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終於從這團液體中出來了呢，接近窒息的感覺真不好受。不過比起暗無天日的‘龍境’還是要好上不少。”亞達羅尼舒了口氣，難掩洋溢的喜悅之情。
他踉蹌著向前走了幾步，雖說翅膀形紋章幫他補充了不少體力和活力，畢竟沉睡了近千年，猛地活動讓他十分不適應，短暫的手腳不協調使得他跌倒在地，仰面俯身趴了下去。
感到尷尬的亞達羅尼索性直接就地盤腿坐起，雙手放於膝蓋之上，掌心向上，頗有種東方宗教中的打坐意味。
緊跟著，隨著魔源力在他新甦醒的身軀中流淌穿行，他背後那雙駭人的翅膀逐漸顫抖著向內收縮，變成了在寬大的背部肌肉表面的一對映襯出明亮紅色線條紋路的印記。
“請問，將我喚醒的聯邦領袖就是閣下嗎？”亞達羅尼半低頭，用紅眸向上斜視著瓦西里，用溫和到近乎柔弱的聲音問道。
與身旁被亞達羅尼“半龍人”姿態震驚到幾乎無法動彈的幾人來說，瓦西里展現出了面對神秘、強大、傳說中的生物時身為領導者的絕對能力。
他的面部依舊嚴肅，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略微整理了一下黑色正裝，就邁著穩健的步伐向前走去，直到與亞達羅尼的距離不足一米半時，他才蹲下身體，端詳著那張極具東方風格的面容，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沒錯，就是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現任克魯斯德聯邦行政長官瓦西里·伏利加諾夫，也是聯邦委員會和聯邦軍隊的領袖。
“順便說一句，聯邦領袖的稱謂早在大衛·魯裡克執政晚期就被廢除了，克魯斯德是屬於人類的國度，並不是某人或某個家族的遺產。”
“呵呵。”亞達羅尼輕蔑地笑道：
“人類啊，果然都是令人憎惡又令人喜歡的種族呢。你們殘忍、暴虐，為了慾望肯出賣任何人，卻又有人高呼正義和未來，在血與火中燃盡最後一絲生命。
“瓦西里閣下，您或許並不知道幾件事情。”
“哦？說來聽聽。”瓦西里好奇道。
“首先，龍族對時間的流逝非常敏感，即便我們身處全然的漆黑中，沒有任何生物與我們接觸，我們也能切實感知到過去了多少年，現在大約是哪個時代。這是造物主創造我們之初賦予我們的能力，也是與‘時元’相關的天賦。
“其二嘛，就是一百五十四年一個月零三天前，我在夢境中見過你剛才提到的大衛·魯裡克。從他的表現來看，我知道他是個十足的混蛋，但比起閣下您來說，他的確有您無法比擬的優點。”
“他，這個‘失敗者’能有什麼優點。”瓦西里壓著怒氣，沒好氣地說著，徑直站立身體，用居高臨下的姿態看向亞達羅尼。
“那位失敗者……”瓦西里接著說道：
“他便是將國家看作私物，你知道嗎，亞達羅尼。在他擔任行政長官的時候，運送到前線的物資往往只有運出都城時的三分之一，在北卡洛夫專區的冬季戰場上，那裡與‘無心人’作戰計程車兵連棉衣都沒有。
“要知道，他執政的幾年聯邦境內就沒有大規模的‘無心人浪潮’，即便是運輸線被阻斷，我們還有火炮，還有空天軍，總能保證60%以上的供應。而且，大衛時期是我們克魯斯德人難得的重建秩序的視窗。
“此前的幾次大戰役，比如在南卡洛夫專區的‘布達迭城反擊戰’，水域省的‘烏雅城圍殲戰’加上遠東三區的‘十次突襲’，已經消滅了五百多萬無心人。加上‘聯邦特製藥劑’研發成功，注射者可以一次性獲得對‘無心人冰毒’的永久免疫。
“這些條件足以讓我們從克魯斯德開始結束廢土時代，重建秩序和文明。但就是因為大衛的自私，認為戰爭結束後他的個人統治會崩潰，重工業時代會結束，他和手下工廠主們會破產。他竟親手毀掉了‘聯邦特製藥劑’和配方，下令軍隊保守作戰，不去收復失地，錯失五百年來唯一的機會。
“所以，亞達羅尼，把我和他做比，是對我個人和克魯斯德聯邦的侮辱。”
“至少他實誠，不會說些大義凜然的廢話。當然，我對人類中的絕大多數沒有好感，正是你們十足的劣根性，才導致明明擁有結束亂世的機會，卻往往被自我掣肘，損失良機。不過……”亞達羅尼語氣一轉，說道：
