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生澀
◎招惹◎
回到上海的這幾天, 夏思憫總算是搞清楚林文娟過得究竟怎麼樣。
她工作的藥廠這幾年的經濟效益不好，前段時間更是因為出事而難以為繼，再也養不起那麼多工人, 廠裡便說要出一筆錢買斷工齡。
林文娟盤算著自己拿到這筆錢之後還能另外再找工作, 便下定決心, 瞞著夏思憫離開了工作二十多年的單位。
可是事情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順利，她畢竟年紀大了，再找工作已經不在容易了, 退休工資也還要過幾年才能拿，沒有辦法, 她便找了個鐘點工的工作，沒事的時候去證券公司做做股票。
林文娟沒說自己賺了多少，只是閃躲著目光, 告訴夏思憫自己最近其實過得還不錯。
夏思憫是她親生的，怎麼會不知道林文娟和自己一樣，喜歡報喜不報憂。
即便語氣再怎麼輕飄飄，但她聽了還是難受，一邊在附近的小區找了個英語家教的活，一邊試圖去劇院找個正式一點的工作。
一對一家教是兩個小時六十塊，因為夏思憫畢竟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 這個價還普遍比其他的大學生家教價格還要高一些，更高的價格也有, 但人家只認有教學經驗的。
夏思憫本來確實不太會教別人, 第一次上課的時候還結結巴巴的, 不過教了幾次之後, 稍稍有模有樣起來了。
她的美式發音很標準, 英式也會, 加上教得耐心，一連線了三家。
熟悉的聲音從包廂裡傳了進來，夏思憫的腳步一頓，轉頭看到了角落裡的林文娟。
“憫憫，今天我們晚飯在外面吃，就在我們家附近的那家餐館。”
夏思憫皺起眉頭，一時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至少在自己的記憶中，她從來沒見過這些所謂的親戚。
但即便如此，她心裡還是忍不住嘆息了一聲，然後才緩緩接起電話。
但可惜的是，目前上海演音樂劇的劇院很少，國內的原創音樂劇不是夏思憫私底下能接觸得到的，復排國外的經典音樂劇又存在語言的障礙，沒劇院願意排，所以也不存在缺口，需要招聘演員的反而大多是話劇。
她第一反應是慌亂，或許是下意識的條件反射，夏思憫直到現在聽到手機鈴響，都會以為是他打來的電話。
話劇和音樂劇之間雖然有相似的地方，但到底還是不同的。
林文娟有些吞吞吐吐地又補了一句，“有親戚朋友一起，穿的好看一點。”
回到家，夏思憫也沒有換衣服，只是簡單地理了理頭髮，等時間差不多之後，便前往林文娟所說的餐館。
“憫憫，你去哪兒？”
拿出手機，果不其然是林文娟的電話。
報了名字，服務員將她帶往精心設計過的大包廂。
而工作……她去市中心的劇院一家一家的跑，除了路還是有些難找，家鄉的劇院卻不會對她戴著有色眼鏡，在看了她的簡歷之後，立刻就讓她留下了聯絡方式，對她的態度反而還挺不錯。
可是很快，夏思憫又反應過來，她已經回國，還買了新的電話卡，除了林文娟和在美國的沈珊珊以外，她並沒有告訴其他人。
即便再不濟，那也是劇院裡的工作人員打來通知自己試鏡的，絕對不可能是他。
可是此時的她並沒有選擇的餘地，最終還是登記了自己的手機號碼，等待著試鏡的機會。
而當她跟著服務員走到包廂門口時，夏思憫看著裡面幾個陌生人坐在座位上，愣了一會兒，只覺得自己或許是走錯了，轉頭便想離開。
夏思憫實在想不起來自己還有哪些走得近的親戚，但她也沒有多想，應了一聲後便掛了電話。
這讓夏思憫感到很奇怪，她不明白就只是吃個飯而已，林文娟這次怎麼這x麼大方。
林文娟走到夏思憫面前，拉著她在裡面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並訕笑著讓她叫人。
夏思憫所坐的公交車行駛在回家的路上，看著窗外與紐約完全不同的風景，心裡不禁想著自己未來的生計，手機卻在此時突然響了起來。
夏思憫的心裡突然有些緊張，她疑惑地林文娟，但林文娟卻怎麼都不轉頭看自己。
此時，圓桌正對著門的座位，坐著一個樂呵呵的微胖的年輕男人，見到夏思憫，他上下打量了夏思憫一眼，而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夏思憫心裡已經猜到了幾分，她只感到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林文娟竟然會這麼做，但到底還是不想讓親媽難做人，便勉強的扯著嘴角，叫了聲叔叔阿姨。
