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談訓斥完周書齊，壓根不給這位工程師說話的機會，便扭頭看向袁志濤：“老袁啊，你可是廠長，是電子六廠的主心骨，如此重要的談判經常缺席也就罷了，你竟然還開口提這種事兒？小周不懂事兒，你也能不懂事兒嗎？”
“你也不想想，這小年輕話裡簡直是漏洞百出，真虧你還信了他，他剛才說什麼？隨便在產線上轉轉就找到我們的產線缺點了？隨便給個技術就能讓咱們落後的生產線成為世界領先的產線了？荒謬！”
吳談的聲音愈加激動起來，也終於扭過頭，兩眼怒視著韓文昌。
韓文昌覺得自己誤會恐怕是誤會這位吳書記了，別看沒事兒的時候吳談總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但發起火來其實還是頗有氣勢的。
尤其是那雙眼睛簡直要噴出火來，就像是在看一個騙子。
只是很明顯，這氣勢對於韓文昌而言完全沒有任何效果，笑容依然平和，就好像惹的吳書記發脾氣的物件根本不是他。
“嗯，吳書記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在質疑我的水平？或者您乾脆直說懷疑我是個騙子？”韓文昌毫不客氣的開口問道。
無畏的反問讓吳談愣了，或者因為他根本沒想到在自己發火之後韓文昌還能表現得如此淡定，甚至還敢主動反問他，一時竟然語塞。
吳談語塞了，韓文昌卻沒有。
“如果您是在質疑我的水平，那很簡單，我大概只需要兩週的時間便能證明本人提供的鋇塗層技術，足以讓貴廠石英坩堝產線有質的飛躍，並讓貴廠的單晶矽拉制水平追趕上國際水平。如果您質疑的後者，可以立刻給我們國防科技大學的錢月明校長通電話，證明我的身份，又或者我可以跟國家工業部計算機司的譚言副司長打電話以證明我的身份。那麼請問吳書記您想要質疑的是哪方面問題？”
或者換了個人會覺得以勢壓人是件讓人不齒的事兒，但對於韓文昌來說完全不存在這方面的心理障礙。擁有理想的人從來都是不可小覷的。就好像此時的韓文昌，在周書齊的提醒下，他記起了埋藏在記憶深處的909工程，如何跟上步伐，順應大勢便成了他此時最為迫切的需求。
別說用技術換股份，就是讓韓文昌再投筆錢到電子六廠他都願意。畢竟電子六廠不僅有著行業配套優勢，更是搶佔了地利優勢。
想想看吧，909工程確定並實施之後，就在明珠近郊便有一家能夠達到世界領先水平的矽單晶供應廠，這是怎樣的優勢？只要華昌微電子集團的老總腦子沒進水，自然不會介意將大筆的投資分潤一些給電子六廠，鞏固自己的下游產業鏈。
周書齊提出的技術入股建議，足以讓電子六廠成為他晶片夢起航的地方。即便很要用點譚言的人情，韓文昌也認為是值得的。
正所謂萬事開頭難。
現在韓文昌面臨的就是事業起步還不知道如何入手的階段，電子六廠便成了一個契機，一個根本無法放棄的契機。
韓文昌算不上爆發的反問讓吳談愣住了。
他還真沒想到自己竟然小看了這個年輕人，也的確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竟然如此之“硬”，似乎比袁志濤跟周書齊要更難對付。
當然，這個“難對付”是相對而言。不管是袁志濤還是周書齊，吳談都早已經研究透了，都是知根知底的，作為書記，吳談還真不怕這兩人能鬧出朵花來，即便對於這次收購案再不爽，最後在大勢之下，也只能老老實實的配合他行動。
但韓文昌不一樣，這個年輕人他今天第一次見，之前從沒打過交道，換而言之，他完全不知道韓文昌的底細，對於吳談來說著才是最讓他頭疼的。
吳談還真不怕身邊的人，所有知根知底的人都已經被他分了類。那些不會鑽營，只會悶著頭幹活的在吳談看來自然是最蠢的，比如袁志濤，比如周書齊，對於這幫人，只需要施加足夠的壓力，就算他們內心在不爽，也不可能跟集體決策反著來。
至於那些真有些能量有靠山的，那當然是不能得罪的，如果有必要的話，吳談甚至不介意放下身段去討好一番。
剛剛周書齊指控他的那些事情，有些當然是真的，但有些還真跟他沒啥關係。吳談對自己的定位一直很清晰，他從沒覺得自己真能一手遮天，所以在人事的安排上，他可不止為自己人開方便之門，也有些是人家拜託到他的身上。只是因為他發了話或者遞了條子，自然便會有人嘴碎，說些閒話。
但這些其實多不要緊，因為吳談知道周書齊一個知識分子翻不起什麼風浪來。
可韓文昌不一樣，這個小夥子他完全不瞭解路數，更不知道有什麼背景。最關鍵的是之前他似乎是小看了這個年輕人了，開口就說可以給國科大的校長打電話證明，閉嘴又拉出了機械電子工業部計算機司的副司長……
這個年輕人是想逆天麼？難道還真有大過天去的背景？
當然這並不代表著吳談就怕了韓文昌，只是他的性格就是那樣，不願意去得罪還不清楚背景的人而已。
“呵呵，小韓同志誤會了，我可沒有說你是騙子的意思。但你也要考慮一下電子六廠現在面對的情況。你剛才也差不多瞭解了，現在我們廠光是負債就已經超過了五千多萬。現在到哪在去弄錢改進生產線？更別提剛才我也說了，跟外資的談判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市裡面對咱們廠的改制分外重視，希望我們能走出一條可以為未來國企改制做借鑑的路來，這一點尤其重要，所以……”
韓文昌覺得自己愈來愈佩服眼前這個書記了。
川劇的變臉都沒這位書記態度轉換來的快。當然這樣的人韓文昌也曾經見識過，而且為數不少，韓文昌當然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經不起調查的，他大概能猜到今天之後，眼前這位吳書記怕是立刻就要調查他的背景。
但是在這個時候，還真不能服軟！