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在一起的二三事
◎釋然了◎
夏思憫主演的這部音樂劇在連續上演一年的時間之後, 終於在上個禮拜順利閉幕。
說實話，閉幕的這一天她感到感慨萬千，在意識到自己或許是最後一次飾演這個角色時, 夏思憫忍不住當場落淚。
或許, 這部音樂劇未來還有復排的可能, 但她也有她的路要走。
夏思憫想要參演更多更精彩的音樂劇，想要看到有一天國內原創的優秀音樂劇，更想要讓更多的人能夠喜歡上音樂劇……
可是無論如何, 雖然目標遠大，但是這不是她短時間內能做到的。總之, 夏思憫現在要休假了，休一個長長的，只和埃布林森在一起的假期。
埃布林森本來也很忙, 但是公司好歹已經在國內已經步入正軌，他還是做私募，目前主要在二級市場進行交易，正蟄伏著等待一級市場的機會，只是和最忙的時候相比，已經算不上什麼了。
即便如此，於他而言, 生意也早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夏思憫才是。
最忙的時候他也可以天天跑夏思憫家, 只要夏思憫想, 現在他也完全可以放下手裡的工作陪她一起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想到就做，兩人準備好護照訂好票，便立刻坐上了飛往紐約的航班，前往了這個他們都有著共同複雜回憶的地方。
沒想到這部音樂劇在這裡已經上演了三年的時間，就好像時間從未流逝，只不過，原來不僅是她一個人，其他兩個角色，也已經換成其他的人來飾演了。
聽到夏思憫這麼說，埃布林森自然沒有什麼不同意的，他在美國畢竟生活了近三十年的時間，也不是說割捨就能完全割捨的。
所以，再見了百老匯。
他們沿著這條路走了很久，直到走到一家略有些熟悉的劇院，夏思憫才停下腳步。
既然如此，那也便沒有再進去的必要了。
整理好行李，夏思憫心裡其實有不少打算，比如說百老匯，又比如說夏朝。
夏思憫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
這個想法夏思憫沒有和埃布林森說，這是她自己的打算，她也不打算限制他來美國。於是，她便自自然然地拖著埃布林森去百老匯看看。
不過, 夏思憫對其他的地方倒也沒有很大的執念, 她最想去的地方還是美國, 想去和自己那段最美好卻又最困頓的時光告別, 也想讓離開美國一年多的埃布林森能有機會回去看一看。
這依舊是一條忙碌繁華、星光璀璨的街道，在和時代廣場旁的廣告位上，百老匯除了少部分上演的音樂劇有所變化，其他地方還是和夏思憫離開時一模一樣。
所以，在永別之前，再最後看一眼吧。
她已經回國開始了新生活，這次來美國之後，夏思憫或許再也不會再來了。
確實，這裡絕不會因為夏思憫而改變，但這不妨礙她這粒小小的塵埃為此感慨。
她依偎在埃布林森的懷裡，坐在黃色的計程車上，看著窗外熟悉卻又已經開始陌生的紐約，幾十分鐘的車程之後，便迅速入住了曼哈頓中心的酒店。
落地之後，恰好夜幕降臨，和印象中的紐約一樣，不論隱藏在黑暗之中的究竟有多少汙垢，但目之所及依舊是燈火輝煌，熠熠生輝。
這家劇院的外面貼著《完全正常》的海報，同時也是她在外百老匯時參演的音樂劇，在它即將登陸百老匯之時又因為各種原因離開。
她這樣堅信著。
goodbye broady.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夏思憫揉著惺忪的睡眼看著埃布林森站在床邊穿衣服，她用著沙啞的嗓音問道，“怎麼早？”
她已經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舞臺，夏思憫相信未來它註定會比百老匯更大更寬廣，也會成為讓百老匯本身都驚歎不已的存在。
見夏思憫看著海報沉默，埃布林森自然猜得到原因，“你想看嗎？想看的話我去買票。”
埃布林森笑著走到夏思憫的面前，彎下腰，低頭吻上她的額頭，“吵醒你了嗎？現在已經快九點了。”
