不想解釋，而是他最初的想法實在是難以啟齒。
他該怎麼告訴夏思憫，自己那上不了檯面的出身與殘缺不幸的家庭，和自己最開始想要接近她時，那意圖證明些什麼的可笑心思？
沉默，依舊是沉默。
見埃布林森仍然不說話，夏思憫緊緊地咬緊牙關，她深重地吁了一口氣，轉頭走進自己的房間，拉著早已整理好的行李箱準備離開。
夏思憫之前沒有走，就是想聽一聽埃布林森的解釋。
卻沒想到他連掩飾都不屑，幾乎讓夏思憫之前在心中的那些可怕猜測做實。
“夏思憫！”埃布林森終於著急了，他緊緊拉住她的手，握得夏思憫手腕發疼，“我發誓，我只是想接近你，但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傷害你。你的工作和小巷裡的那件事，都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他深色的眼眸認真地注視著她，腦海中回憶起第一次在舞臺上見到夏思憫的場景，即便在幾個月之後，依舊生動地印在自己的腦海。
但即便如此，埃布林森的話裡依舊半真半假，“那一天，我見到你在舞臺上的表演。那時我就忍不住在想，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姑娘。所以，我……”
夏思憫轉過頭，她看著一向氣定神閒的維特先生露出這樣緊張慌亂的表情，卻只感到五味雜陳。
過去的她或許會很高興，高興他是在乎自己的。
但現在，夏思憫只覺得害怕，只覺得自己的情感都在被他控制著，無處可逃。
所以她忍不住笑了，笑自己傻，也笑他的解釋實在是太過荒謬，“你是想說，你對我一見鍾情？”
“……”埃布林森一愣，有些茫然地看著一臉冷漠的她。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原來這就是一見鍾情。更沒有想過，夏思憫會用這種表情看向自己。
夏思憫嗤笑著掙脫開了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維特先生，我想我們都應該冷靜一下，尤其是您，應該再好好想想該怎麼圓謊。”
說著，她快步走到門口，熟門熟路的按下門把手下的按鈕開啟了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當埃布林森意識到自己應該趕緊攔住她，從而飛奔著追出去的時候，卻見她已經快步走到了這個街區的門口。
夏思憫恰好抬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只見她拎著行李箱，連頭也不回，而是毫無留戀地坐上車，就這樣揚塵離去。
埃布林森突然停下了腳步，他喘著氣，獨自一人站在空曠的路口，頭一回不知道自己應該何去何從。
另一邊，車裡的夏思憫看著車外不停遠去的風景，夜幕下，曼哈頓大橋璀璨極了，但她卻只想快點離開。
安靜的空氣裡，司機抬起手，電臺裡突然響起了一首不知名的音樂。
“抱歉，初見時我表現得很奇怪，因為我當時緊張極了。”
“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人，一眼彷彿永遠……[1]”
夏思憫突然閉上了酸澀紅腫的眼睛，她緩緩地將苦澀吞嚥。
平靜了一會兒，夏思憫才啞著聲音對車前的司機說，“可以換一首歌嗎？”
司機抬頭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眼中滿是同情。
然後，他抬起手撥弄了一下，此時的音樂卻換成了coldplay的yello
熟悉的前奏響起，夏思憫想到那個同樣聽著這首歌的夜晚，她的身邊坐著的是埃布林森維特。
想到這裡，夏思憫終於忍不住，緊咬下唇，低下頭任由眼淚在臉頰滑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