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雄主之治國,則為之計深遠(4k)

“咱都已經把那幫子胥吏打成賤籍了,怎麼可能還會有胥吏之害?”朱元璋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反問道。

那表情彷彿是在說,咱都已經把那幫子胥吏的地位拉到與倡妓同等了,還要怎麼做。

歷史上,朱元璋也是第一個對胥吏這個集團下如此重手的皇帝,可在楊憲看來,這遠遠不夠。

楊憲輕輕搖了搖頭,開口道:“陛下確實是把那些胥吏打入賤籍了,可這在臣看來,這做法只能治標,卻遠遠無法治本。”

“因為胥吏變的只是他們的身份地位,可他們手中的權利,並沒有變。位卑,而權重”

後世,曾做過一個社會實驗,展示一項關於地位與權力共同產生之心理傾向的研究成果。在實驗中,位高權重者、位高權輕者、位卑權輕者表現差別不大,而位卑權重者的表現則明顯更為惡劣。

簡而言之,就是心理會更容易偏激與扭曲。

楊憲接著開口道:“被打入賤籍,也就意味著胥吏們後代三代都不得參加科舉。”

朱元璋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之色,這是他認為做得最正確的決策。

朱元璋聞言不由得一愣。

一旦成為了胥吏,就等是整個家族的希望都會湮滅。

各胥吏家族不斷通婚,他們的兒女繼承胥吏的職位,繼續與其他胥吏家族通婚。

明朝中後期,很多縣官在上任之前,也是滿懷壯志,覺得自己是一縣之長、百里之侯,可以盡情地施展自己的拳腳,匡濟天下了。

只要堵住胥吏們的上升渠道,那麼就能將胥吏之害減到最少。

對於這些胥吏,縣令們是既要倚重,又要提防,稍微一個拿捏不準,就要落得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朱元璋正得意之時,楊憲忽然開口問道:“陛下有沒有想過,你在徹底地堵住這些胥吏們的上進之路後,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一臉疑惑地看著楊憲。

屆時,手中握有不亞於地方父母官權利的胥吏們,由於無法晉升,他們到時就會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為自家謀取私財這上面來。

因此賤民只有在自己內部通婚。

他們才真正明白,一個人,即便是做到了縣令的位置,他想要做的事情和要做的事情是不一樣的。

與賤民為婚這種行為,看作是破壞倫常、有辱祖宗、混淆血統的行為。

那麼他們便會更加絞盡腦汁地在各大衙門裡盤根錯節起來。

一個地方衙門裡的胥吏,就會變為互為姻親的胥吏的天下!

朱元璋的臉色也是逐漸地陰沉了下來。

真的到了那個時候,這各地衙門,怕是真的要讓這些胥吏世家給操控了。

整天琢磨的就是如何從朝廷、從百姓手中榨取錢財,在他們眼中完全沒有天地良心這一說法,無所不用其極以撈錢為畢生之事業。

絕大部分的胥吏一旦成為胥吏後,也別說什麼三代之後脫離賤籍了,基本上他們整個家族就世世代代在公門中充當胥吏的角色,或是手拿水火無情棍的衙役,或是看牢房的獄卒,或是文員刀筆吏

既然考不了科舉。

以此往復,最多隻需要三代人。

還能發生啥,咱都把他們能夠做大的路都給堵死了,他們還能掀起什麼風浪來不成。

這樣來看的話,他的辦法可不就只能是治標嗎,只不過是在自己在位的時候,見不到胥吏之害而已。

可當他們真正坐到縣令這張椅子上的時候,他們才知道,就算是要一縣管好也是要殫精竭慮,小心翼翼的。

而等到三代之後,胥吏之害真正爆發之時,只會比原先任何朝代都要來得兇猛。

“他們敢”

可這幫子傢伙是世代傳承的。

一旁的朱標聽到這,腦海裡忽然一道靈光閃過,脫口而出道:“他們會變本加厲!”

而如今他不僅堵住他們胥吏,而且連這些胥吏的兒子、孫子、曾孫子的未來,一併判了死刑。

等於說朱元璋原本用來制裁這些胥吏的手段,反倒是逼他們抱團。

輕則受到輿論斥責,重則受到法律懲處。

而他縣令呢,只不過是一個流官而已!

