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趙嫣從旁邊桌上取來由一個匏瓜剖開而成的兩個瓢,柄間以彩色絲線連線在一起,並綰成同心結。她在瓢中盛滿了酒,一隻遞給顧旭,一隻握在自己手裡。

兩人各飲一盞,飲到一半後互相換盞。

此為“合巹酒”。

由於匏瓜帶有苦味,而瓢中的酒由糧食釀成,度數不高,口感甘甜。喝這酒,寓意同甘共苦,合二為一。

飲罷,趙嫣將兩個瓢朝床下一拋,只見其落地時正好一個朝天,一個朝地,不由得眉開眼笑,望向顧旭時更是目光灼灼。

顧旭知道,這是大荒婚俗中一種帶有占卜意思的儀式。

若是巹瓢一仰一覆,便意味著男俯女仰、陰陽和諧、婚姻美滿,為大吉之兆。

當然,顧旭已經察覺到,趙嫣在扔巹瓢的時候悄悄地動用了真元,以確保萬無一失。

他並不打算戳穿。

只是站起身來,替她摘下繁複華麗的花冠。

趙嫣那濃密的黑髮散落開來,像是流動的墨,傾瀉於兩肩,垂落至腰際;淡淡的髮香瀰漫在硃紅的帳幔間,令人心醉。

顧旭的指尖從她柔軟的髮絲間穿過,又輕輕捧起她的臉頰,看著她微微顫動的睫毛,以及那雙從不羞怯、從不躲閃、直直與他對視的眼。

數千年前那個孤獨而堅定的少女,與眼前這位明豔動人的新娘,在他的腦海之中悄然重合。

“嫣兒。”

他輕聲呼喚著她,低頭親吻她的唇。

趙嫣以更加熱情洋溢的姿態回吻他。

她也站起來,緊緊環抱住他的腰,伸手去解他背後的腰帶。

幾分鐘後,兩人的衣物散落了一地。

趙嫣躺在床鋪中央,黑髮散亂,身上只剩下一件火紅色的肚兜。

顧旭雙手撐在她的耳邊,低頭俯瞰著她。

兩人鼻尖捱得很近,彼此的呼吸糾纏在一起。

“顧旭。”

“嗯?”

“我現在……莫非是做夢?”

“嫣兒何出此言?”

“我感覺正在發生的這一切,好不真實,”趙嫣喃喃道,“前世今生,我一直都在等待你,追逐你的背影……我常常覺得你我之間的距離很遠,不敢相信你有朝一日竟會真正屬於我……”

顧旭明白,因為自己過去總是在拒絕她、避開她的感情,所以就算是今日拜了堂,喝了合巹酒,趙嫣心裡仍然沒有足夠的安全感。

她害怕他會為了別人丟下她,更害怕他會像幾千年前那樣,無聲無息就消失在日光之中,一去不回。

“我是你的,”顧旭吻了吻她的臉頰,“到死都是你的。”

“你以後還會離開麼?”

“再也不會。我們永遠都會在一起。”

“真的?”

“嗯。”

趙嫣忽然眯起眼睛,嘴角露出笑意。

“我感覺到了。”

“感覺到什麼?”

“我感覺到,你說的是真話,”

顧旭感到自己的血液變得熾熱起來,心臟隨之砰砰直跳。

儘管離開北境的那一天,他們已經探索了彼此身體的每一寸肌膚。

但眼前的女人依舊如一隻變幻莫測的妖精,時刻誘惑著他,呼喚著他沉寂於靈魂深處的情慾。

他不再說話。

先是吹滅了旁邊的燭火,然後低頭封住她的唇。

冥冥中她腦海中萌生出一個念頭——

過去的自己一直是殘缺不全的,直到今日才真正變得完整起來。

…………

翌日清晨,趙嫣早早從婚床上醒來,吻了吻尚在熟睡中的丈夫,然後清洗身體,在僕人們的服侍下穿戴整齊,來到涼州知府府邸的門廳。

按照習俗,今天新郎新娘應當去向家翁家婆及各叔伯行拜請茶。

但由於兩人身份特殊,顧旭又是個無親無故的孤兒。

所以今日反倒成了眾臣屬來向這對新婚夫婦道賀。

來得最早的是沈丘。

他不僅送來了祝賀,還帶著一堆財務方面的事情,準備交由顧旭定奪。

然而顧旭遲遲沒有露面。

只有他這位花顏月貌的新婚妻子,紅衣如霞,容光煥發,獨自出來接見眾人。

“見過燕……夫人。”

沈丘本想叫她“燕王”。

話出口後才反應過來,趙嫣已經放棄王位,歸附顧旭,如今已算是他這個門客的女主人,便立刻改口,稱她為“夫人”。

趙嫣似乎很喜歡這個新的稱呼。

“你找我丈夫有事兒?”她面帶微笑,望向沈丘。

當她還是趙閥大小姐的時候,就聽過沈丘的名字,知道他雖然個頭矮小,相貌醜陋,但卻極有天賦與才幹。

沈家產業之前的欣欣向榮,顧旭“壽昌坊”的蒸蒸日上,他都居功至偉。

只是,對於沈丘不惜叛國也要追隨顧旭的舉動,她仍舊感到有些意外。

她覺得自己好像又一次低估了顧旭的能量。

“我這裡有一些財政方面的事務,需要交由帝君決策。”沈丘回答道。

“我丈夫近日太過疲倦,需要休息,”趙嫣說,“如果事情不緊急的話,你不妨下午再來找他。”

沈丘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不過他腦子裡仍有些困惑。

他知道自家主君是個勤勉自律的人,幾乎從不會因“疲倦”、“需要休息”這樣的理由而耽誤正事。

而且昨天婚禮時,顧旭也精神抖擻、紅光滿面——怎麼過了一個晚上,他就體力不支、臥床不起了?

再看看這位朱唇粉面、氣色極佳的新娘子……

沈丘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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