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人逐日增加,漸有不可控之勢。

他們身為醫者,卻束手無策。

這樣的絕望讓齊蔚石不自覺想起了則數年前那場禍事,那時他也是作為治療疫症的主力,帶領著整個太醫院和民間自發援助的大夫晝夜研究病症。

然,收效甚微。

“擴散的太快了……”

人數一多,忙的暈頭轉向,壓根沒有能安靜思考的時間,數千病人都需要他們照看。

崔翊忙的連喘口氣兒的功夫都沒有。

胡茬冒出來,滿面憔悴,那一身風流的世家公子如今瞧著和街上的流浪漢也差不了太多。

“或許,我能幫點忙。”

素嬈看著街邊神情麻木來往的病患,驟然開口,這一聲頓時吸引了齊蔚石和崔翊的注意力。

“素大人有何想法?”

齊老問道。

“這法子或許有些不太……好看,但應該能給你們提供些思緒。”

素嬈說出這話其實是慎重考慮過的,她走近兩人,壓低聲音說出了幾個字。

齊蔚石渾身一顫。

悚然的看著她。

“這,這絕對不行……此舉有違天道,過於殘忍……那不是豬狗牛羊,而是人啊。”

年邁的醫官哆嗦不止。

感覺聽到的那兩個字像是在挑戰他這大半生所學所斷堅守的原則和底線。

連帶著看素嬈的神情都變得莫測起來。

崔翊卻沒再第一時間開口,蹙眉神思,齊蔚石見狀道:“崔公子,你不會真覺得……”

“阿嬈所言不無道理。”

崔翊抬頭,神色雖然平淡,但十分堅定冷靜,“這樣一來,我們能更直觀的看透此次疫症對人體內部的損害位置,程度,特徵……究竟是直接傷害,還是因染病而間接感染……”

“運氣好的話還能借此甄別傳染的途徑。”

“對我們後續用藥劑量,方錄的調整都有助益,我認為可以一試。”

他將利弊陳述的很清楚,最後還補了一句,“齊老,這滿城百姓的性命都攥在我們手裡,如今唯一的原則就是救人,旁的什麼都不重要。”

“你們倆……”

齊蔚石看著眼前這兩人,頭暈的更加厲害,已分不清是驚還是疲累。

他沒點頭,兩人都沒動作。

棚子裡氣氛低迷異常,就在此時,遠處飛奔來一抹人影,還沒走近就喘氣大喊:“阿嬈,沈大人不好了……”

這一聲驚醒了三人。

素嬈眸光一凝,立馬快步走出,隨她往安置沈知白的地方走去,崔翊和齊蔚石對視了眼,“齊老您先歇著,我過去看看,此事稍後再議。”

“我也去。”

齊蔚石扶桌就要站起身,被崔翊一手按下,“不用,您最好歇著,萬一累倒了還要分人來照顧,現在人手是最緊缺的。”

他這樣說齊蔚石也只能聽話。

“那你快去。”

“行。”

沈知白染了病,最初只是尋常的咳嗽發熱,後來逐漸變成了痙攣,氣喘……

他病症的潛伏期很長,她來華城的前一天才被發現,送進了隔離的地方。

老黑也染了病。

習武之人體魄強健,比他的情況要好上不少,一直在照顧他,崔翊的藥方第一時間就給他喝了,他的情況稍微穩定些。

不知為何,突然惡化。

眾人趕到時,沈知白伏在院子角落裡臨時搭建起來的硬木板上,胳膊支著地,劇烈的咳嗽伴隨著血沫從嘴角噴出,染紅了身邊的磚石地。

他肉眼可見的消瘦許多。

面色蠟黃,唇色泛青,好似那即將燒完的燈油,每一次咳嗽,都有熄滅的風險。

老黑扶著他躺在自己懷裡,用粗布慌亂的替他拭血。

“沈大人,快了,郡主去找大人了,你再堅持一會,她就要來了……”

沈知白眼白被血絲侵吞,有氣無力的看著門口。

大口喘著氣。

話音剛落不久,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素嬈和崔翊他們到了,木芙蓉中途被叫去診脈,說是章古的情況不太好。

“姑娘……”

沈知白看到那抹素色的衣衫,氣若游絲的喚了句,撐著身子要坐起,老黑察覺他的意圖,連忙將人支著。

“沈大人,我在。”

素嬈要走近,被崔翊攔住,“就在這兒說,別往前了。”

“崔,崔神醫說的對,姑娘,你就站在那兒,聽我說。”

沈知白勉強定了定神,深吸口氣,讓氣息平緩下來,啞聲道:“姑娘,你一定要小心。”

“我,我懷疑他們是衝你來的。”

“他們是誰?”

素嬈一驚。

老黑當即反應過來,替沈知白道:“他說的是華城外的那群刺客,我們本來也應該出城的,誰想沒走出多遠,就遇到埋伏。”

“那群人身手很厲害,弟兄們抵擋不住,只能折返回城。”

“對了,三哥還說過,這些人來的很莫名其妙。”

老黑看沈知白的模樣,生怕他累著撐不過去,就絞盡腦汁把能想到的事情全說了,“我們這一路並沒有得罪過任何人,沒道理遭人截殺,他們要是為了殺人而來,我們退回華城後,卻再無動靜。”

“只是每次一動出城的念頭,這些人就會立馬現身,好像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把我們困在城中。”

困著他們能有什麼好處呢?

幾人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

直到素嬈到了華城……沈知白撕心裂肺的咳了兩聲,“我們出不了城,信就傳不到盛京,久不見信,大人必然放心不下,但又沒有實證,就只能,只,離京……”

“這,這才是他們想要的。”

說完這番話耗費了沈知白不少力氣,他胸膛劇烈起伏,還是硬撐著道:“姑娘,要小心,小心那些人……他們,還在城中……”

“我知道了,你快別說話。”

素嬈剎那想清楚了前因後果,陛下命她出入洗硯臺詢案,這件事觸動案子背後的人。

又或許不是他們。

是她在盛京的‘老朋友們’,苻氏、二皇子、傷筋動骨的安國公,又或是有利益牽扯的其他人,哪家都有可能。

但最有嫌疑的,當屬苻氏。

“姑娘,你一定要小心,沈大人的疫症來的莫名其妙……至今我們還沒想清楚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

老黑再次提醒道。

素嬈點點頭,崔翊替沈知白號了脈,留老黑繼續照顧他,兩人前後出了這院子。

“他情況怎麼樣?”

素嬈問。

崔翊搖頭,沉聲道:“開始咳血就說明那藥對他的效用已經沒有了,如果找不到合適的法子,最多七八天,他……”

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

兩人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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