夏思憫一激靈，因為埃布林森是個很自律的人，無論睡再晚，他平時七點不到就會醒，今天這麼晚起大概還是因為昨天的長途跋涉，外加夏思憫心裡想著事情，即便是累得抬不起手指，都還是不要臉地纏著他讓自己轉移思緒吧。
埃布林森揉了揉夏思憫小巧的耳朵，而後拿出自己的電腦往外走，“我去房間外面辦公，你昨天肯定累壞了，再睡一會兒吧。”
夏思憫紅著臉目送他走出去，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從窗簾裡x透出來的亮光，反倒是睡不著了。
埃布林森似乎正在和誰打電話，背對著房門的位置，夏思憫不想因為自己的小事情去打擾他，便快速穿上衣服，從他的背後悄悄地溜出了酒店。
唐人街離夏思憫他們所住的酒店很近，僅徒步就能到達。
站在這個熟悉的牌樓，夏思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順著人群走了進去。
不多時，夏思憫停在夏朝過去開店的地址，但在抬起頭看清招牌之時，卻神色驚訝。
夏朝經營了多年的店鋪已經換了名字，名字旁邊的商標是一個漂亮女人的簡筆畫，門口最亮眼的招牌上是左宗棠雞和李鴻章雜碎這兩道菜，因此吸引了不少不懂中華料理的遊客和外國人。
即便夏朝對於自己絕對並不是一個好父親，但她知道，作為一個自認為有點水平的廚師，他是不屑於做這種根本不算是中國菜的改良菜的。
想到這裡，夏思憫便有些遲疑地想進去問問，但還沒來得及進去，電話便響了起來。
夏思憫低頭一看，毫不意外是埃布林森打過來的。
其實來唐人街找夏朝這件事情，夏思憫除了不想打擾埃布林森所以不告訴他以外，還有就是，她覺得這件事情挺丟人的。
她確實對夏朝或多或少存在一些怨恨，恨他對夏皓瑜的偏愛與放縱，對自己好似半點沒有父女之情。
她也確實在剛來到美國的時候在這裡生活了整整一年，在忙碌的飯點經常穿梭在走道里幫忙上菜。而中餐店後面的地方就是夏朝的家，客人減少之後，夏思憫就擁擠在油膩狹小的隔間裡找機會複習，在睡覺之前站在浴缸裡洗澡。
潔癖也是在那個時候養成的。
好在後來，順利考上她心怡的大學之後，夏思憫就不用再這麼辛苦難受了。
因此她來這裡最主要的不是來看夏朝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和他說一聲再見，主要是想和這個夢魘一般的過去告別。
夏思憫已經猜到夏皓瑜的那件事情東窗事發之後，可能有埃布林森在背後幫忙，要不然不可能那麼順利。
也因此，她不希望埃布林森因此誤會，覺得來這裡的自己軟弱，更不希望他親眼看見自己有這麼一段窘迫的過去。
誰知，人和店都不見了。
可是，電話不斷地響起，夏思憫不願讓埃布林森擔心自己，最終還是接通了電話。
“夏思憫，你在哪兒？”電話裡的那頭，聲音略帶這些急促，還能隱約聽到車水馬龍的聲音。
知道自己是瞞不住，夏思憫便告訴了他自己所在的地址，然後便等在了原地。
不到五分鐘，就見到埃布林森快步向自己走來，夏思憫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朝他擺了擺手，然後故作不知地問道，“沒想到，原來我父親的店竟然搬走了。”
埃布林森本來有些生氣，氣夏思憫亂跑。
這裡到底不比中國安全，他很是不放心夏思憫一個人出去，金融危機使得美國這個國家的矛盾開始凸顯，很難說她不會遇上什麼欺軟怕硬的小混混。
更何況她還是突然消失不見的。
但見到夏思憫委屈巴巴的神情，他到底還是心軟了。
尤其是當埃布林森意識到這裡曾是她父親夏朝開店的地方，又怕夏思憫是在回美國之後想起了那個甘願賣了一生的心血來救自己最愛的女兒，卻忽略另一個女兒感受的父親。
雖然他不懂，不懂為什麼她仍舊那麼在意這樣的一個人渣，但到底還是怕她傷心，埃布林森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夏思憫不好解釋，埃布林森也不敢問，兩個人就這樣帶著誤會打算離開這裡。