結合胥吏這個特殊的職業,此時就會造成一個奇特的現象。

整個衙門,那些胥吏,別看人家是賤籍。

誠然,按照如今大明的律令。

楊憲在一旁,將如今大明胥吏政策下的胥吏之害,一一剖析在朱元璋面前。

而良賤不婚!

良民和賤民是不能通婚姻,實行良賤不婚的規定,這是社會等級制度的反映。

要知道,大明一朝胥吏是賤籍。

而且到了三代天子之後,屆時新的大明天子對於各地衙門的掌控勢必要遠不如朱元璋。

在朱元璋看來,元朝正是因為讓這些胥吏有了做官的機會,才讓他們做大。

州縣衙門中,糧庫是胥吏徇私舞弊、發家致富的重災區。因為糧庫裡面全是穀物,倒騰抽換的餘地比銀庫、料庫更大。縣糧庫也叫“常平倉”,一箇中等人口、收入的縣,一般存量維持在3000至5000石不等。

所謂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衙門中只有胥吏這個群體是鐵打不動世代經營!

大明後期。

朱元璋臉上露出一絲怒容,可順著朱標的話一想,他也意識到了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勁。

糧食有一個固定的儲存期,因此就給胥吏們留下了很大空間。他們通常會以穀物存放時間過久容易黴變為由,向知縣老爺建議賤價出賣,然後再換同等數量的新谷。

從程式上來講,這種以舊換新的做法是被法律所允許的,知縣也都會照章辦理。可是在執行的過程中就走樣了,糧庫中很多好谷也被充賤谷賣掉,而陳谷也會以新谷被買進,這一進一出便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庫吏在期間,還會上下其手。

可只要不是做得實在是太過分。

縣官們即便是發現了有庫吏虧空的事情,不但不會追究,還會想方設法給他們瞞著,讓他們自己動腦筋彌補虧空。而且千萬不能逼得太急,一旦狗急跳牆,福禍真是難以預料。

這可都是各地歷任縣官們,總結的血一般經驗教訓。

一開始也不是沒有正直的知縣,可他們無不是付出了慘痛的教訓。

因為像這樣的庫吏,不碰他,還能保證離任辦移交時有個賬目與實物相符。如果堵死了他們的發財之路,到時就會弄點麻煩給你瞧瞧。

他們反正是賤籍,捨得自己身上一身膘。

可對於這些縣官來說,縣令只是從政生涯的第一步啊,之後還有更好的前途等著他們,犯不著因為這件事把自己拖下水。

到了清朝,胥吏之害則更是變本加厲到無以復加的程度。

這些胥吏在一邑則蠹一邑,在一省則蠹一省,在一部則蠹天下。

嘉慶皇帝曾有一句名言,叫做“本朝與胥吏共天下”。

因為嘉慶皇帝清楚地知道,整個帶清朝廷就是建立在一個又一個這樣的胥吏上面。

朱元璋越聽,臉色就越難看。

又是好心做了壞事嗎?!

又是一股自己極力打壓的勢力,結果反而因為自己的所做所為,讓原本那團自己想要撲滅的火,反而是越燒越旺!

當初低俸,非但沒有治好貪腐,反而肥了天下官員,讓官員們越來越貪。

如今將這些胥吏打成賤籍,反而是埋下更大的胥吏之患!

如果不是楊憲今日提出來,日後真到了他哪個後世子孫在位時,胥吏之害徹底爆發,到時候不知道要多埋怨他這個老祖宗呢。

朱元璋原本以為,自己只需要在律法上,將所有的禁錮全都拉到了極致,就可以輕鬆地將這些人控制在朝廷的掌控之下,不讓他們為非作歹,禍害家國百姓。

制定最嚴苛的懲處貪官的律法,剝皮萱草,將胥吏打入賤籍。

這些所有動作,朱元璋都是按照這個來的。

只是他忘了四個字。

這四個字,叫做物極必反!

