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他們使盡渾身解數,最終還是在第二日烏雲初散,天邊瀉下一縷陽光的時候,眼睜睜看著素嬈吐出了所有藥,鮮血從口中噴濺而出,然後無力的砸倒在床板上。

“阿嬈——”

木芙蓉駭然失神,渾身一瞬僵硬,崔翊搶到床邊,仔細檢查了一番,摸脈的手都在發抖……

“聽說了嗎?盛京來的那個女提刑病死了!”

“簫公子和其他人都趕過去見她最後一面,郡主當場哭的昏厥……”

“他們還攔著不讓送去火化,聽說動了手。”

“蕭公子他們出來時候,鼻青臉腫的,真可憐啊,那姑娘才十八,聽說說了門好親事,就等她回去完婚呢。”

“要不是她,華城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多虧她救命。”

……

安靜許久的華城因這個訊息炸了鍋,身體稍微恢復些的百姓們互相攙扶著爬起身,走到街邊,默默的看著那被白布蓋住的人。

啜泣聲漸起。

接連成片。

章武直到焚化的訊息傳來還是不敢置信。

“你確定沒說錯?她真的……”

“千真萬確,無數雙眼睛盯著呢,郡主當場昏厥,崔公子失魂落魄,連病人都不管了,就守著窯口發呆,太醫們提起就搖頭直說可惜……”

“一把火什麼都燒沒了。”

“她那樣的人,居然就這麼死了。”

一聲嗟嘆。

章武眼前一黑,頓時天旋地轉,旁邊的將士沒看牢,直讓他毫無防備的跌坐在地上,當下圍了上來,“大人你沒事吧。”

“摔倒哪兒了?”

章武怔怔不說話,藉著他們的攙扶站起身,望著遠處天邊的濃煙,臉上肌肉抽搐了下,良久,合袖作揖,“華城,愧對大人。”

“大人你……”

將士們看著他的動作面面相覷,想到那女子來華城之後發生的種種,不禁沉默垂首。

一人小聲提醒道:“大人,要給城外報喪嗎?”

章武沉默良久,搖了搖頭,“再等等吧。”

事已至此,早晚又有何差異。

那驚才絕豔的女提刑,終究連什麼都沒能留下……一副屍首,一片碎衣,盡付一炬。

沒有喪事,沒有靈堂。

就這樣,和華城那些死於疫症的百姓一道,徹底化作成了飛灰……

木芙蓉等人還在救人。

唯一不同的是,在他們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死一般的沉默麻木,宛如行屍走肉。

素嬈離世的第三日。

崔翊等人研究出了治療出血性疫症的最有效的藥,以此救了一個瀕死的病人……

這個人的命預示著這場持續日久的瘟疫終於快要結束。

越來越多的人著手熬藥,照顧病患。

康復的百姓一個接著一個,章夫人帶著章古從那片這屋舍中走出,看到站在不遠處的章武,情難自禁的飛奔過去……

攔路的拒馬和弓箭手逐一撤掉。

當所有重症轉為輕症後,崔翊他們將此地的事情交給來支援的太醫,緩步離開了疫區。

訊息傳到外面。

封禁數日的華城城門第一次完全開啟,又在他們出城後,重新閉合,疫症徹底清除之後,華城才能進出自由。

崔翊等人站在城樓下。

感受著不一樣的空氣和陽光,周遭不再壓抑晦暗,風吹過溫暖而輕柔,一場險些席捲大雍的疫症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熄滅在華城。

因他們。

可此刻,沒有一個人高興得起來。

荀澤禮他們飛奔過來看到就是這一幕,石雕泥塑般的死寂,詭異的氣氛讓人不自覺的收斂面上的笑意,一步步走到近前。

視線在人群逡巡一圈。

荀澤禮舔了下自己乾澀的唇瓣,“大人呢?她怎麼沒跟你們一起出來,總不會還留在華城吧?”

“就是啊,藥方都配出來了,剩下交給章太守不就好了,哪裡用得著她親自盯著。”

“你們也不勸勸她!”

“……”

他們七嘴八舌的說著話,崔毅和蕭散等人沉默不語,木芙蓉早已紅了眼,捂著嘴死死的別過頭去。

人群中鑽出道身影,“我姐姐……”

他話還沒問完,一道人影出其不意的閃到他身側,銀針穩穩紮入他的睡穴……

小南毫無防備,身子直接歪倒。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等眾人反應過來,小南已經軟綿綿的靠在崔翊懷中。

“崔兄,你這是什麼意思?”

接二連三的反常讓荀澤禮徹底沉了臉,“說話!”

衛英等人也急了,“到底怎麼回事?大人她人呢?你們倒是說清楚啊,啞巴了?”

“大人她……”

蕭散艱難的開口,面對數十關切的目光,一狠心,一閉眼,“她不在了。”

“不在了?”

衛英衝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什麼叫不在了,好端端的人進了城,這會怎麼就不在了?”

“衛英你冷靜些。”

旁人有人來拉,衛英赤紅著眼吼道:“我沒辦法冷靜,我們一起來的華城,為了你們來得,現在你們沒事,我們沒事,就她沒了……”

“這話過分了。”

幾人一擁而上,將兩人分開,“他們心裡也不好受,大人她,她不會想看到這樣的。”

“人是怎麼沒的。”

衛英咬牙問道。

沈知白病體初愈,面上依舊慘白,低聲道:“大人她,遇到了刺客,被重傷,那些人的刀上染了疫症的毒……”

說到最後,他話音越來越低。

“遇刺……你們人呢?她遇刺的時候,你們在哪兒?”

衛英不依不饒的朝他們撲去,拳腳凌空亂揮。

“夠了!”

一直沒出聲的崔翊喝道:“那樣的情況,他們不可能寸步不離的跟著……”

“崔兄讓我夠了,他們不能,那你呢?你為什麼不救她?”

衛英咬牙切齒:“為了什麼你救了其他人,卻救不活她。”

這道質問直戳崔翊內心的深處,他一時無言。

所有人陷入了難以自拔的悲慟中。

“章武送我們出城的時候,她就已經病重了是吧?”

荀澤禮後知後覺的抬起頭,一雙眼鋒利的颳著崔翊等人,“她什麼時候……”

那個死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沈知白似有所察,閉眼顫道:“九天前。”

“她走了九天,我們現在才知道,是嗎?”

荀澤禮語不成調,雙肩微動,垂著的手緊捏成拳,一字一句似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屍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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