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一棍，一棍朝天。
武功到了米蒼穹這等境地，手中有沒有長棍，已經沒有什麼區別。
丈二長棍能催動朝天一棍。
他的中指也能催動朝天一棍。
米蒼穹的武功和修為，已不需要任何形式上、實體上、實質化的棍。
他的人就是棍。
人在棍在。
假如棍不在，人仍在，棍依然無所不在，同時也無堅不摧，無孔不入，無所不至，無不可殺，無御可抵。
這才是真正的“朝天一棍”。
無招不兇。
無處不兇。
無所不兇。
無法不兇。
在這“四大皆兇”之中，卻藏著極致的空無，讓人失去戰意，在空無中沉淪墮落，最終被棍鋒轟成齏粉。
半招之內，兩人已經從遠攻對轟變為貼身近戰，漫天遍野盡是凶煞。
米蒼穹癲狂怒吼，高呼酣戰。
沈煉一念貫之，不動如山。
米蒼穹的招數盡是死氣，是東廠數十年來積攢的汙穢，是天地間無所不在的凶神惡煞，是雕零萬物的寂滅。
沈煉的招數則充滿生機，就好似在冰封千里的雪原中，閃過耀人眼目的蒼翠青綠，那是生命的萌發，那是生機勃勃的顏色，那是空無中的生機。
當阿鼻地獄有了生命，那裡便再也不可能空無，物極必反，命曰環流，米蒼穹越是強攻，越能產生迴圈。
——生死迴圈！
沈煉參悟天蠶功和凌霜劍，領悟出的全新招數，不能用於進攻，只能用於治療損傷，沒想到卻能用於此處。
任你千里冰川、萬里雪原，任你凋零萬物、寂滅涅槃，四季輪迴，春天總是會到來，涅槃終究是為了重生。
米蒼穹驚駭的發現，自己的絕招竟然被沈煉剋制，轟出勁力越強，沈煉反擊的力道越強，方圓百丈變為一片詭異的領域，就像陰陽太極圖，既有至兇至煞的空無，也有春日暖陽的萌發。
“沈煉，吃咱家一棍！”
米蒼穹把自己全部力量，完全凝聚在指尖，轟向沈煉胸口要害。
這是他最後的絕殺。
這是他畢生苦修的武道。
沈煉覺得眼前綻放一朵朵紅花，那是黃泉渡口的曼珠沙華。
彼有死境，魂之歸路，足八百里，無花無葉，黃沙遍地，故名黃泉。
黃泉是死氣最凝聚的地方。
但就在黃泉渡口，卻綻放著火紅的曼珠沙華，這同樣也是一種生命。
米蒼穹完全陷入沈煉的節奏，縱然是決死一擊，也帶有相關痕跡。
迎著眼前的花卉，沈煉悍然出手，重拳霹靂雷霆，綻放浴火紅蓮。
“轟！”
重拳手指轟然對撞。
沈煉足下裂開龜殼般的裂縫，米蒼穹瘦小的身子流星般飛出，原本收束在拳頭指尖的勁力，再也控制不住，方圓數十丈地面天翻地覆，房倒屋塌。
濃郁的真元凝聚成漿流，在百丈範圍內迴圈往復，摧毀周圍的一切。
沈煉右手滴下斑斑點點鮮血，手背有一道深深的刻痕，上面盤踞著讓人心驚膽顫的死氣，除非把死氣淨化，否則傷口不會痊癒，直到流乾鮮血。
米蒼穹捂著胸口勉強站起。
剛想開口，喉頭忽然一甜，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緊跟著連吐三口。
左手掏出藥瓶，一口吞下，藉助藥力壓制傷勢，右手背在身後，在沈煉看不到的地方，不住地顫抖卸力。
他的指骨被沈煉轟斷。
這不算什麼，東廠有黑玉斷續膏，筋骨的損傷，很短時間就能痊癒。
真正讓米蒼穹驚駭的是拳勁。
如果米蒼穹的真氣是寒冰，沈煉的拳勁就是烈陽，形成全方位剋制。
倒也不是沒有好處。
米蒼穹體內的暗傷，尤其是老寒腿之類的病症，被沈煉的內勁壓制。
這是沈煉留給他的“禮物”。
如果不能煉化拳勁，便永遠無法全力出手，如果強行祛除拳勁，會導致經脈受到損傷，如果祛除不夠快，真氣可能被廢掉，如果祛除足夠快，體內那些暗傷疾病，會變得更加嚴重。
平衡！
米蒼穹需要平衡。
他需要不快不慢、舒緩平和的化去體內的拳勁，重新達成體內平衡。
“好拳法，沈煉，你贏了！”
“咱們的徒弟還要打麼？”
“你覺得呢？”
