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她死了，大家會不會不討厭她了呢
仲冬，寒風凜冽，四處屋簷滴落的水凝成錐形的霜。
安朝，翁吉縣，鄉紳街區。
一道尖厲的咒罵聲從苟家柴房傳出，劃破沉沉暮色。
“打死你個臭丫頭！毀了我閨女的臉，她以後怎麼嫁入官家！”
婦人猙獰著那張馬臉，拇指粗的鞭子狠狠抽打著角落的身影。
角落一個約莫三歲的小女孩蜷縮著身子，趴在地上渾身顫抖，身上單薄的衣裳被打得皮肉綻裂，奄奄一息。
她仰起頭，眸光清澈，倔強地咬著唇，明明很痛卻沒有哭，喃喃自語。
“阿玥沒有害姐姐，阿玥沒錯，是她要剪我的頭髮，她自己摔在地上劃破的。”
藉著昏暗的光亮，小孩臉頰黑乎乎的，額前秀髮明顯被剪了個大缺口。
“小賤蹄子，竟然還敢頂嘴！不就是幾根棕色的捲毛嗎？老孃給你全剪了！”
苟夫人一臉兇狠，越說越氣，拿起剪子上前摁住她的頭就開始剪。
阿玥想要掙扎，可奄奄一息之力哪是牛高馬大的苟夫人的對手。
窸窣窸窣，漂亮的棕色捲髮散落一地。
她咬破嘴唇，溢位鮮血，一股血腥味在口腔蔓延開來，即便如此也沒有說一句求饒的話，自己沒錯，才不怕他們。
苟夫人剪累了，停下來繼續罵。
“當初就不該把你這個賤丫頭買回來，難怪你親爹孃都把你扔了，果然是個災星。”
她當初買這丫頭回來是因為看她長相特別，想養大後送給特殊癖好的官家換取利益，沒想到成了禍患。
苟夫人越想越氣，正要上前打死她。
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
苟夫人停下來，臉色不滿：“什麼事慌慌張張！”
“前院來了好多人，老爺被他們打斷腿，說是來找什麼人，找不到就血洗宅子。”
苟夫人大驚失色，扔下阿玥，趕去前院。
柴房恢復寂靜，四面透風，小丫頭禁不住打個冷顫，低著頭，自己真是災星嗎？
為什麼阿爹阿孃不要自己？
為什麼叔叔嬸嬸討厭她？
為什麼茵茵姐要欺負她？
阿玥吸吸鼻子，她才不哭，通紅的小手爬到灶口旁，從裡面摸出一個小泥人。
這兩年沒人跟她玩，她學會了捏泥人。
這是她捏的自己，就算大家都討厭她，至少小泥人不會討厭她，死氣沉沉的小臉總算多了抹生氣。
好在有小泥人陪在她身邊，幼小的心靈總算有一絲慰藉。
她肚子咕嚕一聲，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拿著小泥人回到角落，兩隻凍得紅腫的小腳丫來回摩挲取暖。
下一瞬，眼前一黑，眼皮子耷下來。她要死了嗎？
她死了，大家會不會不討厭她了呢？
……
苟家前院，門外一陣烈馬嘶鳴，冷風呼嘯，十幾駕豪華馬車停在外面。
院內，一片狼藉，苟家的下人躺了一地，哀嚎連連。
苟夫人趕出來，看到知縣大人陣仗很大，竟然親自帶人把自家下人扣押，到嘴邊咒罵的話咽回肚子。
“知縣大人，不知苟家哪裡有得罪的地方？”
翁吉縣知縣沒有理會，急忙朝一旁中年男人躬身說道：“丞相大人，這位便是苟家夫人，苟家的事她都清楚。”
中年男人微抬眼眸，儒雅的氣質精緻的五官，透著與其不符的詭譎眼神。
這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便是安朝右丞相——花彌正。
他沒有理會剛出來的苟夫人，直接帶著人衝入後院。
知縣大人趕緊跟上，苟夫人也跟著，苟家和知縣關係不淺。
她低聲問道：“大人，他們是什麼人？眼下是怎麼回事？還有我當家他人呢？”
知縣壓低聲音神秘說道：“剛剛那個是花丞相，苟員外因為頂撞相爺被打斷了腿，他們來找人的，你們自求多福吧，千萬別連累我，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他說完沒等苟夫人搭話已經跑遠了。
苟夫人內心不安，不會是來找阿玥那個賤丫頭的吧？
隨即猛地搖搖頭，一定不是的，那個賤丫頭怎麼可能認識相府的人，真是自己嚇自己。
花彌正來到後院，朝身邊緊跟著的年輕男子沉聲道：“齊柏，給我一間一間的搜，搜不到就拆房，還沒有就掘地，找不到人，不單單人牙子休想活命，整個宅子的人都給老子陪葬！”
身後跟來的衙差嚇得瑟瑟發抖，安朝丞相果然跟傳言一樣可怕。
花齊柏平靜應道：“是父親！”
他面容清秀，這眼生得狹長，濃眉上挑，深邃的眸子閃過一抹寒光，如刀鋒般令人不寒而慄。
帶著人衝入一間間房，都沒找到，只剩一間偏僻角落的柴房沒找！
他目光冷得瘮人，來到破爛柴房，踢開門，整個人渾身一震。
一道小小的身影蜷縮在角落，頭髮禿禿，臉頰黑黑，雖然長大了些，眉眼卻和他印象中的妹妹一模一樣。
小阿玥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花齊柏一個箭步衝到角落，單手脫下身上的狐裘裹住她，動作一氣呵成。
“阿爹！是小妹！找到了，找到小妹了！”他陰沉的臉色掩不住顫抖的聲音。
隔著狐裘抱著妹妹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寒意，忍不住鼻子一酸，這些年小妹到底吃了多少苦。
都是他這個做大哥的沒用，找了這麼久才找到她。
阿玥冰冷的身體得到一絲溫暖，還是忍不住發抖。
“小妹！我是大哥，是大哥來晚了！你千萬不能有事！”花齊柏緊緊抱著阿玥。
花彌正趕到，一直嚴厲的神情變得激動，身子微微顫抖，半百的人紅了眼眶，看到阿玥，真的跟她孃親很像。
“丫頭，我是阿爹！”花彌正喊著，看她臉色蒼白，頭髮全被剪了，身上傷痕累累，兩隻小腳丫甚至連鞋子都沒穿，紅腫得像紅蘿蔔。
眼中泛起淚光，“快找大夫，把全城的大夫都找來！”
知縣趕緊跑出去找大夫，生怕留在這被遷怒。
阿玥迷迷糊糊好像聽到有人在她耳邊說話，那聲音有點熟悉，想要睜眼看看，卻怎麼也睜不開。
嘴上卻努力呢喃著：“阿玥會……乖乖聽話……阿爹……阿孃不要扔下阿玥。”
阿玥是他最小的女兒，剛出世沒幾個月就被人擄走，他找了三年，終於找到，竟然被人虐待折磨成這副模樣。
他面目猙獰，胸中抑制不住的暴怒。
“來人！給本相把苟家所有人抓過來！我要讓他們後悔活在世上！”
剛追來的苟夫人嚇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不顧疼痛爬過去抓著花彌正的靴子。
“相爺饒命！相爺饒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