他拉著夏思憫纖細的小手，十指緊扣卻輕而易舉地包裹她的，準備先回酒店再說。
卻不知，身後一位中年華裔女士卻突然瘋了一般跑出這家快要滿座的中餐館，站在人來人往的唐人街中央，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背影。
對方的身影和容貌實在是太令人熟悉了，但李娣努力地張了張嘴卻又發不出一點聲音。
拉著夏思憫的埃布林森此時好似若有所感，突然回過頭，與對方視線相對。
但僅僅只是這一眼，埃布林森便停下了腳步，因為歲月的痕跡，這個女人與照片上那個美麗卻脆弱的姑娘已經不是很相似了，但看過無數次照片的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應該就是他的母親。
埃布林森一瞬間身體僵硬地像是無法動彈，因為沒想到時隔那麼多年，自己竟然會在這裡見到她。
“怎麼了？”夏思憫毫無所覺，疑惑地看著他。
埃布林森緩緩地回過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才看向夏思憫，只是茫然的雙眸在看見她之時還是不由得露出了溫柔寵溺的笑容，抬手捋過她總是會被風吹亂的小頭髮，“沒什麼。”
這家新店的人形商標和她有些相像，埃布林森合理相信，那是她的店，所以她應該過得還算不錯。
想到這裡，埃布林森便像是重新找回了力氣，繼續牽著夏思憫的手往前走。
同樣，只是一眼，李娣便確認，那的確是自己拋棄了多年的孩子，因為他長得一半像自己，一半像那個惡魔。
但那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她下意識地想要上前，卻又近鄉情怯，不知所措。
可誰知，對方竟然轉過頭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攬著身邊的亞裔姑娘緩緩遠去。
不知道是根本就沒認出自己，還是根本就不想認她。
李娣一時間只覺得心都要碎了，卻別無他法，像抽空了力氣一般，只想轉身往回走。
突然，李娣的餘光在轉身前看到了什麼，她停下動作抬頭望去，卻在看清之後不由得一愣，因為她看見原本該是她的男孩背對著她擺了擺手。
就像是在說再見。
終於，悔恨的淚忍不住落下，重重地砸在塵土上，揚起塵埃。
但她最終還是擦乾了淚，就像他在那短暫的對視之後回到了屬於自己的世界，她也同樣該回去了。
再見了，她的孩子，希望他能過的幸福。
*
“夏思憫。”走出唐人街之後，埃布林森垂下眼眸，突然開口道。
“嗯？”夏思憫總覺得他從之前開始就怪怪的，擔心是因為自己偷偷跑來唐人街的緣故，所以便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我本覺得，你或許不該知道你父親的近況。”埃布林森抬眸看向她，“但現在，我又覺得瞞著你忽略了你的感受，我還是應該告訴你。”
“其實……埃布林森，我對他已經絲毫不在乎了。”夏思憫看著他，搖了搖頭，“來這裡，不過是和我過去生活過的地方告別罷了。”
“告別？”
“嗯。”夏思憫沒想到自己終究還是沒能瞞過他，有些遺憾地說，“我在這裡除了你的大多數回憶其實並不是非常愉快。”
她不自在地捋起頭髮，“所以來這裡，我就是想，和我過去追逐的百老匯，和我身在美國的父親，和我的過去告別。”
“和他們說再見，然後和你一起開始最幸福最快樂的生活。”
夏思憫抬起頭，彎起好看的眼睛看著他。
埃布林森也笑了，“好。那就，再見。再見，美利堅合眾國。”
她臉上的笑顏又變得地困惑了起來，“難道你也要說再見嗎？可你和我不一樣，沒必要這樣……”
“但我覺得很有必要。”想起那些埋藏在心底身處的心結，埃布林森終究還是嘆息著握住夏思憫的手，放在嘴邊輕吻，虔誠地說道。
“再見，我的過去。”
goodbye my past.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