“我覺得，就算我想拒絕，我擅長惹事的大徒弟也會生出事端，所以你儘快收徒，收幾個厲害的弟子。”
沈煉撇了撇嘴。
陸漸和開心無需擔心，他們都是沉穩善良的性格，不會隨意惹事。
上官雪兒，肯定是要鬧翻天的！
自從沈煉允許她在江湖中歷練，上官雪兒四處挑戰，惹出不少事端，有好事的人，稱呼她為“寒冰魔女”。
米蒼穹笑了笑，不再多說。
太監收徒需要諸多嚴格考核，不僅要考察天賦，還要考察他的人品。
不僅是徒弟，還是乾兒子。
這是要給自己養老的！
如果識人不明，受人矇蔽，後果就是老了之後，被人吃幹抹淨，然後用他的屍體，換取更多更大的利益。
這種事情，屢見不鮮！
沈煉和米蒼穹的決鬥，自然不會流傳出去，沒有人敢來東廠觀戰，就連聶小蟲聶小雀，也沒有這個膽子。
暫時了結師門恩怨，沈煉帶著靳冰雲在金陵遊玩，純粹的遊玩，什麼事情都不關心，更不會亂管閒事。
事實上，金陵沒有閒事兒。
當初雷損去西域歷練，金風細雨樓沒有落井下石，只吞併幾個分部，沒有直接進攻總舵，沒有擴大戰局。
雷損返回之後，沒有過問被蘇夢枕攻佔的分部，只當什麼都沒發生。
另外，雷損帶回來一位人才。
顧惜朝！
按照顧惜朝的設想，救命之恩，給個副總堂主不過分吧？
沒想到雷損過河拆橋，受傷的時候什麼都能許諾，痊癒後直接反悔。
雖然沒有完成承諾，但顧惜朝畢竟是個人才，雷損還是給了些好處。
大堂主是狄飛驚，顧惜朝自然是爭不過的，二堂主雷動天，是雷家嫡系子弟，雷損的死忠，不可能動搖。
三堂主雷媚，上代總堂主雷震雷的女兒，雷損的情人，掌握六分半堂最精銳的幫眾，她的位置無法動搖。
四堂主雷恨，五堂主雷滾，六堂主雷嬌，全都是雷家嫡系，這三人一直都是抱團取暖，想動其中一個，必須同時動三個，雷損當然不會自折樑柱。
算來算去，七堂主豆子婆婆，八堂主花衣和尚，他們的位置可以取代，但不能直接取代，顧惜朝要用自己的能力讓他們信服，否則就乖乖的滾蛋。
顧惜朝的能力頗為不俗，動不了雷家嫡系，動外人卻無甚難度。
雖然被戲稱為“六點半”堂主，但顧惜朝不在乎，他對於雷損，同樣只有利用之意，他的目標是西寧派。
抱上西寧派大腿，進入朝堂，在朝堂展露才學，豈不更加的威風？
雷損擅長背後捅刀，顧惜朝也是捅刀好手，兩人各有算計，誰能先刺穿對方的後心，就看他們的手段了。
至於金風細雨樓……
唉！
天妒英才！
蘇夢枕的才學、能力、武功，在黑道梟雄中屬於上上等，只不過他的身體實在太差，一年四季湯藥不斷。
他向天爭命，多活二三十年，還能再撐多久？或許在某個時刻，他會徹底倒在床榻上，再也不能站起來。
蘇夢枕的病是無法醫治的。
天下間所有的名醫聯手，也想不到救治之法，蘇夢枕對此看得很開。
不是因為他生性豁達，而是因為早就習慣了，得了絕症的人，最先的感受肯定是恐懼，還會有不甘、委屈，如果持續二十年，那就會變成習慣。
對於生死，他已經完全看開。
蘇夢枕不僅不覺得悲痛，反而積極找尋繼承人，他選擇的是戚少商。
蘇夢枕覺得，戚少商能夠帶領金風細雨樓走上興盛的道路，他是最適合的繼承人，是未來的“群龍之首”。
沈煉抽空與他們喝了頓酒，發現雷損和蘇夢枕都非常淡定，雙方仍舊不斷派出臥底，卻沒有決戰的意思。
為什麼要決戰呢？
萬一打贏了怎麼辦？
這裡可是京城，如果有人把所有黑道勢力聚合為一體，那麼翌日清晨，錦衣衛和東廠就該登門講理了。
遊玩數日，朱元璋給沈煉封了個又好聽又威風的封號，把沈煉的爵位變為世襲三代，食邑增加三百戶。
沈煉帶著封賞，返回錢塘。
……
“夫君，姐姐們會不會不喜歡我？我是否需要準備些禮物？”
“不必，她們對此很大度，就算心中真的有火，也只會針對我。”
“夫君，姐姐們閒著無事，會在家裡做什麼事？練武還是讀書？”
“師姐大概在磨刀，準備砍我，鏡明應該在繡花，素貞在養胎，左詩向來是最乖巧的，肯定在鑽研廚藝。”