“如果答應我的條件，我或許會與你們合作。協助我徹底甦醒，還用到紋章和那麼多純粹的魔源力滋養我的身體，我不相信你們做出這些會沒有目的。
“生意就是生意，看在利益的份上我想我們沒有必要摻雜大義和情感，純粹的利益交換，才是我們現在坦誠相待的基礎。”
“那麼，亞達羅尼，你的條件是什麼？”見此情形，瓦西里也不再廢話，直截了當道。
“這才對嘛，我的行政長官閣下。”亞達羅尼說著，徑直起身，接過了身後“伏冰”在瓦西里授意下遞來的黑色斗篷，披在身上，遮蔽了絕大部分不合道德的裸露後，赤腳走到瓦西里身後，背對著他，語氣改回溫柔道：
“我被一位老朋友的氣息所感召，在他和另一條同胞味道的刺激下，我終於擺脫了這‘暗夜之主’強加於我身上的桎梏，從詭秘的混沌中徹底甦醒。
“我記得很清楚，三十年零10個月前，我嗅到了來自頭頂這片至高之空的獨特氣味。那是萊特·海恩的專屬氣息，就是他當年在‘若貝爾湖’附近走入了卡洛夫之門，把我從夕陽般的幻境中解救出來。
“我從‘龍柱’被摧毀後便被人類驅逐入龍境，被封印其中。是他帶給了我新的生命，並從至高無上的心態解脫出來，徹底由天空降落在地，以接近真實的人類視角感知、思考、行動、認識這個嶄新的世界。
“他是我的引領者，是位很有潛力的年輕人，只是可惜，查理十二世被‘理智衝昏了頭腦’，明明已派他前往東邊的乃布斯克戰場作戰，卻在下達了驅逐命令後又試圖暗殺他。
“後來，當時的皇太子伊凡又透過‘暗夜之主’正式將我封印在這座名為瑟訥爾的監獄之下，還抽走了我的一半靈魂，讓我無法自主甦醒。”
“你的遭遇我十分同情，可是，萊特·海恩早就死了，就算是進入天堂或墜入地獄，也早輪迴了不知多少次，這點在艾溫特萊有官方記載。如果你的目的是讓我們帶你去找他，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有人繼承了他的肉體或氣息，那也是邪神的傑作。”站在一旁的“伏冰”開口道。
“我知道，可我在意的是他留下來的氣息。你知道嗎？等待的時光會加劇思念，我既然感知到了那股氣息，我就要去找到它的來源。或許，那會存在萊特·海恩留下的資訊。”亞達羅尼的語氣中蘊含著令人動容的悲傷道：
“我不會忘記他，就像他不會忘記我一樣。人類之間的發自內心的約定是彌足珍貴的，我與他在分別前曾立下誓言，絕不會互相忘記。你知道嗎，被忘記，就意味著精神的死亡。”
“真是一頭被契丹里斯文化薰陶的龍。”瓦西里感慨著，露出苦澀的微笑道：
“人類，有時候連動物都不如。不過，亞達羅尼，單論利益，我不會拒絕你。來自北邊的報告多次提到了龍的蹤跡，還有人在‘紅蕩’中聽到了炎火帝國語的單詞‘龍’。北邊的極寒特區大機率會滿足你的願望，同樣，這也是我們的條件。
“去那裡嗎？”亞達羅尼問道。
“沒錯。那裡的冰河中存在龍和‘普拉米尼’的力量，如果你有辦法突破那堵風牆的話，憑藉你的嗅覺，不難找到力量的來源。”瓦西里回答道。
“既然如此。”亞達羅尼說著，轉身向瓦西里半鞠躬道：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不過，亞達羅尼。現在出發並不是合適時機，我們需要在翻漿期來臨前擊潰盤踞在冰臨省西邊和南北卡洛夫專區的‘無心人’，除非，我們的車隊能在絕對的力量攻擊下突破‘無心人’的盤踞區。”瓦西里故作為難道。
“這很容易。”亞達羅尼露出了自信的表情，“您還沒有見識過龍族的力量吧，瓦西里閣下，雖然我們失去了專屬於龍族時代呼風喚雨的力量，但至少對我來說，掌控和操作焚滅一切的烈火還是綽綽有餘的。
“在近千年的沉睡中，透過你和大衛的描述，我知道這個世界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對於那些失去神智，只知殺戮的‘人類怪物－無心人’我倒是很感興趣。我倒要看看這些被‘病毒’扭曲的人類究竟有多厲害，能不能擋住我的火焰。”
說著，亞達羅尼攥緊了雙拳，交叉於胸前。
頃刻間，一股明亮熾熱的火焰附著於其上，如煉獄之煙花般充滿活力地熊熊燃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