就在此時，坐在林文娟旁邊的一位阿姨笑著開口道，“憫憫啊，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你大媽媽呀。”夏思憫看了過去，隱約對她有點印象。
但她其實並不是夏思憫親的伯母，而是林文娟以前單位裡的同事，因為關係不錯，所以就叫她大媽媽。
“聽說你從美國回來了，我們就想著給你接接風，正好我侄子一家也住附近，就叫他們一起來了。”
夏思憫只覺得好笑，就算真的給她接風，叫完全不認識的人來算是什麼意思？
現在已經再清楚不過，說是接風，不過是相親罷了。
夏思憫不明白，自己才剛從美國回來沒幾天，林文娟怎麼就這麼急著要把自己推出去？
她沒有接話茬，包廂裡一度冷場。
林文娟笑得很難看，她何嘗不知道自己的女兒的脾氣，夏思憫剛回國，自己就這麼急著給她介紹相親，她肯定會生氣。
但誰叫自己沒用，林文娟這麼多年來不僅沒有攢下多少錢反倒還因為股票虧得七七八八，她甚至都沒有一處固定的住所，更別說給女兒提供優渥的生活了。
林文娟實在不忍心看著夏思憫像過去的自己一樣，辛苦地為生計奔波。
她自己沒有一個幸福的婚姻，但夏思憫必須有。
“憫憫呀，聽說你現在在找工作？要是找不到也沒關係，到我們家阿卿的店裡上班好叻，總不會給你受氣的。”
想必那個阿卿便是這場相親的男主角，中間人的話裡話外均是對男方條件的誇耀，但夏思憫油鹽不進，只是沉著臉，任由對方的父母打量。
對方的條件確實很不錯，如果隱去身材和學歷，可以說在婚戀市場上肯定是相當受歡迎的一類。
但夏思憫怎麼可能會接受？
至少到目前為止，她接受不了。
即便她知道自己與埃布林森維特再無未來，也曾說過自己會找到適合自己另一半的氣話，但她的心始終被遠在美國的那個男人佔據，再也容不下別人，連多看一眼都不願。
“憫憫，聽說你在美國的大學裡學唱歌，剛剛我就覺得你的聲音很好聽。”
張卿再次看向夏思憫的容貌，忍不住試探道。
夏思憫卻在心裡冷笑了一聲，沒想到為了避免誤解，林文娟竟然謊稱自己是學音樂的。
這徹底惹惱了她，即便她再怎麼想給她媽留面子，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還不如早點讓林文娟和對方死心。
“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在美國學的是音樂劇，還在百老匯工作過一段時間。”
“……？”
“百老匯你知道嗎？跳大腿舞的。”
broady，意思是寬闊的街。
夏思憫曾經不厭其煩地向所有知道自己要去百老匯實習的親戚朋友解釋百老匯只是一個匯聚著很多劇院的寬街，那條街很寬很長，每天都有大量的觀眾來來往往，是所有音樂劇愛好者心馳神往的地方。
但這一回，她偏不，她寧願藉著詆譭自己曾經最熱愛的地方來詆譭自己，甚至話裡還帶著幾分對林文娟的報復。
而聽到夏思憫這麼說，林文娟一下子就慌神了，她知道她會生氣，卻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麼說自己。
還是中間人的反應快，在怔愣片刻後，她笑著打圓場，“憫憫，你別開玩笑了，我小時候還抱過你，你從小就乖，怎麼可能會去跳大腿舞，你爸也不會允許的。”
同是一個廠的，這位中間人自然也是認識他們廠裡當時的風雲人物，辭職移民去美國的夏朝。
可是，夏思憫卻已經受夠了。
她故意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毫無歉意地說道，“抱歉，我今天晚上要給學生補課，就先走了，你們慢慢吃。”
說完便拎著包，也不顧其他人變化的臉色，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廂。
“誒，憫憫？”
林文娟實在是笑不下去了，她心痛卻無奈地拍了拍大腿，而後才想起這一大桌子人，在歉疚地和男方家庭與好心的老同事認真道歉之後，便急忙跟著追了出去。
“憫憫，你別這樣！”
在追到餐館門口時，林文娟終於抓住了夏思憫的手痛苦地懇求道，“媽錯了我承認，但我這也是為了你好……我是過來人吃過苦，只有親眼見到你有了依靠，我才能安心。”