靳冰雲聞言心中惴惴，心說刀拔出來肯定先砍我，然後再砍你。
你這缺德短命鬼，怎的不幫我想個應對之法，想看我的笑話麼？
天地良心，沈煉真的沒打算看靳冰雲的笑話，而是在給自己找藉口。
此次西域之行，不僅拈花惹草，而且招惹無數強敵，險死還生，對於風四娘等人而言，這是絕對的禁忌。
冒險可以，但不能這麼冒險。
到達侯府，發現大門洞開，夫人們沒有出門迎接，門房看了沈煉一眼，做出自求多福的眼色，沈煉心說還是福伯最靠譜，即便自己被控制起來，也能透過門房傳遞訊息，真是阿彌陀佛。
沈煉擺出壯烈的表情。
當初在瓦剌戰場，面對瓦剌千軍萬馬萬箭齊發，沈煉也沒有這般壯烈。
“夫君，怎麼了？”
靳冰雲誤以為這是下馬威。
“冰雲，小心點兒，侯府內部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藏殺機，連福伯都被她們控制住了，沒人傳遞訊息。”
沈煉認真的說道：“記住啊，咱們倆是同一戰線，你一定要撐我！”
靳冰雲點點頭。
兩人緩步走向客廳，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僕役，對沈煉視而不見，偶爾有幾人使個眼色，表示你要倒黴了。
進入正堂，發現所有人都在。
風四娘抱著孩子坐在主位，左邊是同樣抱著孩子的澹臺鏡明，右邊是側躺著的馮素貞，後邊是左詩，左詩做了個別說話的手勢，指了指風四娘。
“咳咳！”
沈煉乾咳了幾聲。
靳冰雲上前施了一禮：“小妹靳冰雲見過諸位姐姐，姐姐們有禮。”
風四娘一把扶起靳冰雲：“妹子無需多禮，早就聽說靜齋仙子風華絕代，看妹妹的身段，果然傾國傾城。”
澹臺鏡明稱讚道：“莫說那個缺德短命的色鬼，連我也動心呢。”
馮素貞道：“都是自家姐妹，用不著那麼客氣，我旁邊的暖閣，已經讓人收拾妥當，你就住在我旁邊。”
左詩問道：“夫人想吃什麼？”
眾人的熱情沖淡靳冰雲的緊張，頓時放下心來，你一言我一語，好似忘記這裡還有個鐵塔般的壯碩莽漢。
“咳咳！”
沈煉重重咳了兩聲。
靳冰雲看了沈煉一眼，隨即被風四娘一把拉走，只這輕輕一拉，靳冰雲便成了叛徒，決定背棄兩人聯盟。
靳冰雲的想法很簡單。
以後肯定要與姐姐們搞好關係，如果剛來就不給面子，肯定會讓姐姐心中出現芥蒂，最好還是聽大姐的。
至於沈煉……
沈煉的想法不重要。
給他做幾次踩背按摩就哄好了！
整座侯府，各做各的事。
丫鬟僕役一切如常。
風四娘給靳冰雲安排暖閣。
澹臺鏡明帶孩子。
馮素貞養胎。
左詩做飯。
沈煉幹挺著，好似一座鐵塔。
“那個……你們沒看到我？”
風四娘奇道：“好奇怪啊，我怎麼聽到了夫君的聲音，你們聽到了麼？他不是在沙漠與無上大宗師血拼麼？聲音能傳這麼遠，看來還沒被打死！”
澹臺鏡明附和著說道：“沒準被人剁成七八塊，魂魄回來帶句話。”
馮素貞做出感懷的神色：“如果夫君被陛下關入天牢，還能想個辦法考狀元救他，現在這種情況，只能請法海大師誦經超度，這可真是苦也……”
左詩：我是小透明！
沈煉當然知道風四娘為何生氣，也想到了破局之法，那就是不斷哄。
連續不斷，直到晚上，風四娘面上的寒冰終於融化，開始搭理沈煉，並且約法三章，表示日後出門，沈煉必須帶著家中姐妹，不許再冒險惹事。
沈煉對此自是滿口答應。
事實上，沈煉每次出門，都會帶著身邊紅顏，只不過上次情況特殊。
下次出門，可以多帶幾個！
自古小別勝新婚，數月未見，風四娘等人如何忍耐得住，風四娘澹臺鏡明左詩聯手抓住沈煉，繩捆索綁。
……
翌日清晨，沈煉揉著腰起床。
迎著朝陽，修行姜老道傳的秘術。
韋陀獻杵、橫擔降魔杵、掌託天門、摘星換鬥、倒拽九牛尾……(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