官員們拿著最微薄的俸祿,卻有著最嚴苛的懲處,這就造成一個情況,他們為了活下去(薪俸不夠)就會去貪,而且一貪就是鉅貪,反正都是個死字。

胥吏同理,老朱將他們所有上升的通道盡數堵死,無路可去的他們,便只會選擇利用手中的權利牟利。

洪武年紀,胥吏之害根本還看不到一絲半點的影子。

尤其是在如今這個如日中天的大明朝。

可雄主之治國,則為之計深遠。

聽到楊憲的各種描述之後,朱元璋和朱標腦海裡幾乎已經看到了幾十、上百年後,大明朝各處衙門之中,充斥著胥吏與主官叫板的畫面。

無論是朱元璋,還是朱標,都是當世英傑。

他們自然不會以為楊憲是在危言聳聽,他們心中十分清楚,如果沒有外力干涉,大明就這樣按部就班發展下去的話,楊憲先前所講的胥吏之害的場景是絕對會發生的。

要知道一個縣,朝廷命官就寥寥數人而已。

除了縣令,縣長書記於一身。

剩下的還有縣丞,相當於後世副縣長兼政法高官;主簿,秘書長;典史,公安局長,教諭(教育局長)等等,他們和縣令一樣,都是朝廷命官,在吏部裡面掛號,穿官袍,戴官帽。

除此之外便全部都是胥吏。

拿現在一個縣來說,公務員上萬人,可正科級(縣局、鄉鎮長)領導才多少。

如果下面的人,全都是姻親關係,鐵板一塊的話,上面這些領導的政策又怎麼能暢通執行。

朱元璋眉頭緊皺,看著楊憲,開口問道:“楊國公,那麼這胥吏之害,要如何根治呢?”

楊憲聞言,輕輕一笑,開口道。

“陛下是否還記得,你召我過來,最初是談論什麼事情。”

事情繞了這麼久,終於又是給繞回來了。

要不是楊憲開口,朱元璋和朱標都已經被胥吏之害的問題給吸引住,而忘了如何安置那些讀書人的事情。

朱標有些不確定地開口問道:“楊卿的意思是讓這些讀書人去代替衙門裡的那些胥吏?”

楊憲點了點頭。

要論綜合素質而言,原本這些胥吏也就識兩個字而已。

而這些書生不僅識字,而且還知農時,曉天倫,顯然要更加適合這個位置。

讓這些讀書人去當胥吏,等於是讓他們下基層鍛鍊,直面老百姓。

也有助於,改一改他們身上那股略顯腐朽的儒生氣。

朱標開口問道:“可那些讀書人願意去做胥吏嗎?”

正如朱標所說的,讀聖賢書出來的讀書人,往往自視甚高,這些低賤的胥吏,他們根本就不放在眼裡,又怎麼可能會去做呢。

“以如今胥吏的地位,這些讀書人自然不可能會去當。”楊憲輕輕搖了搖頭,開口道。“這種情況下,就算有人願意去當胥吏,我也只會懷疑他的初衷。”

“一個好好的讀書人,如果不是想著去做拿徇私枉法,中飽私囊誰願意由良變賤呢?”

楊憲頓了頓,接著開口說道:“所以,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胥吏從賤籍之中給抬出去,並且不限制胥吏之後參加科舉。”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宗旨,打通胥吏們的上進之路,讓胥吏們有希望上進,只有這樣才能讓胥吏這一潭死水,給盤活,讓他們流動起來。”

“一個池子想要保證不渾濁,那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必須保證,這是一潭子活水。”

活水!

朱元璋和朱標父子倆,眼睛都是一亮。

是啊,這樣一來,兩難自解。

等於是同時解決了兩個難題。

楊憲果然還是那個楊憲。

這天底下,就沒有什麼事情能夠難得住他。

朱元璋不由看了楊憲一眼,七年前,也就是洪武三年。

在那座破敗的揚州城,第一次見楊憲時,這小子正在燉一鍋子雞湯在分給揚州城僅剩的那十幾口百姓。

一轉眼,七年時間過去了。

楊憲還是那個楊憲,而且好像變得越發年輕了,只有那雙眼眸能夠看出一絲歲月的痕跡。

就在朱元璋感慨時。

一旁的朱標卻仍舊皺緊了眉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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