夏思憫卻只覺得好笑，“媽，夏朝不也曾是你的依靠？我以為你早就已經認清，靠別人不如靠自己，卻沒想到你還是把希望放在別人的身上……”
“我……”
夏思憫聽不下去，她只是甩開了林文娟的手，埋著頭快步往家走。
哦，不。
夏思憫其實並不介意把出租屋當家，因為有林文娟在。但卻沒想到，林文娟自己反倒十分在意。
確實，這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家，夏思憫此時也忍不住困惑，困惑究竟何以為家。
*
西蒙克萊德最近被裡氏資本的強攻擊性的風格給嚇到了，即便他背靠大樹好乘涼，沒什麼好怕的，但他還是忍不住疑惑，一個女人給他帶來的影響真就這麼大嗎？
這可真不像冷靜自持的維特。
他幾乎是帶著一絲看好戲的心理試圖約埃布林森維特出來喝咖啡，當然是他請客。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一向愛佔他便宜的埃布林森，竟然在電話裡直接冷漠地拒絕了自己，並啪得一聲結束通話了電話。
西蒙克萊德很生氣，因而他第三次拒絕了方赧的高階工作簽證，看著對方急的團團轉的模樣，便感到那股氣緩解了不少。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就打算這麼死磕在他們公司。
可是也不想想，即便這個丹尼爾方的學歷很不錯，可是他們高盛集團也不是誰想留就能留的。
更何況他還有偷拍過上家單位老闆的私密照，西蒙克萊德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把他招進來的。
不過對方似乎也並沒有放棄，方赧咄咄逼人地說，“您怎麼能這麼不講信用呢？信不信我把那張照片的事告訴維特先生！”
克萊德靠在自己的辦公椅上，忍不住抿嘴笑了，“那你大可以去試試……哦對了，回來的時候記得告訴我他的近況～”
方赧實在是怒火中燒，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出爾反爾，但他實在是著急，因為今年申請工作簽證的普通名額，這兩天內就用完了。
好在他是研究生畢業，還可以另外申請高階名額，但根據今年的火爆程度，估計名額用完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
但他實在是不願意放棄這個的機會，因為一旦失去這個機會，他便再也不可能在全世界最繁榮的金融中心留下來了。
想到這裡方赧咬了咬牙，便頭也不回地離開高盛，轉而走向里氏資本所在的大樓。
“我要見埃布林森維特先生，我有一件關於高盛集團的秘密要告訴他。”
這麼說的方赧自然一路上暢通無阻，他頂著前同事疑惑且鄙夷的目光，緊張又心虛地走進了維特先生的辦公室。
一推開門便是煙霧繚繞。
印象中意氣風發的模樣消失殆盡，轉而是死氣沉沉的陰鷙目光。
“什麼事。”
方赧打了個寒顫，不知為何，見到眼前的維特先生竟然比和笑面虎克萊德還害怕，但即便如此他還是鼓起勇氣，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他。
“你如果能幫我申請工作簽證，我能想辦法幫你把那張照片銷燬，甚至能告訴你關於高盛的一些秘密。相信你和夏思憫都不想讓那張照片流傳出去吧。”
“……”
埃布林森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前的跳樑小醜，下意識地想告訴他，夏思憫已經回中國了，即便他還存有備份，也已經不重要了。
而高盛，他就是從高盛集團出來的，更無意與高盛為敵，這筆買賣，怎麼算都不划算。
但突然，埃布林森竟在此時無可救藥地想，如果方赧因為拿不到簽證而回中國，即x便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能見到同在中國的夏思憫，他也是無法接受。
他會瘋的，瘋得一起跟著追過去，在那個廣袤的土地上，漫無目的地尋找著她的蹤影。
“好。”
埃布林森不知道想要追去中國的自己和想要惹高盛這個龐然大物的自己究竟哪個更瘋一些。
但想到自己雖然見不到夏思憫，而方赧同樣也見不到——即便那樣算並不公平，卻還是垂眸輕笑，“成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